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米蘭鎮,我徑直來到了米蘭古城邊。米蘭古城高聳於沙礫地面的殘缺城牆和城堡間有蜷縮在黃灰色土中的白雪痕跡,遠處的山和天一片灰白,使這座古城顯得曠久的沉寂。
米蘭古城已沉寂有近10多個世紀。1000多年前,匈奴征討、吐蕃征戰於此,欲掌控這座阿爾金山下的小片綠洲--征服者知道,誰掌控了西域孔道上的這座戍堡和綠洲,誰就得到了在西域的至高統治地位。
這片區域現在屬若羌縣文管所樓蘭保護站的老張“管轄”,他的任務是檢查來往樓蘭、米蘭古城的任何人等有無破壞文物等。這項工作很枯燥,但不無聊。
老張是河南商丘人士,十多年前來米蘭農場務農,後來被聘為文管所的管理員,至今已有七、八個年頭。
這七、八年,從米蘭、樓蘭進出的人很多,學者、游人以及盜墓者等,因為樓蘭古城處於羅布荒漠腹心,有四、五個方向可以進出,因此,老張的管護難度很大。
從米蘭到樓蘭有260公裡,一路盡是荒澤沙磧路、戈壁羊腸道,晴日有向導可進入,黃沙蔽日時,誰也別想進退半步,殞命的人不少,但因樓蘭、米蘭為考古學家、探險者、旅行者夢寐的“天堂”,盡管“天堂”並不是那麼容易進入,但夢想登入“天堂”的人卻不畏艱險地一次次進去,有些人再也沒出來。
這些叫人聽了有些難過的事,老張遇見很多。2005年11月就有一20多歲的男子斃命於離米蘭古城有10余公裡的荒灘上,至今無人知曉這個永遠回不了家的探險者是誰。
從若羌、米蘭進入樓蘭,必須跨過架在米蘭河上一座不寬的水泥橋,橋的兩端有鋼筋制作的護欄,一把碩大的鐵鎖鎖住了橋內的米蘭和更遠的樓蘭,橋外是黃沙堆積的土台地、凹陷的沙地以及有排排白楊挺立的老張的保護站的一間簡陋辦公室兼居室。
我站在老張凌亂的辦公室兼居室裡,看著牆上保護文物的招貼畫和進入樓蘭古城的游客須知。
我進米蘭古城6次,這次我沒進入米蘭古城,只是隨老張到新建的樓蘭、米蘭文物展室看看。
展室裡很簡單,只在牆上掛了十幾幅出自這兩個古城的文物照片:樓蘭佛塔、三間房、彩棺、木制佛塔、小河紅柱、米蘭戍堡、有翼天使畫像等。
關於樓蘭和米蘭,從老張那裡了解不到這兩座千年古城的文化信息和更多的歷史資料,因為他僅是個文物管理員而已,更好的了解方式是去讀斯文.赫定和斯坦因們的考古書籍,書裡講述得很清晰--100年前,瑞典探險家斯文.赫定進入羅布荒漠以探尋羅布泊是不是游移湖,因為此前沙俄的普爾熱瓦爾斯基等斷定羅布泊是游移湖而在世界地理論壇上爭吵了好多年。
初春3月,斯文.赫定們探險的一把鐵锨丟失在夜的羅布荒原上,向導被派去尋找。羅布荒原的狂風大作將向導刮得不辨方向地迷糊過去。風停天亮人醒後,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座廢墟裡。他帶回了廢墟裡的幾片木雕殘片給斯文.赫定。斯文.赫定從希腊化風格的木雕殘片上認定那座廢墟是西域一座有著千余年歷史的城邦國度。
因為水和食物的短缺,斯文.赫定們放棄了這次探尋。第二年再來時,他們發現了西域歷史上赫赫有名後來卻又莫名消失、神秘隱匿的樓蘭古城。
4年後的1906年,英籍匈牙利人斯坦因到羅布荒漠考察,在米蘭古城一座土坯佛塔回廊內壁發現了一組保存相當完好的希腊化風格有翼天使壁畫,從而使這座漢為中原將士屯田、後為伊循古都、再後為吐蕃軍事戍地的古城轟動歐美。
人們對樓蘭、米蘭的向往不只是因為她們的歷史凝重、中西文化的深厚,更在於這兩個古城地處偏僻、環境惡劣而難以進入,人都有種征服欲--有人夢想一生、有人魂斷荒原;有人進去了、有人沒出來。
遙想歷史,當年的匈奴掌控樓蘭國、漢軍擒拿樓蘭王、西域長史駐扎、吐蕃大軍占據、法顯玄奘西出東進、由征戰或和平興起的絲綢之路的繁華與斷絕以及今天絲綢之路的再度興盛,這些影響世界歷史進程的事件對每個向往古代文明的人來說都是一種巨大的文化熏染和探索誘惑。
老張便是被每天目及的千年米蘭佛塔熏陶著。這個曾經的農人,現在的文管員的骨子和形態上已多了一份平和、恬靜,守望佛塔叫他安心這份收入不高、常年孤守荒原的工作和生活。
老張很知足,他說,從生活環境上講,守護米蘭古城要比守護樓蘭古城幸福得多,因為樓蘭那一區域實在是蠻荒,盡管樓蘭是一座世界聞名的歷史文化之地。
對於樓蘭、米蘭,像我這樣的游客吐露不出深厚的文化字眼,吸引我想去探尋西域文明的動力正在於古代形成的逶迤中西、輝煌燦爛的絲綢之路上的古今故事,這一起自中國長安、止於歐洲羅馬的長達8000公裡的點、線、面上,曾經的中西文明交彙和當今的經濟、文化的再度發展昭示著處於這一道路中段的西域新疆的即將繁榮,這繁榮,雖比斯文.赫定所說的叫人讀後振奮的“中國政府如能使古老的絲綢之路再度繁榮,將是對世界的巨大貢獻”這個句經典期盼語句整整晚了100年,但,古老的中國和多彩的新疆現在畢竟開始起飛了。
100年後,羅布荒漠上曾經繁榮的樓蘭城邦國被湮沒在了漫漫黃沙中,而218國道和315國道交彙的若羌卻因了石油、農業畜牧業的發展開始展現出她的進步和發展,孤島綠洲米蘭已叫世人看到和感受到蓬勃向上的張力--老張對此有切身感受:10年前從若羌到米蘭,80公裡路,他走了3天,一路盡是碩大的卵石戈壁當道。
老張說,今天想來,那3天,有點像唐僧西天取經。
但到了米蘭,他就不想離開--米蘭似乎是一座遠離塵囂的世外桃園,沒有任何世俗污濁的侵蝕,連路邊的白楊樹葉都顯著翠綠,人和人之間像一個大家庭,勞動種地、休閑娛樂,一幅遠古自給自足的農耕景像。
守望矗立荒原的米蘭古城,老張很滿足。(20060202 若羌縣)
(更多文字在我的博客http://***/u/1431326233 裡)

(米蘭戍堡)

(戍堡的建築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