第三章 艱辛的路途 毅力與體能的磨練從八道班到埡口只有八、九公裡,越往上騎樹木越少越低矮,漸漸地四周青青的草,星星點點的小花消失了,滿目盡是赭紅色的干土赭紅色的亂石,偶見一兩塊地衣匍匐在地上頑強地展示它的綠色。我們到了紅拉山的埡口,這是我們沿滇藏線進藏以來,第一次騎上海拔接近雪線的高山,雖然只是埡口不是峰頂,也足以自豪,為以後翻過更高的山峰增添了勇氣和信心。我和妻子登上路旁的一個高坡,肩並肩地極目四周。此時,天際無涯心也無涯。我們把阿強喊過來對他說:今天翻這山只是往後行走生活裡的一碟小菜,將來到了拉薩,你就是咱中國狗輩們的英雄!阿強吐著長舌急速地呼吸著,回頭看了一下剛才上來的路,然後昂首注視著前方的天際——歇了一會後,妻子在前面扶著車把,我彎腰抱起阿強把他放在車尾的木筐裡“乖仔,坐,趴下。”簡單的單詞發音,阿強能很快聽明白並一絲不苟地執行。騎上單車任由地心吸引力的牽拉,我們動能加勢能飛速地往山下衝。這214滇藏路名字的含義是——啊,腰顛死顛髒路,車轱轆撞在一個坑上馬上反彈蹦起來,緊接著落在下一個坑上,如此反反復復,終於勢能耗完了,我們到了山下。停下來歇口氣,把阿強抱下來,讓大家身上的內髒重新返回正常位置,檢查一下單車各部件,OK,上路。往前騎不遠,越過一道山梁,下去一拐彎,眼前是另一番天地。清澈的溪流兩岸垂柳,一旁是公路另一旁是緩緩的大平壩,壩上初熟的青稞田翠綠間浮著檸檬黃,阡陌間大樹旁一兩座農舍藏在綠蔭下。溪對岸獨木橋下,一個洗衣服的婦女抬頭淡淡的瞧了我們一眼。美好的景色總是不長久,騎了長長一大段路後。頭上一塊烏雲遮天閉日地迎著我們過來,接著一個山坡也迎著我們過來,身旁可愛的溪流與我們揮手而別。繼續向前,前面還有更美麗的景色,一路上我們都這樣鼓勵自己。山坡越騎越陡,頭上的烏雲越來越厚,隨著一聲轟鳴,天上的水庫終於崩堤了。澆吧,沒關系,農夫喜歡雨水,天下的人包括我們要吃飯,照相機包裝保護的很好,不用擔心淋不著。渾濁的水流嘩啦嘩啦地從山坡上淌下來,我們使勁地迎上去。阿強泡在暴雨中,豆大的雨點密集地打在他的臉上,他不時使勁地搖甩著腦袋,他是要把雨水甩掉還是對暴雨不滿和無奈?這山坡好長,長的跟這雨水一樣沒完沒了。越過一道山梁又一道山梁,拐了一個彎又一個彎。口越來越干,頭越來越暈,腿越來越軟,肚裡腸子轟隆轟隆的跟雷聲一樣響。迷迷糊糊地蹬上一個小平壩,路旁一個木頭房子前的棚子下,站滿了躲雨的人。我們趕過去,車子靠著木棚的柱子,把阿強牽到一旁,掀開雨衣深深地透一口氣。我們的摸樣太狼狽了,他們像看猴子那樣瞧著我倆。一個大姐輕輕地拍了一下我肩膀,示意要我進房子裡。我從房門探頭進去,哦,裡面是一個小賣部,還有一個大大的藏式鐵爐。這時才發現,我們的衣服全濕透了,身體又冷又餓,於是走進小賣部。店老板還沒反應過來,我們已一屁股坐到爐子旁,每人各買了一個碗裝方便面,向店老板要開水泡,他還遞給我們兩個玻璃杯,不愧為生意人,真周到。填了一下肚子,衣服也烤干了,再買幾根火腿腸給阿強吃。別了,店老板送給我們一句:下去不到二十公裡就是芒康。由於下雨四周霧茫茫的,我們已騎到山坡的最高處還不知道。 傍晚的芒康縣城,細雨蒙朧路燈蒙朧。我們推著自行車帶著阿強在這小城裡轉來轉去,好不容易才找到肯接受阿強的旅店。這旅店叫“雲南會館”,負責人“很給面子”的騰出他的雜物房,要了我們三十塊錢,仍給一張大紙皮,接著轉身又仍下一句“狗睡這上面,別把我的房間弄髒了。”安頓好,鎖上門,帶阿強到街上,一家三口美美的干了一頓四川火鍋。自從阿強可以在單車尾的木筐裡坐臥鋪以後,我們的行進速度加快了很多。出芒康後,若遇路況較好的平路或輕度爬坡,阿強仍趴在木筐裡,我們以平均20公裡的時速騎行。一路無風無雨,路旁盡是禿山頭,偶見一兩個小村,頑皮的小孩老遠看見我們就跑到路心衝著我們叫喊,我們快速地從他們身邊一閃而過。一次遇上更頑皮的小孩向我們扔石頭,“當”的一聲一塊石子砸中阿強的不鏽鋼飯盆。 夜宿東達山腳,天亮起程才發現這東達山風景如畫,山下奇花異草孱孱流水,山上湛藍的天空下茵茵綠草間百花爭艷,羊群如朵朵白雲在山腰飄浮。此時身體已適應高原騎車運動,且上山的公路也不陡,我們一整個白天邊走邊玩過足了攝癮。中午路過一牧民帳篷,一位大媽走到路邊攔住我們,她張開嘴巴指著牙齒再做出很痛苦的樣子。遇著我,她運氣來了,我們馬上停下來,仔細看一下,判斷是急性牙髓炎。這好辦,取點棉花摻些驅風油塞進牙洞裡。大媽站起來不停地點頭哈腰,我們正要離開。這時從附近的帳篷跑出好幾個婦女,她們牽兒帶女的把我們圍住,有的指著眼睛有的指著胸口有的指著肚子。天啊,我呆了一下。妻子拿出眼藥水逐一幫她們滴上,剩下的眼藥水交給她們比劃著如何如何使用,再送些消炎藥給她們,她們一起笑著嘰嘰嘎嘎。 我們走著玩著,不知不覺在黃昏時才到埡口。路旁豎著一個大牌子,寫著這裡海拔5000多米。此時太陽下去了,氣溫也下去了,我們站在狂風怒號的埡口,匆匆拍了幾張照片,騎上單車瘋狂地往下衝。 山這邊的公路彎多路陡,單車在坑窪間不停地蹦跳著手都被顛麻了,幾乎握不住車把。這時心裡只有一個念頭:盡快在天黑前趕到山下,找到扎營處,在這高寒陡峭的山上熬夜,後果不堪設想。我們下滑的速度很快,天黑得更快。這晚月閉星藏,伸手不見五指,萬幸沒風沒雨。我憑著頭燈照在路上的一點灰亮,不斷地高聲叫喊指引緊跟後面的妻子。在幾道急拐彎處我摔倒了,有兩次還把妻子也拌倒,只萬幸沒有摔到懸崖下。漸漸地感覺兩耳耳膜的張力明顯減小,我知道這是海拔下降較快將到山腳了。眼前仍是四周一片漆黑的下坡路,路的右下方不斷地傳來轟隆隆的急流聲陪伴我們騎了很長的一段直路。逐漸,路的坡度減小了,山谷也慢慢開闊並反射著夜空的微亮。我們減慢速度,兩眼不斷搜索路旁有否能扎營的地方。晚上9點多,發現路的右前方好像有座建築物,走近前看,還有院子。妻子和阿強留在路旁,我提著長刀亮著頭燈獨自下去院子裡。這是一個廢棄不久的道班駐地,房間都沒上鎖,裡面還是很好的木地板,抬頭看電燈頭空空的。妻子不放心地在路邊呼喊我。“放心吧,沒人,今晚我們就住這。”我邊說著邊走出院子回到她身邊。我們在一個背風的房子安頓下來,打開行李,拿出液化氣爐,奶粉、麥片、干肉,嘿,這院子還有蓄水池,真是照顧周到。阿強可能在木筐裡被顛的厲害,胃口不太好,只吃了幾口又走回他的崗位,警惕地注視著外面的一切。 這晚我們睡的地方比一路過來所住過的任何一家旅館都好得多,在很好的木地板上鋪著柔軟的防潮墊,鑽在溫暖松軟的睡袋裡四周寧靜的只有我們輕輕的呼吸聲。由於有阿強的警戒,我們不管睡在那裡,精神都徹底地放松,身體得以最充分的休息,體能得以恢復,第二天又精神抖擻地上路。一切都因為有阿強。昨夜飯後洗漱完,我和太太邊寫日記邊開玩笑說:“在這了無人煙的荒山野嶺,怎會有這麼大這麼好的院子房間空著?會不會像《聊齋》裡寫的...我們睡到半夜,給一陣陰風吹醒,眼前甚麼房子院子都沒有了,身邊一圈地圍著群鬼魅瞧著我們獰笑。”“那我們阿強呢,我要阿強把鬼魅一個個咬過來,給我們拿火烤著吃。”妻子輕輕地笑著再補一句“要是烤得香的話,不給你吃。”我無語,認輸了。妻子就這樣的性格,你越恐嚇她她越強硬。很清晰地記得那晚做夢:阿強變成一頭豹子,他嘴巴叼著一個精靈在香香地吃著.... 出了廢棄道班的院子,踏上公路。眼前的一切讓我們精神飽滿,晨曦下四周滿目蔥蘢,雖樹木不多,但山坡上公路旁如茵的綠草撒滿千姿百色的小花。此時的景致此刻的心情與昨夜摸黑趕路時那景況那心情相比,可謂一個天堂一個地獄。順著長長的下坡路騎行約一個多小時,路過一個美麗的小村,東達村。這裡離左貢縣城只有四十來公裡,路況好風光更好。當天下午三點,我們輕松地到了左貢縣城。那晚從東達山衝下來的時候,幾次摔跤的原因就是每當急拐彎,可能由於顛簸和車子傾斜度較大,阿強就在木筐裡站起來想調整體位,他這一動造成車子突然的劇烈搖晃,車把的方向也同時瞬間失控。好險啊,從此,我們給阿強加了"安全帶"。每到一個縣城都要上郵局提錢,我們是用郵政蓄儲本,身上不敢帶太多的現款。而一位老哥的錢只存大銀行,到了西藏就不方便了。那天我們在左貢縣城的郵局出來,一輛摩托車開到我身旁停下,車手摘下頭盔問我:這裡有沒有工商銀行?這位老哥一開口即湧出一連串的粵式“布冬瓜”,看他的摩托車是125的豪爵,車牌是廣東江門地區,車後座一大馱的行李擠著一個MM。我用廣東話跟他調侃說“工商銀行的房子在這還沒建起來。” “你,,,.你們是那裡的?” 我的廣東話讓他愣了好半天才說出話來。我們很佩服他倆,他們從廣東江門市出來將近兩個月了,邊走邊玩,穿過廣西、貴州、雲南,也是走214國道入西藏剛從東達山下來。他說他的摩托車質量還好,一路上沒有給他添一點麻煩,唯一麻煩的是他們只帶著工商銀行的本子和卡。我安慰他“這也好,可以省點錢嘛。”此時,摩托車和自行車的區別是四個小時後,他倆在八宿縣吃晚飯,而我們要兩天多的時間才到八宿縣。幫達在交通上是一個很重要的小鎮,若從北面昌都下來,這裡是214與318國道的彙合點,像我們從左貢方向來,這裡是214與318國道的分叉處。至此,我們結束了沿214國道的旅行踏上318國道。這個小鎮還是昌都機場的所在地,據說是目前我國海拔最高的軍民用機場,但呈現在我們眼前的是,沿路兩旁擁擠著大小高低參差的灰頭土臉的房子,再有一個大兵站。此外,沒有能讓我們可以跟機場聯想起來的像點樣子的東西。對於旅游者來說,這裡吃住都有很方便,口味和住店隨你挑。從幫達出發翻過葉拉山到八宿,我們住在八宿武裝部招待所。八宿縣城比左貢略大一點,但環境衛生好得多感覺也沒那麼亂。我們下午三點多進城,找了好幾家旅館都不滿意,路旁一個雜貨店的老板娘指著對面的縣武裝部說裡面可以住。我們推車過去問,房價從一百塊到二十塊,軍官看過我們的身份證後力薦一百塊的給我們“那是高級首長下來地方視察工作用的房子。”“萬一首長來了怎麼辦?”“你們能住幾天?” 軍官問,我們當然想當一回首長,只是錢包當不起。二十五塊的二十四小時也有熱水洗澡,好,那就要二十五塊的,“哎,怎麼要我們五十快?”哦,我們是兩個人,還好阿強不加收。曾經有人問我到西藏開的是甚麼車?我答“我們開的是環保型零油耗,單引擎雙缸前風冷後水冷的敞蓬越野車”“有這樣的車子嗎?”“有,騎單車嘛,心髒是單引擎,兩條腿是左右兩個缸,前面吹風是風冷,背後冒汗是水冷。”在這漫長的路上真正考驗一個人的意志和毅力,並非來自所謂的艱苦、困難、累。而是長途騎車這每天必須做的單一的運動,不可能今天不騎了,去打球看電影、去泡吧。剛開始幾天還滿懷激情,但現實不是每天都風和日麗路旁無盡的如畫風光,有可能幾天都在荒無人煙的禿山頭上禿山溝裡像螞蟻那樣爬。這就是孤獨、寂寞、單調、枯燥,這一切還要一點不變地日復一日不斷重復,這才是真正折磨人。你若有如此經歷的話,或有同感。回想起來,一句話:怕,很怕。說是這麼說,我們認為這才有挑戰性。

(東達山上送藥給藏民)

(東達山下的東達村)

(白茫雪山藏文學校門口旁)

(將要下坡了,阿強急切地爬上單車尾要坐臥鋪)

(路遇塌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