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7．22 星期三 陰有大雨 廈門——汕頭
淅淅瀝瀝的雨聲把我從夢中驚醒，打開窗戶，天已大亮，雨絲蒙蒙的院裡還沒有一個人，我出神地望著窗外，望著綠油油滴水的樹葉，一會就要和這裡告別了，心中一陣悵然。我心裡自問：是舍不得這個地方？還是舍不得這裡的人？
沒有時間去想別的了，趕車是最要緊的事情。我們匆匆忙忙在馬路上走著，人們已經在忙碌了，買早點的，買菜的人們熟練地做著自己的事情，誰也無暇顧及我們這匆匆行走的外鄉人，只有雨水時刻不忘的關照。我們默默無言地走著，各自想著心事，這次離去沒有了往日的高興，心裡像堵了鉛塊，沉甸甸的。
一陣瓢潑大雨把我們趕進車站，在候車室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尋覓著老鄧的影子。盡管昨天我們說好不讓他來，可是還是不自覺地在找，好像從心底有一種期待。一直到汽車開出站，路邊也沒有他的影子，我終於失望了。汽車飛快地跑著，雨不停地下，廈門城頃刻之間就被拋到後面。我想，我還會來這個地方嗎？會來的，總有一天，我還會到這個地方。
汽車開出集美，向漳州方向駛去，灌口、坑內一站站閃過，多熟悉的路啊，我們曾付出汗水的地方。車子從漳州市的大街上穿過，只能從窗口打量這個城市了。本來計劃上是一站地，現在，計劃就在這裡開始失敗的第一站。我們是棄車只身逃命了。半年的心血，只達到了一半目的，是各方面的條件決定了我們的失敗。
汽車出了漳州，過了龍海縣境，又進入了層巒疊嶂的大山。汽車吃力地沿著盤山道上行，引擎發出了低沉的鳴響，好像是老人在嘆息。望不斷的青山在蒙蒙雨霧中撲朔迷離，我真有些難以置信，今天能在這樣的地方經過，命運的安排太奇妙了。這次旅途中已經給了我們多少神奇的感覺，每天都在變化之中，就像動畫片跳動的畫面，變化的頻率讓你應接不暇。
然而這夢幻般的生活正是我們自己創造的，經過自己努力，設計和准備，想法終於實現了。不經過此行，怎麼能體會到中國是個多山的國家呢？這山實在是太多了。我看著大山，這裡的山和秦嶺、太白是無法比高低的，可是對於公路行車卻是很艱險的障礙，難怪許多人把這條路視為畏途。
據說，上海姑娘開著貨車到這裡就膽怯了，只有在半山腰上哭鼻子。可惜我們沒有條件騎車走了，不然真要舍身一試，看看北京姑娘到了半山腰是什麼狀態。很可能北京姑娘到了這裡就要開口罵人了。
路上每經過大車站時都要停車休息，車站上很熱鬧，賣私貨的小販多極了。我們只對水果感興趣，不時買些香蕉、龍眼來吃。我們這輛車上人坐得滿滿的，都是廣東、福建人，只有我們兩個北方人。還有幾個香港小青年，看樣子他們都是福建晉江一帶的人，在車上吃著花生，還有幾個老人和一個小孩，是他們的家屬。這些人都沒有文化，和他們雖坐在一個車上，卻沒有一句話好說。這一路因為陰天下雨，過得還可以，聽人說如果不是下雨，坐在車裡是很難受的。
兩點半鐘，車到了汕頭市。我們住進了車站邊上的“杏村旅社”。收拾完了已是四點多鐘，該去找飯吃了，前幾天在石獅聽老許頭說這裡正流行霍亂，不知真有其事否。我們在車站邊的知青小店吃面條，掌勺的是個年輕姑娘，做起面來利索極了，不出五分鐘就做好了。味道也很鮮，只是價錢太貴，一兩一碗的面條要五角五一碗，比起溫州的飲食還要貴。不知到了廣州是不是要餓煞。
我們漫無邊際地在街上溜達到了天黑，街道上很髒，汽車開過就揚起一陣塵土。汕頭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城市呢？真遺憾，我們沒有過多的精力去一覽汕頭全貌了。回旅店後，旅店已旅客滿門，走廊上，大廳裡都住滿了人，難怪同路地老師說，汕頭住宿很緊張。
在等房間開門時，一個廣東姑娘向我們推銷衣服，挑了半天沒有一件合適的。閑聊中知道她和她的同伴共四人，要到潮安去拜佛，路上錢不夠了，想賣了隨身帶的衣服做路費。我看出她們就是賣走私貨的，不過是新手，膽子很小，沿海一帶著是走私成風，內地絕見不到這種事情，這也算是近水樓台吧。
明天的車是早晨五點十分的，住在車站邊的好處就是不怕誤車，在值班員那裡打個招呼，保管到時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