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兩日

作者: linglsat

導讀火車一路西行,兩邊的景色也愈加荒涼,除了幾乎寸草不生的禿山就是沒什麼人煙的荒漠。向窗外望去,天地只剩下黃色、藍色和灰色,看多了不免感覺有點乏味。這時乍然閃現的河流,哪怕是極小的支流便令人驚喜,我原本以為在這樣的荒旱之地是很難看到地表水的。34個小時的車程聽起來讓人覺得很漫長,還好遇到老範。他是位資深的驢友,對西北也很熟,一路聊下來覺得 ...

火車一路西行,兩邊的景色也愈加荒涼,除了幾乎寸草不生的禿山就是沒什麼人煙的荒漠。向窗外望去,天地只剩下黃色、藍色和灰色,看多了不免感覺有點乏味。這時乍然閃現的河流,哪怕是極小的支流便令人驚喜,我原本以為在這樣的荒旱之地是很難看到地表水的。34個小時的車程聽起來讓人覺得很漫長,還好遇到老範。他是位資深的驢友,對西北也很熟,一路聊下來覺得收獲很多,反而嫌時間過得太快。第三天清晨5點半到達敦煌,一出站就看到了來接我們的胡師傅,舉著很大的牌子寫著我同學的名字,突然覺得挺滑稽的。胡師傅在網上的聲譽很好,所以我們也相當放心的讓他安排吃、住和行程,他也確實做得好極了。車往敦煌開時,無意中向窗外一望,竟然驚得說不出話——原來世上可以有如此美麗的星空,真正的布滿星星的夜空!霎那間覺得感動溢滿胸懷,這時明白為何康德說‘世上只有兩樣東西令我們的內心充滿感動,一是頭上燦爛的星空,一是心中的道德法則’。我有多久都不曾看到星星了!人生貴在適意,而我們做了多大的犧牲呢?

早點是在市內的一家小店吃的,他們家的包子還好,粥不好喝,但價錢極實惠,粥才4毛一碗。西北一帶似乎都稱粥為稀飯,我同學在延安工作,也這麼說。當時我還感慨了一下,我們大學畢業三年了,她的口音也變了,真正成了陝北人了。因為是淡季,不必急著安排住宿,吃完早飯後,我們就趕往莫高窟。莫高窟不分淡、旺季,門票都是100,學生票減半。我們到的比較早,去時都沒什麼人,嚇得我倆還以為人家不開了。莫高窟是按團參觀的,散客的話要等湊夠一定人數再由講解員帶著看。每個團都大概要看8-10個窟,但每個團具體看的可能不一樣,所以想多看的話可以多跟幾撥團。淡季人少,我們一上午才跟了兩個團,總共看了8個,其中有一個特級窟,非常難得。

莫高窟確實令人震撼,特別是在與周邊環境的對比中,誰可想像在蒼涼的荒漠石山中竟可隱藏著如此豐富多彩的一個世界。也許正是那“滿目荒涼誰可語”的漫漫沙漠令人們更加向往繁華的花花世界,才讓他們為自己創造了一個嶄新的世界,即便他們只能在死後去到那裡。莫高窟的營造史起於南北朝,訖於清,前後延續了一千多年,但以唐代的水平最高。莫高窟可說是因佛而生,其名即取“功德無量,莫高於此”之意。窟中雕塑一般都是佛教造像,比如著名的“三大佛”。這三尊佛像分別在三個窟中,其中兩尊都是在山壁上雕刻出輪廓,然後彩繪而成,區別於其他造像木胎泥塑的制造工藝。第一尊釋迦牟尼像是典型的唐代作品,線條圓潤自然,褶皺的處理讓人感覺衣服寬大而舒服。不像北魏的造像,衣服似乎是緊緊貼在身上的,即所謂“曹衣出水”。佛一手平伸,為“予願印”,即滿足眾生願望之意,另一手豎起,為“無畏印”,即驅除眾生心中恐懼苦痛之意。看著佛手,突然想起《大唐雙龍傳》裡徐子陵正是在古廟中與楊虛彥等惡鬥時,無意中從佛像身上領悟了真言手印,想來還是有些道理,只是平凡如我,卻沒有這樣的悟性。在這尊佛像的腳下還開了兩條通道,每年農歷四月初八(釋迦牟尼的生日),當地百姓會依男女不同,分別進入兩個通道轉三圈,以為參拜。第二尊釋迦牟尼像損壞的較為嚴重,特別之處在於佛的頭部周邊出於保護的需要,蓋了一個九層的閣樓,像個頭套似的。第三尊造像是臥佛,表現的是佛涅磐時的情形,窟頂更是呈棺槨形狀。睡佛的周邊是釋迦牟尼的七十二位弟子,因修行的高低現出或哭或樂或沉思的不同神情。擺脫肉身的羈絆、人世間的種種煩惱和生離死別的苦痛也許未嘗不是一種幸福。又想起莊周在妻子死後鼓盆而歌的軼事,不過那卻是“寧做太平犬,莫為亂離人”的深深無奈了。

佛教剛傳入中國時,佛經都以梵文寫成,後來即便經人翻譯,也相當難懂。為了讓文化不高的普通民眾也可理解佛教生死輪回、善惡有報的觀點,於是把佛經中的故事以壁畫的形式表現出來,使之可以更廣泛的傳播。當代海灣戰爭中,美國把通緝犯的畫像做成撲克牌,亦是同樣的手法。壁畫中比較有名的故事有“九色鹿”,後來被改編為動畫片,以及薩摩垂王子舍身飼虎的故事。傳說在古印度的一個王國,國王有三個兒子,每一個都慈善仁愛,尤以三王子薩摩垂為最。一日三位王子一起出外打獵,途中遇見一只雌虎剛剛產下三只虎仔,都餓得奄奄一息。三位王子在周圍尋了半天也找不到東西來喂母虎。薩摩垂不忍看母虎和虎仔餓死,便趁二位哥哥不注意,縱身跳下懸崖,以自身做了母虎的救命食糧。而薩摩垂正是釋迦牟尼的前世,因為釋迦牟尼在前世輪回中做下種種善事,才終成正果。這個故事典型的體現了佛教的主張,所以在很多洞窟中都出現了。莫高窟壁畫中最聞名於世的形像首推飛天。飛天在印度佛教中是佛的護法神,傳入中土後,人們將其與道教的仙女或天女混淆,所以飛天慢慢就變成了佛講法時在其周圍散花或奏樂以營造氣氛的仙子。體現在壁畫中,飛天很少作為主體加以刻畫,多出現在周邊的部分,數目繁多但通常很小。因為年代不同,各朝壁畫中的飛天也呈現出不同體態和形像。北魏的飛天呈“V”字形,給人笨重欲墜之感。而唐代的飛天,則體態輕盈,飄逸瀟灑,色彩也更加明艷,令人對那個自由奔放、驚才艷艷的年代倍增向往。很多莫高窟中的一些裝飾畫也相當有趣,比如407窟的“三兔蓮花藻井”就巧妙的利用等邊三角形的構圖,使在蓮花藻井中飛旋的三只兔子僅需畫三只耳朵,卻又不令觀者感覺有缺失。

除了洞窟外,展示莫高窟文物發現史的陳列館也值得一看。陳列館從外面看就是一個小院子,進去後才發現空間很大,其中展示了從王道士發現藏經洞到斯坦因等西方、日本探險家劫掠敦煌文物的歷史。在對斯坦因等人的評判上,中外的觀點絕對不同。對西方人而言,斯坦因是一個富有成就的探險家,對中國人而言,他就是一個卑鄙的小偷和強盜。但是從另一方面來說,這些文物的外流也使得敦煌學成為了一種世界學科,而非中國人專美的自留地,使其研究更為廣泛。這是否也是一種辯證法呢?還有一個細節令我覺得百味雜陳,斯坦因欺騙王道士說是他崇拜的唐僧指引他來到敦煌求取經文。玄奘法師當年自印度負笈而歸時,怎會想到一千多年後一個西方人又以他之名將其親手翻譯的佛經帶回西方,這是否也是一種輪回?這些探寶者中最不可原諒的是美國人華爾納,此君用粘著劑將精美的壁畫剝下帶回美國,造成對壁畫的毀滅性破壞,真不愧“蠻夷”之稱!

從莫高窟興盡而返後,胡師傅帶我們去了“張順”品嘗敦煌著名的驢肉黃面。他說這家是“達記”的師傅,做的更地道。我們也覺得確實不錯,不過下次去肯定找不到,因為是在一條小巷裡,不是本地人恐怕難以找到。胡師傅說本地的黃面之所以顏色特別,是因為在其中加了“蓬灰”。這是用沙漠中一種叫“灰蓬”的植物燒成結晶後,加水調成的。這種做法似乎只有本地才有,其他地方的黃面中加的“蓬灰”多為化學合成物。我沒有考證這說法的真實性,但是後來在沙漠中中倒是見到了這一叢叢、給人雜亂糾結之感的“灰蓬”。不知古人所說的“首如飛蓬”是不是就是這東西。

下午去了鳴沙山和月牙泉,我們特別要求胡師傅帶我們到沒有劃入鳴沙山公園的地帶玩兒。倒不是為了省門票,本來這時候門票也在打折,只是想看到不同的風景。胡師傅費了很大力才找到一個合適的地方,剛好在公園隔離柵的旁邊,他還囑咐我們盡量離那柵欄遠些。我們卻覺得更刺激,有一點點反規則的得意。爬沙山時,深深體會了“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這句話。鳴沙山的沙子很細,踩上去很舒服,但是要想踩著往上爬就知道厲害了。我們爬的是鳴沙山的一個小山峰,並不高,但費的勁都能爬上香山了,經常是上一步,向下滑兩步,充分體會到聖經中那個被懲罰夜以繼日推石頭,但每次推到頂又滑回來的國王的感受了。中間幾次,我倆都想放棄了,但就在不停說“咱們下去吧”的同時居然就爬到頂了。站到山頂上向下望,月牙泉看得一清二楚,當真如一彎新月鑲在沙山的山谷裡,是那麼引人注目。湛藍、悠遠的天空、溫柔起伏的黃色沙山、挺拔的胡楊和新疆楊、婀娜的紅柳都像在油畫裡那樣的鮮明,駱駝則在悠然地啃著不知名的野草,這一刻的天地是如此的安寧和平靜卻令人感動,一如我們的內心。下山後,胡師傅說看到我倆爬到頂了,不知他有沒有把我們也當成風景。

回城後我們最終決定住在桃園賓館,標間120/晚,似乎比夏天不便宜。不過鑒於它是我們問過的唯一可洗澡的地方(友好賓館在改制,冷得要命),也只能住下了。敦煌的天黑得比北京晚,六點鐘天還很亮,於是出去逛著名的沙洲市場。這個市場位於敦煌最繁華的陽關中路,既有眾多的小吃攤,還出售繁多的農貿產品。路兩邊的小店裡則有很多極富當地特色的工藝品、紀念品什麼的。我倆這時對胡師傅極之依賴,沒他在旁邊都不太敢買東西,怕被欺生,只買了些小糕點就回賓館了。

第二天清早八點胡師傅准時來賓館接我們去雅丹。敦煌冬季的日長其實同北京差不多,天黑得晚,但亮得也晚。八點鐘出門時,還可看到星星在天上眨眼。雅丹距離敦煌很遠,開車要2-3個小時,提醒大家出發前不要喝太多水,因為要到玉門關時才能上洗手間,而且是極恐怖的那種。

去雅丹的路上盡是漠漠黃沙和戈壁,但顏色並非一成不變的黃,接近雅丹的地方就是相當特別的黑戈壁。風吹走了細沙,卻留下黑色的礫石鋪在沙漠的表面,因而形成了這種特殊的地貌。這天的天氣很冷,到雅丹時發現我們是唯一的來客。先在空空的大廳裡看了一段介紹的片子,然後搭公園的觀光車游覽(其他車是不得進入公園的)。整個過程大約持續一個小時,其中的五個景點會允許游客下車拍照。雅丹地貌確是大自然的傑作,幾十萬年的鬼斧神工終成今日的氣像。在這裡你只需讓自己的想像力盡情馳騁,賦予那些沉默兀立的岩石嶄新的意義。偌大的公園似乎成為我們的專屬之地,就讓我們在沙漠上撒點野吧。

從雅丹回程時會經過漢長城遺跡以及鼎鼎大名的玉門關。漢長城其實只剩下一小段、一小段的殘垣和幾個土堆,實在難讓人想到它與那聞名於世的巍巍長龍有什麼親緣關系。此地的長城營造時就地取材,以蘆葦為筋,夯上臨近疏勒河的膠泥而成,不像八達嶺長城是用巨大的石材砌成的。若非親眼所見,很難相信這樣的長城居然可留存至今。特別是那看起來搖來蕩去的蘆葦居然被當作鋼筋使用,其柔韌性真是相當可觀。再往前行,便看到一抹殘陽下無語佇立的土垣,說不出的蒼涼,這便是玉門關了。再沒有一座關城可如這般喚起我們悲喜莫辨的情感了。由此向西,張騫完成開通西域的光榮;由此向東,絲綢之路的商旅一步步靠近夢想的繁華之地。然而,綿綿洛城搗衣聲牽掛著戍邊的良人,明月胡笳眷念著故鄉的青青楊柳。盛世的輝煌、帝國的光榮終是以思婦淚、征夫骨為代價的。

還在“春風不度玉門關”中沉吟時,便來到了敦煌的另一個有名的洞窟——西千佛洞。這個洞窟位於一個坳谷中,順著盤旋的樓梯下到底再往上看,才能發現面前山壁上一個個封起的石窟。這邊沒什麼游客,連看門人都躲進院中看不見。看門的狗兒倒是盡責的很,一直叫個不停。院中的風景很美,高大俊挺的新疆楊和低矮密實的灌木叢相得益彰。地面上覆著厚厚的冰,不知那水是從何處來的。與山壁相對的一面有一道高坡,看不到後面是什麼。我們被喚起了好奇心,手腳並用爬了上去,然後,我們得到了此行最意外的禮物。面前是又一個小坳谷,黨河河水在這裡彙聚然後衝破冰層的封阻,一路歡歌著蜿蜒向遠方。河水清淺,其中各色的鵝卵石將河水裝點得更加斑斕,如同幽谷中絕代佳人。在這空寂的沙漠石山中竟可看到如此美麗的河流,除了對造物主的感恩,再無其余。我同學說這河比家鄉的那條更令她激動。我倆沿著河一路走了好久,撿拾水中美麗的石頭,現在它們正在我的房間裡炫耀它們的美麗呢。在河邊照相時,忽然想起5年前在青島,我也曾在靜謐的海岸邊這般的擺著pose,當時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晚上在胡師傅推薦的小店中吃飯,名字忘記了,但是他家的‘撥魚子燜排骨’很正點,有點怪怪而令人著迷的藥味。晚飯後胡師傅又陪我們逛了沙洲市場所在的陽關中路,買了些當地的酒棗和杏干,那酒棗酒味並不濃,但極清香,回來我就後悔買少了。那條路上還有一家‘歸真蠟染坊’,老板栗軍是胡師傅的同學。據說敦煌的蠟染紀念品都是從他家進的,東西不錯,價格也比較實在,不像其他地方漫天要價。回北京後,發現其實北京也有賣蠟染的,但圖案沒那麼漂亮,價格倒是要低一些。

在候車室坐下時,心中對這小小的城市有些些的依戀。兩天在我們的生命中不過是薄薄一頁,但那看過的風景、體驗過的情緒和遇見的人令我們豐盈。一路行來,印像最深刻的倒不是莫高窟或者雅丹,雖然它們是促我出發的主要動力。那美麗的令人暈眩的星空、山谷中寂寞卻精彩的黨河以及遼闊的似乎永無邊際的沙漠都給我更多感動。這也是旅行的迷人之處吧,每一刻都是嶄新而令人期待的。

PS:以下是一些實用信息,希望大家用得著。

胡向明師傅的電話是13830744896,車號是甘F-18776,他說只要還做這行就不會換電話。網上推薦的黃師傅電話無人接,田小耕的電話已是空號,桑師傅的車賣了。我們包車兩天的價格是600,包括火車站接送和東、西線景點,即莫高窟——鳴沙山、月牙泉一線和雅丹——漢長城——玉門關——西千佛洞——白馬塔、敦煌影視城、敦煌舊城一線。

玉門關、雅丹地質公園門票淡季價都是10元,雅丹的觀光車費同旺季一樣是20元,鳴沙山和月牙泉沒有買票不知道價格,不過肯定也要打折,所以說冬季來還是蠻合算的。

關於住宿,網上推薦的幾個旅館我們都去了,林業招待所人比較雜,價格適中;友好賓館在改制,就沒問具體情況;天河賓館最貴,而且不能洗澡;新華招待所最便宜,不過也不能洗澡。我們最後住的是桃源賓館,感覺還好。

最後,附上老範的建議,如果大家時間充分的話,還是把敦煌作為一條線上的一點玩一下,像我們這樣做專程的拜訪,確實花費甚多。祝大家旅行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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