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的朗木寺車子比前一天的好多了,至少沒有人在走道上站著。只是我們來晚了只能在最後一排才找到連在一起的三個位子,後來證明這是個多麼錯誤的決定。
坐在我前面有一個藏族男子,看樣子四五十歲了吧,戴著一個看起來髒髒的好像用毛氈或是麻繩做成的帽子。途中休息時我才發現原來那根本就是他的長頭發--不知是不是從來沒洗過,已經結成一縷一縷像麻繩一樣的東西了,我和同樣吃驚的Ofra面面相覷。
這條路也是在草原上開出來的,應該說比昨天那段路的路基好很多。因為高低不平,一路都在顛簸,我們又是最後一排,所以每個一會兒就會被拋在半空,跟坐過山車似的。一路上只盼望著車子早點到達,又暗自慶幸:幸好早上沒吃早飯,不然還不全吐出來。因為是土路,車子經過處把地上的塵土全帶起來了,車上不少當地人都早有預備地戴起口罩,我的紗巾原本是為對付敦煌的沙塵暴而准備的,此刻也派了大用場,做了一路的“佐羅”。
十點多到達朗木寺鄉的路口,下車時天上正飄著細粒的雪花,幾個三輪摩托車司機一擁而上來兜客,2塊成交,匆匆上車。這段路大概只有4公裡,但坐在車兜內跟剛才汽車上差不多--一樣的動蕩顛簸,風夾著雪吹在每個人臉上有種刺痛的感覺。
到了村裡,我們住進了朗木寺賓館旁的白龍賓館,房間一般,最吸引的是新裝修的洗手間和熱水淋浴。老板是藏族人,開價15元還被我不甘心地講到13,覺得自己像個英雄。
朗木寺本是個很小的小村落,相信大多數國人都沒聽過,但在Traveler特別是外國人中名氣卻頗大。這是個很特別的地方,村子裡有兩個寺院:南邊的是隸屬四川的達倉寺院,北邊的是隸屬甘肅的賽赤寺院,而中間一條小小的被叫做白龍江的河則是邊界。此外,這裡的寺院所進行的天葬儀式對游客開放,據說也吸引不少人過來見識見識。
Ofra說LP上推薦一個餐廳叫small restaurant,出門看到斜對面有一間門口寫著Lisha Café,有英文招牌,走過去問果然是。真正是small,只有一間十平米左右的平房,店主兩夫婦在一側的“廚房”忙碌,另一側靠牆放置著組合的轉角沙發,中間三張小桌子拼在一起就是“餐廳”了。牆上貼著中英文的Menu,我們選了本店招牌Apple Pie和Omelet fried with tomato。Apple Pie果然味道不俗,表面焦黃酥脆,裡面的蘋果不很甜,口味正好。真難想像在這裡竟有如此美味的東西,奇怪店主的廚藝是從哪裡學來的。BTW,Omelet fried with tomato其實就是番茄炒雞蛋。
先參觀四川的達倉寺院,入口處一個和尚從旁邊的小房間探出頭示意我們買票,門口的木板上寫著:內賓15,外賓20。我們打算先看一下再買票,他支支吾吾好像聽不懂我的普通話,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走過來幫忙。也許看到我跟兩個黃頭發的家伙一起,那個和尚一開始咬定我要買外賓票,我氣極,問他“要不要看身份證”?他的漢語本來就差,理虧的時候就更說不出什麼來了,後來也不知怎麼算的,最後我們買了兩張10塊,一張5塊的票才得以進入寺院的範圍。
進來後第一個發現竟是入口處的清真寺,看來不同的宗教之間包容力還是蠻強的。可能因為此刻是午飯時間,各個殿堂都關著門。其中最大的,也是最氣派的大殿正在進行裝修,幾個監工模樣的和尚在下面指指劃劃。走上主殿對面的小山坡,看到不時有老鷹在寺院周圍盤旋,起初還以為這附近有天葬台,後來又覺得不像。
坐在山坡上,可以好好欣賞朗木寺周圍的景致。整個村莊的房屋傍山而建,不遠處有一截岩石山,孤零零的佇立在布滿青草的山坡上。另一邊是層層疊疊的遠山,看起來不高,但山頂上仍然覆蓋著白雪。近處空曠的草坡上,幾只小羊悠閑的啃草散步。我們三個各自找了地方坐下,在暖暖的陽光下享受這裡的寧靜。
下午去了河對面的甘肅賽赤寺院,沒發現ticket office,從這一點看起來甘肅人更厚道一些。總的感覺比四川的寺院漂亮,特別是主殿相當的氣派,我暗猜或許這種面對面的競爭才導致對面的達倉加緊裝修吧。
傍晚依舊去Lisha,喝茶時遇到一個英國人(好像叫Tebin),他留著長長的胡子,四處飛揚的長發上戴著一頂滑稽的彩色毛線瓜皮帽。他在中國旅行了兩個月,住在郎木寺也好幾天了,他好像沒什麼職業,就是從一個地方游蕩到另一個地方,偶爾回倫敦看看家人。聊了一會兒,Tebin很突兀地問我多大了,真奇怪,年齡不是西方人最敏感的話題嘛,更何況還是標榜紳士禮儀的英國人。我賣了個關子讓大家猜,他故作深沉不說話,旁邊的Ofra猜是23,其他人沒什麼意見,我公布答案,大家都表現出很吃驚的樣子。其實根據我的經驗,跟外國人比起來,所有中國人都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然後英國老兄讓我們猜他的年齡,說實話我真覺得很為難,他的頭發和胡子遮住了臉部三分之一強的面積。我在心裡盤算:40?仔細看看沒什麼皺紋,不對。33?好像差不多。不過依經驗應該扣減一定的“delta”,反正猜小了也沒壞處,我於是說“28”。他瞪大了眼睛,望著我說“Hey,you are the first one who can guess my real age,others think Im only 23 or 24”。我一口水差點沒噴出來!
這期間有兩個賽赤寺院的和尚也來喝茶,建議我們第二天早上去看天葬儀式,就在他們寺院後面的山上。
本店另一頗負盛名的是犛牛漢堡(Yak Burger)。一進門就會發現餐館牆上一副巨大的漫畫,畫中人張著大嘴啃向更為巨大的漢堡,不知出自哪個游客的手筆。牆上還貼著兩頁紙紀錄著游客的紀錄:最快的是個以色列人,以12分48秒的時間吃完整個漢堡,最慢的則用了80多分鐘。不過遺憾的是沒有一個中國人的名字,不知道是路過此地的中國人太少還是中國人沒有如此豪邁的胃口。我們沒打算挑戰紀錄,所以叫了一個漢堡。三個人費了半天勁才消滅掉這個巨無霸的家伙,結賬時才發現這麼大的漢堡只要12塊!
小旅館也有驚喜,不僅淋浴的水很熱很充足,晚上房間裡還供應暖氣。簡直是超級享受,於是把濕毛巾衣服統統擺在上面烤干。
天葬的誘惑
因為聽說天葬的儀式八點就開始,我們沒敢睡懶覺,向賽赤寺院的後山走去,沿途遇到幾個和善的藏族阿婆跟我們打招呼,他們可能是去寺院做早拜。終於發現了路標,一鼓作氣走上去,遠遠的看到有個穿紅衣的人站在路中,走近了才知道她是“售票員”。我再次跟她確認今天是否有人要天葬,她一邊拿出票來一邊說是的。“門”票15塊,好貴。
上了山,很快就可以看到山坡上的經幡和哈達。早上潮氣很大,地面上粘乎乎的。快到跟前發現地上一片狼籍,空酒瓶,飲料罐,塑料袋,布條隨處可見,甚至還有鞋子,還真有不少游客來過。我們繞著經幡圍起的區域轉了一圈,裡面沒什麼特別。於是我們索性再攀到山坡的最高處可以俯瞰天葬台的全景。大概時間還早,山上只有我們三個人,坐下來等,心裡嘀咕擔心自己看不得這種血腥的場面。發現有老鷹不時飛過來盤旋兩圈後就離開,我們一致認為這是“偵察鷹”。又過了一會兒,看到幾個游客上來,但還是完全沒有舉行儀式的跡像。我們走下山坡來到經幡旁真正的“burial spot”,在一堆亂石中間夾雜正許多紅色的布條,地上還可以清楚地看到木棒和工具--刀和斧子,旁邊還有一個石臼。聽人說,天葬時要先用刀具把屍體剖開,灑上糌粑粉後拌勻,然後老鷹們就尋味而來。骨頭則一定要先在石臼裡敲碎給老鷹吃,這樣才能保證“屍骨無存”。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我覺得走近了就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迎面而來。
看起來我們是被騙了,盡管前一天所有我們問到的人都給出肯定的答復,但事實上這一天是沒有天葬的。也許這裡的人習慣性地這樣做答。下山直奔賽赤寺院的主殿,希望那兩個和尚沒有再次信口開河--他們說早上有儀式。沒到寺院正門已聽到有誦經的聲音,原來是在戶外進行。進門時看到門口放著幾只盛滿清水的水桶,院子裡幾十個和尚圍成一圈盤腿而坐,中央擺著三個小方桌,桌上放滿金光閃閃的小杯,和尚中有些人還拿著鼓嚓之類的樂器。對著大殿正門的方向坐著三個老一些的和尚是領誦,聲音比較大,其他人的聲音我根本分辨不出。小和尚們都坐在一個角落,面前放著兩面鼓,因為沒有念經,所以有幾個正互相打鬧說笑,一點都不嚴肅。每念一會兒老和尚們就會停下來,接著鼓嚓齊鳴。幾個年輕的和尚用水壺從門口的水桶中打水,然後許多人走到小方桌前將原本杯中的水倒進面盆,並重新注滿新的水,接著幾個年輕的和尚端起面盆的水倒在寺院門口的樹上。旁邊一位游客解釋說:每念完一篇經,這杯裡的水都被認為變成了聖水,聖水澆在樹上,樹就變成了聖樹,對寺院有好處。聽他一講,發現程序果然如此。最後,幾個小和尚索性把聖水澆在自己的頭上,可能想變得更聰明,更能理解佛理吧。
中午我們決定嘗試Lisha老板的另一個推薦--Chocolate pie,價錢和apple pie一樣,所以我和Ofra叫了兩個。端上來時才發現好大的一個,結果每人剩了半個。結論:一個人的話apple pie足矣;兩個人可以嘗Chocolate pie,三個人或以上,恭喜,可以試一試Yak burger。
下午我們決定去山上走走,用Oliver的話說“touch the snow”。途中又看到幾個和尚在買冰淇淋,這其實也是我們這兩天的一大發現—和尚們不論男女都對冰淇淋情有獨衷。
沿著一條小河走進山谷,途中聽四川口音的游客說這條河是嘉陵江的源頭,這裡叫“大峽谷”。走了一會兒已經沒有其他游客,只遇到一個和尚從裡面出來捧著幾根樹枝,說是拿回去燒火味道很香。這裡的寺院很喜歡燒松樹枝及類似的東西,甚至在市場上還有的賣。再向裡走,峽谷裡安靜的不像話,我們忍不住停下腳步,三個人站在山谷裡竟然談起了文學和電影。從米蘭昆德拉,大仲馬講到西游記。想不到古典名著中只有西游記最出名,他們兩個說起猴子與師傅的故事都頭頭是道。當然不能讓外國人以為中國只有寫猴子的書,我當下不遺余力地推薦紅樓夢和三國演義等其他古典名著,因為本人對宋江非常之厭惡,所以對水滸決口不提。
傍晚回到房間,三個人各自在床頭寫筆記,Oliver查看他的法文版的LP,竟然發現上面有我介紹的書和電影。八點多去Lisha吃飯,Ofra的男朋友剛剛從若爾蓋來到,兩個人開心的又蹦又跳。小小的房間裡已經有不少人,我們等了一會兒才坐進去,數了數竟有十四個之多。開始時都說英文,後來其中一個說來自德國,馬上對面有人用德語跟他問候,接著兩人索性搬到一塊去坐。法國人也不少,嘩,快成聯合國了。我旁邊坐著一個金發藍眼的美國人,中文說得很好,他自己也很是得意,跟在場的中國人一律講中文還時不時講兩句兒話音的俚語。他讓我猜他是哪裡人時,我有心成全他,便說:北京人!他瞪大眼說“什麼?北京人”?我於是一本正經地作答:沒錯,一聽口音就知道。
晚餐就這樣說說笑笑持續到十點多,跟老板確認好第二天八點有車去合作,我們告辭。臨走時外面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老板Tony站在門口同我們道別,還送了一小袋八包茶做留念。
Ofra要男朋友過來道別,他們還要在郎木寺住一晚。短短的旅途我們已經成了很有默契的朋友,來一個大大的Hug,希望有機會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