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克拉瑪干大沙漠的目標很明確:吞噬人類的家園,擴展自己的地盤。策勒是個小縣,縣城在塔克拉瑪干大沙漠的東南緣。歷史上,囂張的沙漠曾迫使策勒城三易城址。20年前就有警示,策勒有第四次遷城的可能,因為沙漠距縣城已不到2公裡。
今年夏初,我從和田經策勒、民豐穿沙漠公路行走。那天恰好趕上一場沙塵暴,315國道上黃沙飛騰,路旁低矮的灌木被沙暴吹斷了小腰,沙礫隨風滾動在公路上,煞是恐怖。路上,一輛手扶拖拉機上坐著七、八個維吾爾鄉民,頭上都裹著嚴嚴實實的圍巾----盡管那天天氣在30度左右。
到了策勒縣城,路邊高大的白楊樹葉在“嘩嘩”作響,拇指粗的樹枝散落在縣城僅有的幾條街道上,低矮的房舍建築被沙暴裹脅著,露不出它們的真面目。
步步進逼的策勒人民生活空間的塔克拉瑪干大沙漠,就這樣在逞著能。
望著眼前的沙暴,我想起了沙埋的樓蘭、米蘭、尼雅、丹丹烏裡克……
斯坦因在20世紀初就寫過《沙埋和闐廢墟記》。想著“沙埋”兩個字,我對“沙”產生了厭棄。
沙漠裡的沙和大海邊的沙無法相比,前者恐怖,後者可愛。
當年被沙漠侵擾的古國樓蘭、米蘭、尼雅、丹丹烏裡克、達瑪溝的居民就是這樣一步一步地離開了他們世居的最後的家園的。
從樓蘭出土的文書中就有一條很早的森林法規:“砍樹一棵,罰馬一匹。”
於是,南疆人民繼承了先民的遺志,在強大的沙漠面前,執著地治沙、固沙、種樹、種草。
當我們走進南疆片片綠洲時,我們為沙漠邊緣40萬畝林帶自豪著。聯合國環境規劃署將南疆和田的治沙植樹評為“全球500佳”。
這是真正的“虎口奪綠”。
在策勒縣西南一個小村莊,我們遇見了領著妻子和3個兒子揮著坎土曼在給新植的1米多高的白楊樹田澆水的尼牙孜.托乎提。尼牙孜在沙漠邊緣的沙土地上墾殖著3萬多株白楊樹,他的願望是種出一片綠,擋住一堆沙。
而南疆的和田地區有100多萬人口。
尼牙孜臉上黑紅,腳上蹬著膠鞋,白色的襯衣早變成了汗磧色,黑羊羔皮帽子因為汗水的積澱而變得僵硬。
但他在與沙漠抗爭著,他在制造著綠色。
尼牙孜從和田縣學來了新的植樹方法,在每棵樹的根部掛一個水瓶,種樹時將樹苗的一個側根插入水瓶中,水分通過插入水瓶的根供給其他樹根。尼牙孜說,為防止野兔子咬啃樹枝,要在每棵樹苗的樹干上包上草,為防止干熱風將樹苗吹干,要在樹梢上包一小塊塑料布。
戴著“帽子”,穿著“草鞋”,背著“水壺”的小樹苗在沙漠中就扎下了根。
在沙漠裡制造綠色、創造綠洲是多麼的不容易啊。
我望著尼牙孜,感覺到他很偉大。
我問尼牙孜:“策勒縣城還會再搬嗎?”
“不搬了,國家花那麼多搬城的錢,不如把沙漠搬走啊。”
“把沙漠搬走!”我為尼牙孜的毅力鎮顫著。
走進走出和田,路過策勒,穿過塔克拉瑪干腹地,我一直在目睹著沙漠的淫威,然而,我也在目睹著一塊塊綠洲在沙漠邊緣蔓延著,及至到了塔中4號油田,沙漠公路兩旁也長出了綠油油的紅柳,我才感觸到人的力量的偉大。
看見紅柳,你會忍不住贊嘆南疆人民的偉大和執著。
有人說,人的偉大和執著束住了沙漠的奔騰咆哮,也築起了讓風沙無法逾越的綠牆。
那次我們從喀什向和田行進。在臨近英吉莎時,遠遠的戈壁灘上黃煙衝天,行近一看,竟是幾萬人的治沙大軍在揮舞著坎土曼,汽車、拖拉機轟鳴著。
這幾萬人的治沙大軍的壯觀景像難得覓見了。你只有在文化大革命中才能看見這樣的壯觀景像。
人們在向沙漠發起著進攻。
沒有到過沙漠的人,根本就感受不到綠色的重要。當你從綠洲走向沙漠時,想想你的感受吧!
有了人民的堅毅,策勒城就不用搬走了;有了人民的執著,沙漠的意圖就不可能實現了。(14232001.07.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