嬗變中的麗江

作者: 偶老婆的瓜瓜

導讀一月十日,我和老婆辦完婚禮後奔赴麗江,開始蜜月之旅。 夜色中,我們與麗江古城有了初次接觸。低矮錯落的古建築群在黑藍色的夜幕下影影綽綽,極似烏鎮、西塘等保存完好的江南古鎮。城裡山溪環繞、石橋參差、垂柳掩窗、懸燈照門,安詳中不乏活力。欣喜之余,在前來接車的客棧服務生的指引下,我們沿著彎彎曲曲的小巷,踏著泛著青光的石板小路,七彎八拐,來到 ...

一月十日,我和老婆辦完婚禮後奔赴麗江,開始蜜月之旅。

夜色中,我們與麗江古城有了初次接觸。低矮錯落的古建築群在黑藍色的夜幕下影影綽綽,極似烏鎮、西塘等保存完好的江南古鎮。城裡山溪環繞、石橋參差、垂柳掩窗、懸燈照門,安詳中不乏活力。欣喜之余,在前來接車的客棧服務生的指引下,我們沿著彎彎曲曲的小巷,踏著泛著青光的石板小路,七彎八拐,來到了下榻的麗水金沙客棧。

古城裡供人住宿的地方一般不叫賓館或酒店,而以客棧命名,有點歷史色彩,什麼名字都有,甚至有叫新龍門客棧的。麗水金沙客棧是根據世界文化遺產保護條例的要求改造建成的,古風猶存,有三個圍合的院落組成,靠外面的院落裡還有一口水井,裡面懸浮著紅色的游魚,跟麗江溪水裡隨處可見的魚兒相似。

既然都說麗江是一個適合閑逛、發呆的地方,次日一早我們便開始在古城裡晃悠。四方街、大石橋和各條小巷我們一一領略,沿街都是各式工藝品店、食肆、酒吧和藥材店等店鋪。逛到大石橋百歲坊銀器店時,老婆已經按捺不住購物欲望了,於是一對刻有東巴文字“一生平安”的銀鐲開始在她手腕上很有民族味道的晃蕩。麗江的小吃以粑粑和雞豆涼粉出名,不過我們吃了以後並不以為然。

白天的麗江是有些喧鬧的,盡管我們是在一年中的淡季來的。逛古城實際上就是逛古城的商業。麗江以古老的建築為軀體容納了欣欣向榮的商業血液,在四方游客的熱潮中開始遠離寧靜。

這讓我想起了家鄉。我出生在離烏鎮很近的另一個古老的江南重鎮,據祖父和父輩的說法,那裡的古建築群曾經比烏鎮更為古老、優秀和壯觀。文革浩劫讓那裡的很多古跡銷聲匿跡,之後又得改革開放之先機,經濟發展迅速,渴望致富的人們開始拆除舊城、建設新居,一番“舊貌換新顏”讓古鎮風貌蕩然無存。是幸,亦是不幸。

我佇立在麗江古城裡,看著日益喧嘩的車水馬龍,這裡的小橋流水人家像極了家鄉的古鎮風貌,若不是遠處的雪山、穿著民族服飾的納西老人以及偶爾需要深呼吸一下提醒我這是在高原上,我還以為置身於烏鎮或西塘呢。“高原姑蘇”,你能擋得住商業大潮嗎?你會不會像我的家鄉一樣容顏不保?

洛克發現並向世界宣告了麗江,而小資們則把麗江符號化為一個逃離都市的喘息站。麗江用古老的軀殼注入了小資的情調,古董式的酒瓶裡散發出的卻是咖啡和洋酒的味道。

一路上,不時有納西婦女問我們要不要包車。我們也不置可否,只管看著順眼就收下名片。逛到下午,中飯也吃了,麗江古城的概貌也領略了,我們不僅心癢癢的想去束河了。束河古鎮更加靠近玉龍雪山,人流更少,商業氣息更淡,整體狀態也更接近原生態,因此盡管已經摻入了洋酒但更接近陳釀的味道。鎮子不大,靠近入口處商業最多,越往裡走越接近當地生活的原始狀態,到了鎮子邊緣就是村舍、農田了,在群山的懷抱中呈現一派田野牧歌的景像。

整個下午我們都在一家如油畫般的吧外度過。泥牆黛瓦古香古色的民居建築,門口掛著寫有“咖啡·啤酒·茶”的歐式招牌,窗台部分是原始的泥土,蔓延著生長出鮮艷的不知名花朵,兩張桌子在屋外倚牆而靠,上面鋪了色彩鮮明的條紋桌布,桌子上擺著插滿鮮花的歐式花瓶,一壺熱茶熱氣騰騰的散發著清香。桌邊橫著一張躺椅,正好供老婆曬太陽享用。一只名叫“小臭”的小沙皮狗時不時睜著大眼來張望我們,企圖討點什麼吃的。一條小溪自屋前流淌,水聲潺潺,稍遠處是古老的木水車,遠望是零散的村落和冬日裡蒼茫的遠山。一幅“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油畫意境正沐浴在高原充沛的陽光裡,我和老婆都被灌醉了,醉醺醺的喝茶、聊天、看書和發呆……

晚上,我們找出白天收集的名片,逐一撥打電話,開始貨比三家。經過一輪報價競爭和對對方的判斷,我們決定次日包一位姜姓納西婦女的車去虎跳峽。因為其他人對於上虎跳和中虎跳的報價相差甚遠,並以危險和路遠為由建議我們不要去中虎跳;而她卻只報一個價格,相對較低,且可以由我們自行決定去上虎跳還是中虎跳。

次日約定時間未到,她已在客棧門口等待我們,實際開車的是其丈夫李師傅,一個膚色黝黑、圓臉大耳、身形發胖、頗具佛相的中年納西族漢子。網上有人說一般納西夫婦是女的拉生意,男的做司機,確實如此,不過忙起來女的也會充當司機,並且家裡不止一輛汽車。

李師傅話不多,但口齒清楚,說話明白。一路上恰到好處的介紹沿途風景,倒對得起他的另一個頭銜­――導游,有沒有導游證我倒沒問。車行不多久,他開始介紹拉市海和黎明景區。拉市海距麗江縣城只有近半小時的車程,他建議我們先去拉市海,可以在那裡騎馬去水源頭,還可以乘船看候鳥。因為網上受騙的帖子看多了,我們決定堅持原計劃,先去虎跳峽。事先是打算去中虎跳的,據說那裡比較險,玩得更刺激,但在李師傅不經意的勸說下我們只去了上虎跳。他說中虎跳危險,經常有落石,爬天梯不安全,去年因失足摔死過一個外國人和一個四川人,另外去那裡時間比較緊,恐怕一天來不及。事後我判斷光去中虎跳一天是來得及的。考慮到安全和效率(希望一天內能同時順路去拉市海),我們還是只去了上虎跳。

現在知道,去虎跳峽還有另一種玩法:包車到中虎跳,然後徒步走完中虎跳和下虎跳,再進入玉龍雪山,按此路線走,玉龍雪山120元的進山費(80元門票和40元古城維護費)都不需要花費,不過途中需住宿一晚。

中午時分玩過了上虎跳就匆匆往拉市海趕,途中吃了一家李師傅推薦的納西小飯店,價廉物美,開始對他生出好感來。此前覺得她老婆對於上、中、下虎跳的說法和他的介紹有所矛盾,並帶有一定的誤導,後來他推薦我們的拉市海和黎民景區之行以及他夫妻倆邀請我和另一對度蜜月的新婚夫妻去他家吃晚飯給我們留下了很好的印像,也近距離的了解到他們內心的純樸真誠和商業化對其內心的衝擊,這是後話了。

拉市海是雲南高原上一個濕地地貌的淡水湖泊,那裡的村落散布在湖泊邊、山坡下,每年冬季有一百多種候鳥在此棲息越冬,成為著名的觀鳥勝地,人、動物與自然呈現和諧的統一。我們對於拉市海的游玩感覺是不虛此行,而三位來自南京的萍水相逢的朋友則說,“比瀘沽湖好玩,早知如此就不去瀘沽湖了”。

我們去的地方地道、價格公道,且恰好趕上候鳥棲息的冬季。據李師傅說,一般司機帶游客去拉市海往往只帶到靠近公路邊的騎馬、觀鳥點,而那裡的人按他的說法是“已經商業化”了。不僅價格高,而且帶游客去假的水源頭,騎馬不多遠在途中找個有水的地方就謊稱到了,而真正的水源頭路遠,要翻過一座山。

駛李師傅帶我們去的是拉市海邊一個叫掌拉市村的地方。兩位納西馬夫熱情而純樸,一路山歌和自豪的介紹,四人四馬穿越羊腸山路,來到了水源頭,那是世外桃源般的另一種景像,讓我聯想起九寨溝的照片,水出奇的清,水草五彩繽紛,在炫目的陽光下發著艷麗光澤。回來的途中我們走上了歷史上赫赫有名的“茶馬古道”,那是馬幫們曾經走過的一條崎嶇山道,道邊是茂密的樹木,騎著馬需要擦著枝椏前進,馬兒也走不快,非常謹慎。據說在密林深處還有野豬、黑熊等野獸出沒。恍惚中我看到了當年馬幫的壯漢們驅趕著馬隊曲折前行,這些本地馬個子不大,但耐力極佳,身上馱滿了茶葉等物品,沿著這條山道走向西藏,走向更遠的西域……

回到湖邊我給兩位納西馬夫小費,因為事先買票的時候那個負責的小伙子說需要這樣,結果兩位納西人靦腆著說不要不要,非常不好意思。看著他們的善良我反而堅決要給他們了,最後他們收下了,高興的和我們道別。

在湖裡,兩位納西船夫帶著我們泛舟尋鳥。我們第一次在野外看到了丹頂鶴、天鵝和各類野鴨,那不是關在動物園裡的,那是與自然和諧相處的充滿活力的鳥,我們甚至看到了一只鷹在獵食一只候鳥。

晚飯就在湖邊吃納西暖鍋,主料是高原本雞。據說這裡的雞吃蟲長大,兩年才能長成,因此價格也貴。席間,那個負責的小伙子告訴我們,這裡很窮,現在這裡的旅游剛剛起步,大家希望能夠致富,但是由於不屬於政府重點開發的景點,因此他們不懂得如何宣傳自己,希望我們在網上或者朋友間推薦一下,並希望我們給他們點寶貴的建議。我說,我希望你們首先要保留誠信,不要像外面村子的那些人一樣哄騙游客,其次你們在保護環境的前提下可以利用這麼好的水資源養殖一些魚類,發展餐飲……他一臉誠懇、頻頻點頭,浮現著對未來的美好憧憬。

第三天我們計劃去玉龍雪山,可是了解到大索道因風大關閉,且雪山的雪不多,都說這是因為上雪山的人流太多導致的,雪山的生態已經被人為破壞。因此,我們決定不去雪山而去黎民景區。黎明景區是老君山世界自然遺產、國家重要風景區和國家地質公園的一部分,那裡的千龜山是國內面積最大、發育最為完整的丹霞地貌。由於距離麗江縣城有120公裡左右,並且還未開發,因此去游玩的人並不多。而這正是我們的目的地。此次同行還多了一對來自青島的年輕夫婦,他們居然和我們在一月八日同一天結婚,和我們一樣也是來度蜜月,女的和我老婆還是同歲,也可謂緣份。

黎民景區一帶出產上好的藥材,有三七、天麻、冬蟲夏草等,可惜當地的傈僳族人並不懂如何經商,他們采摘的藥材被一對四川夫婦收購,然後在景區入口附近的一個兼有藥材和餐飲的小店出售。我們的中飯就在那裡解決,爬完千龜山下來休息也在那裡。這對四川夫婦既有生意頭腦也很熱情,他們告訴我們不少東西。一支上好的靈芝他們拿兩瓶酒就能從傈僳族人那裡換到,因此他們的藥材價格不高;冬蟲夏草的采摘只有早晨太陽剛出來的一個小時裡才行;在黎明老君山一帶還可以進去打獵,他們還邀請我們留下來次日跟他進山狩獵,並說去年有當地獵戶獵到十多只黑熊,男主人還拿出他獵到的小熊貓皮和飛鼠皮來炫耀。搞得那對青島小夫妻按捺不住先後買了兩張飛鼠皮。他還說,明天中央有領導要來這裡了,國家打算開發老君山景區了。果然,離他家不遠的一個小廣場上正在搭台,准備明天給中央領導獻上歌舞,希望國家能夠投資好好開發當地的旅游。這對當地純樸的傈僳族人而言,是幸,已獲不幸?對原汁原味的自然環境,是幸,亦或不幸?我想,至少四川夫婦是十分期盼的。

當晚,我們兩對小夫妻被李師傅邀請到他家吃飯。他家位於麗江新城的南面,是一個新建成不久的小區,小區裡一律是三層高的住宅。李師傅說這是麗江比較好的小區了,每平米現在大概要1600元了。

圍著納西人家熱騰騰的暖鍋,喝著自釀的白酒,大伙兒打開了話匣子。原來,李師傅一家本是下虎跳的農民,多年前大女兒到麗江來讀高中,務農的收入很難支撐就學費用,於是一家人便隨大女兒來到麗江謀求生計,開始在女兒的學校裡承包了食堂,做起了生意。兩年前,受物價影響食堂經營不下去了,他們就走上了現在的行當,發展的倒也不錯,家裡有兩輛車了,一輛小面包、一輛桑塔納,妻子也是司機,連妹妹也過來幫忙了,還買起了新房。現在大女兒去外地上大學了,家中就一小女兒,日子非常殷實。他說自己也矛盾,覺得想多賺錢就得奸一點,但自己不是這樣的人,多收了人家的錢晚上都睡不好覺,生意不是一天兩天的,因此誠信最重要。在此過程中,他說得最多的是“商業化”,他說麗江來做生意的都是外地人,價格高、會騙人,很多納西人也開始“商業化”了……

回到杭州了,有時候我還會想,李師傅一家在“商業化”的道路上會走得多遠呢?我不排除他帶我們去黎明景區買藥材可以拿到回扣,但他確實是非常純樸和善良的納西族人,他給我們介紹的景點非常不錯,包括那裡的藥材也便宜,他的心聲非常真摯。我但願他一路不失本色,走好。

知道束河古鎮的人越來越多了,它是否會成為第二個大研古鎮呢?在入鎮口外面帶游客逃票的當地人會不會越來越多呢?

拉市海掌拉市村的村民們是不是也會步他們所謂的“已經商業化”的外面的村民的後塵一樣開始學會欺騙呢?

中央領導來了,黎民景區是否會被打破原有的寧靜,是不是越來越多的傈僳族人也會慢慢成為一個個精明的商人……

二零零六年一月二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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