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離開北京的第13天,寶雞,下雨。沒有雨具,所以淋了一天的雨。
傍晚,來到網吧,這是個沒有下雨,且有著很多熱鬧的地方。我沒有找旅館,我讓自己在這裡棲息。
那天,oicq裡,碰到幾乎所有我想見的人,聊著,快樂著。可是,他們終究一個一個下線,回到他們的家,躺回他們的床。
我對著空空的屏幕,突然胸悶。一種不可遏制的煩躁。
突然感覺自己玩不起。自己已經失去了生活。
我可以在網絡上重復網戀,可是,我卻留不住現實中深愛的女孩。
這樣活在網絡上的我,算不算活著?
看了一眼旁邊的座位,我的背囊坐得很直,挨我很近,就像我的女孩。
同學們曾說我灑脫,也許因為我背起行囊的時候,我把所有都放下,可是當我放下行囊——行囊總有放下的時候——我才發覺自己什麼度沒有放下。
發覺自己好可悲,為虛幻活著,就像現在仍為虛幻的愛情掙扎一樣。
這是一個孤單的夜晚,我只能向路燈取暖。
背著行囊,深夜11點的經二路上,這條寶雞最熱鬧的大道,居然有如斯的明亮。
突然在想,自己是否要把那個id自殺。
我在這個城市是個過客,我在這條街上是個路人,我在山水間是個行者,而我在別人心裡永遠只是一個id。
凌晨零點十五分,老樹咖啡館,已經喝了一杯不加糖的藍山咖啡。咖啡屋裡,只有我一個人。有點音樂,可愈加孤寂。手裡寫的筆,突然不出水了,它跟我已經橫貫陝西了,不再陪我。我想,我該起身進入黑夜了。
黑夜中,沒走多遠,一對看似夫婦的中年男女向我借ic卡,他們說,他們從蚌埠過來,所有東西在火車上被偷了。我給了他們ic卡,說不用還我的。但是電話不通,他們說的,於是向我借錢。我給了他們身邊的50元,說不用還我的。他們說是否再要一點,我說一百夠嗎?於是從包裡取了一百想換下那張五十。他們說,就借他們150吧!我看了看他們。臉上有著熟練的誠懇,凌晨的我很好說話,只是記下了一個電話號碼和一個姓。
我轉身離開,沒有再回頭。我想他們可能會是騙子,可是,我相信了。到現在,我都沒有打過那個電話,拒絕知道結果。
他們可能去住店了,我一個人在寶雞的街頭。
隨意地,猶豫地,我坐在了一扇打烊了的鐵門前。我像個流浪的人,也許,就是。
我想著,我是該回到現實中去踏踏實實,還是像現在一樣無所顧忌,這是個不需要答案的問題。因為,這種日子,會因為我回到北京而結束。
咖啡因讓我在凌晨1點的時候,有著尚還清醒的意識。我看著汽車在水淋淋的地上很潮濕地跑過,自行車孤單地騎過,夜行的人匆匆在我眼前走過。他們看我,或者不看我,或者老遠看著我;他們的眼神,或不解,或好奇,或冷漠,或掩飾。
詫異於自己的人格,竟然有這樣讓人不解的成分,自己終究不是個現實的人。在沒有顧忌的地方,沒有顧忌的時候,壓抑的,是否都要出來?陌生城市的深夜,是否就是一個虛擬的世界?
街燈在我抬頭時,很刺眼,讓我看不清人們看我時的表情。我很想看到鄙夷的,因為我起身時,我就能證明這種鄙夷的脆弱。但也許,只是我自己這麼認為吧,或許,我根本就該是一個被鄙夷的人。
一個衣裳襤褸的人,走得像剛從垃圾堆裡出來的樣子。他在我眼前十米的地方掏垃圾桶,然後,拎一個塑料袋晃蕩著走向下一個垃圾桶。凌晨,他也許算是在收獲著的。
明亮的路燈,突然暗了一下,那黑幕齊刷刷得降下。瞬間的黑暗,竟然令我心慌。不過,燈馬上重新亮了起來。
這是一個孤單的夜晚,我只能向路燈取暖。
凌晨一點半的街頭,已經行人無多。
現在,只有兩樣東西在這空蕩蕩的街頭緊靠著。一個流浪的人和一個旅行的背囊。
這深夜的路上的人人,是否都有他們的目的?歸家的,游戲的,甚或欺騙的。可是,我不知道自己的目的。
走近的嬉笑的學生,在這個明亮的凌晨開心,有一個女孩讓我想起了另一個女孩。
就在這一條馬路上,到底游蕩著幾種心情呢?這樣的時候,想一個女孩是要命的,它會讓我在這漆黑的夜空和刺眼的路燈下哭泣。
有一個行人,居然走到非機動車道上繞過了我。
淡薄的短袖衫,開始讓我覺得冷,有蒼蠅觸碰我的手臂,是否,它覺得我已經腐爛?
當凌晨一點,我在路邊坐下
旅行就變成了流浪
沒有星星的天上
照耀著兩排太陽
這是一個孤單的夜晚
我只能向路燈取暖
實錄於 2001年6月15日的寶雞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