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印像

作者: 依豆

導讀初次到上海,是在某年初秋。街長樓高,車流滾滾。出租車司機聽我們問到浦東,不屑地說:以前那是鄉下。超市的阿姨跟我說著上海話,見我茫然,依舊上海話。路上的人,大多行色匆匆。我不知道裡面究竟有多少是上海土著,只是上海這個地方,也許就有這樣的本事,讓每個加入的人,都加快他們的步伐。這樣想著,發現我和同伴的腳步也不知不覺快了起來。抽時間逛了 ...

初次到上海,是在某年初秋。街長樓高,車流滾滾。出租車司機聽我們問到浦東,不屑地說:以前那是鄉下。超市的阿姨跟我說著上海話,見我茫然,依舊上海話。路上的人,大多行色匆匆。我不知道裡面究竟有多少是上海土著,只是上海這個地方,也許就有這樣的本事,讓每個加入的人,都加快他們的步伐。這樣想著,發現我和同伴的腳步也不知不覺快了起來。抽時間逛了淮海路。還去了南京路,聽說這是本地人不太喜歡去逛的路。逛的時候我的包被小偷盯上,我回頭看著他,他若無其事地走開,沒有逃跑的意思。穿過小街的時候,偶爾看到舊時弄堂,石庫門,舊的兩層樓房,晾台上曬著些衣褲,修自行車和補鞋的小攤,地上被人丟棄的菜葉子。市井的上海在我匆匆一瞥中,探出腦袋,又迅即消失。那次我們也去了外灘,陳毅的銅像在江邊,表情莊嚴地審視著天地間的流光溢彩。東方明珠遠遠地聳立在視線內,江上游輪緩緩游弋。例行公事地立此存照後,我置身事外地看著一切,心中計算歸程。再去得幾次,上海慢慢變得和藹可親起來。我最喜歡她的梧桐樹,還有陽光和街道。我喜歡在樹影裡走路,在樹影裡尋尋覓覓,在樹影裡聊天哼歌。第一次站到衡山路的梧桐樹下的時候,我發現,現實與想像總是隔著那麼一段距離,來來往往的車輛打破了靜謐的揣想,但這根本無礙於我對衡山路深深的喜歡。深秋的衡山路,陽光不動聲色,市聲嘈雜背後,傷感的老歌隱隱約約。還曾經在陽光迷離的下午,慢吞吞地踩著衡山路的落葉漫步。有人上前來向我問路,我抱歉地搖頭,心裡很無聊地想,我跟衡山路這樣相熟了嗎?其實到現在,把我扔在衡山路的話,我也一定會找不著東南西北的,可是這條路,變成一枚溫柔的書簽,夾在關於上海的記憶裡面。還有一條什麼路我不記得名字了,只記得從路上經過,看到有人支開畫板畫著眼前這條路,光禿禿的梧桐樹,枝丫伸展如臂,一株株都是七色。原來在畫家眼中,陽光真是這樣多色彩的。紹興路在我有印像的上海街道裡,是最安靜的一條。路邊有些小小洋樓,我在雕花大鐵門前偷窺,看到一個個牌子寫著某某工作室的字樣。有的鐵門虛掩著,我卻始終沒有勇氣推門進去。有的工作室在一樓門口陳列著油畫作品,看了半天,看不懂。而二樓窗口,鐵欄杆上,偶爾晾了些衣物,棉質秋衣的長袖吊在風裡,旁若無人地搖搖晃晃。對面昆劇院的大幅海報登載著《游園驚夢》的演出日期,杜麗娘和柳夢梅目光交纏,絲竹聲好似要透紙而出,細聽只有風吹梧葉,簌簌作響。身後小汽車呼哧溜過,卷起一股微塵,在陽光下飄舞。上海**出版社在這條路上有個門市,進去看了看,好多打折書放在架子上,有些書還真是夠冷僻的。翻來看看,心裡想,它的作者不知曾經怎麼樣嘔心瀝血地寫作這本冊子。弦斷少人聽,想必亦世間常事。這條路上還有一家漢源書屋。推門進去,看書的人四散坐著,架上滿滿磊著各種書籍。要了茶點,再選了一本有關上海的書來看,文字和圖片都不錯,在裡面找到紹興路,邊看書中的介紹,邊從窗戶看外面的路,蠻有意思。看累了靠著長椅打盹,不知不覺中竟睡了過去。一覺醒來,天色已晚,想著白天在街上看到行色匆匆的人群,有點難以置信,這樣悠閑的時光竟然是在上海度過的?中心惴惴。入夜以後,上海的燈火在異鄉人眼裡跳躍。夜上海是個風情萬種的字眼,魅惑人心。而我真的喜歡她的夜色,還有風,有月亮或者沒有月亮的天空。是不是因為臨江的緣故?上海的風好像更有力一些。去年夏天,跟好朋友走在夜晚的徐家彙,拐過一個街口,風吹過來,裙角被吹得迎風飛揚,心情也好像剛轉過一個拐角處似的,豁然開朗。喜歡走在風裡,頭發吹得亂亂的,眼睛在風裡張望,心情在風裡跳舞。喜歡在夜晚的街上去找吃飯的地方,什麼地方都無所謂。吃飯本身就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當然走夜路也是。梧桐樹長得那麼好,只記得仰頭望見枝枝葉葉。卻已忘了,枝葉之間,所見者,是天上的月亮,還是人間的路燈。紅塵俗世,彌天漫地而來。街頭月,路邊燈,一樣照人歸。在夜色裡,樓群憑借燈光展現華麗輪廓。回想白天看到的弄堂、菜場和不起眼的門面,又聯想起以往看到的文字裡寫到的上海小姐。平實和華麗,也許二者結合,才是真正的上海。這反而讓人感覺更為真切實在。很難把眼前的上海與臆想中的江南結合起來。聽著綿綿軟軟的上海話,卻想不起“吳儂軟語”的字眼。只在豫園商城,排著長隊等著吃南翔小籠,那個時候,莫名其妙地覺得,有點江南的味道。是的,上海應該是東方的,東方明珠,沒有比這個字眼更適合她的了。對上海印像很深的地方,還有機場。有次從杭州去上海轉機,登機後正是黃昏時分,華燈初上。靠著舷窗,看見虹橋機場周圍燈火燦爛,路上的車都打開了車燈,長蛇般流動。在飛機巨大的轟鳴聲中,我被帶離地面,隔著窗,看星雨中的虹橋,如此分明,如此遙遠。還有一次是去浦東機場趕回程班機,乘磁懸浮列車,有意挑了倒座。等車速加快,看著窗外的景物飛速離去,仿佛被時光拋在某個隧道裡一樣。上海就這樣從我眼前迅疾遠去。那次班機誤了六個小時,我坐在浦東機場的候機廳裡,靠著椅背,透過落地大玻璃窗,看遠處磁懸浮列車來來去去,眼前的景物漸漸變得不那麼真實。廣播裡公告著航班進港出港的消息。百無聊賴地想像著,這個下午,有多少上海人離開家鄉去往外地?有多少異鄉人,或是忐忑,或是淡然,來到上海?他們揣著怎樣的期待?怎樣的夢想?怎樣的牽掛?怎樣的悲傷?上海,是誰的起點,誰的終點?倦了,便朦朧睡去。睡夢外的上海,正悄然迎來又一個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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