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南角有山,名喚靈岩,史上號稱“秀絕冠江南” 。山下有一極有名的吳中名鎮,乾隆六下江南每次必到的木瀆。
出差適逢周末,風和日麗,三天前還飄雪花的陰冷,轉眼就被攝氏20度的奇暖早春取代。乾隆老爺的瀟灑風流,自不可比,但蘇州來回不知凡幾,木瀆卻得首次前來。
周末蘇州的擁堵,意外地如同上海的高峰時刻,賓館至靈岩短短的十幾公裡,足足走了近兩個鐘頭。喧鬧嘈雜的馬路,橫衝直撞的各類助動車,街邊隨意粗陋的顯然建於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外牆貼滿白色瓷磚的建築,殘忍地撕碎你僅存的要靠片斷唐詩宋詞才能回想勾勒出的蘇州印像。
對於初次來到蘇州的人,包括十年前的我,見到蘇州的第一眼,腦中多半會有“轟然倒地”的效果。那感覺,就如青春輕狂的你,整日整夜被一個風姿綽約的古典美女的照片,弄的神魂顛倒,忘乎所以,心中為了和她首次見面的場景進行無數次的澎湃設想,設計了巧妙精致的對白。及至見面,走來的只是一位鄰家阿姨般的凡脂俗粉,所有的美妙激情就如司馬光砸爛的水缸裡的水,流了一地,再也無法收回。
靈岩山上熱鬧異常,廟會和步行街上有的買賣與娛樂,這裡全有,還夾雜著形形色色聲情並茂的乞討技術表演。在摩肩接踵的人流和聲嘶力竭叫賣聲的裹挾下,來到猜測已久的西施洞。美人想必非常奇怪,自己何時變成了觀音。人們在香煙繚繞中向美女、神仙上香叩拜。
山下的靈岩山館安靜清幽,可能是高達三十元的門票起了作用。這裡充分展示了蘇州雄厚的經濟實力,深挖出一片水塘,廳堂館所俱是新建,水泥路一直修到一座山頂。路的端頭就是當年吳王夫差為西施修的館娃宮、姑蘇台。多情的吳王為取悅美女,“三年聚材,五年乃成”,就是先儲備了三年的木材,又用了五年才完工。因各地運送木材的車船實在太多,源源不斷,竟堵塞了山下的河流港瀆,“積木塞瀆”,木瀆由此得名。怪不得今天來此要遭遇堵車。
美女不知會否因此禮物而顰然一笑,不過現代人看到的,只是一比例誇張、做工粗糙的形像工程而已。裡面是木瀆鎮歷史展覽,一張歷代進士表讓人驚奇。自宋至清,此鎮共出進士20余人,舉人27人,“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範仲淹排在首位。
木瀆古鎮距山約500米。穿過標志古鎮區域的門樓,迎面不是小橋流水,而是喧嘩的商業街。水泥石板鋪就路面,邊上人行道用彩色面磚標出盲道線,街邊排滿玻璃大櫥窗。堵車,喇叭不耐煩地叫,導游的小旗子沒好氣的揮。難道是南京路?
擠出來,一條小河。河上有橋,橋下是排隊的船。河邊的樹上掛著紅色的標語:“參觀木瀆古鎮,做幸福女人”,三八節要到了。橋邊有炸臭豆腐和蘿蔔絲餅,買來嘗嘗,味道獨特,這也是一種幸福了。
以前的木瀆是江南唯一的園林古鎮,明清時有私家園林30多處。在上世紀80年代招商引資狂潮中,木瀆得風氣之先,把祖宗的寶貝多數變成了廠房,急切地要忘掉記憶,投奔“現代化”。現在為數不多可參觀的嚴家花園,虹飲山房、古松園、榜眼府第等,多為近年修復。重拾的記憶難免不連貫,秀美多姿的乾隆住過六次的虹飲山房,旁邊就是掛滿晾曬衣服的六層居民樓。
醜陋的現代樓房映襯了古時園林的美。匆匆整修的虹飲山房,依然是風韻尤存。古戲台、廊橋、假山、太湖石........,依稀回憶著乾隆的背影。
園中有一種奇怪的花卉,開滿黃色花朵的枝條,看似粗壯,其實可隨意扭曲彎折,即使很小的角度也不斷。木瀆,就如這花,有過自己最風光的歲月,也飽經現代工業的摧殘。流失過記憶,也正在記憶的片斷中頑強恢復。

(木瀆園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