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峽情話――醉翁三峽是長江流經瞿塘峽、巫峽、西陵峽三段峽谷的總稱,西起重慶奉節的白帝城,東至湖北宜昌的南津關,全長190多公裡。流行於巴渝一帶,歌詠三峽風光和男女戀情的民歌《竹枝詞》,在詩人劉禹錫的筆下卻多了幾分韻味:
楊柳青青江水平,聞郎江上踏歌聲。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還有晴。一、 西邊日出東邊雨,道是無晴還有情。第一次走長江水路是十幾年前,當時從南京到武漢的鐵路要往北繞道,沒有水路來得直接。這次我選擇宜昌作為游覽三峽的往返點,是想感受一番逆流而上和順江而下的反差。還有一個原因:宜昌的葛洲壩和三峽大壩,是毛澤東當年神來之筆所描繪的“高峽出平湖”夢圓的地方。
宜昌古稱夷陵,已有2000多年的歷史,是楚文化的發祥地之一。宜昌地處長江上游和中游的分界處,素有“川鄂咽喉”之稱。1988年完工的葛洲壩水利樞紐工程,使宜昌成為全國的水電建設基地。而三峽工程的開工建設,更使宜昌名聲大噪。
我是從衡陽上車的,剛到宜昌傾盆大雨就幾乎澆滅我的興致。雖然買了把雨傘,一身行頭還是全濕了。和旅行社為我安排的一位來自孝感的小陳,在煙雨蒙蒙中開始了三峽之旅。當船經過葛洲壩三號船閘時,雨絲逐漸消失在雲霧深處。遠遠望去就像纏繞在兩岸的青山之間,剛剛的雨水化成了股股清泉彙入江中。過了南津關霧氣開始慢慢散去,小陳說:你太幸運了,不但這團光你一客人。而且別人游三峽,遇到的不是雨天,就是大晴天。我說,是啊!我本想從東往西,爾後再由西向東來回把三峽看個夠。沒想到剛才還抱怨的老天爺真開眼,讓我大飽了艷福。真可謂:西邊日出東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情呀。
二、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船停靠在巴東碼頭,有人到達目的地。同船的游客有在詢問,屈原紀念館和昭君故裡,才知道不知不覺中已進入巫峽地界。這會才出來的太陽,把兩岸的峽谷映照得更清郎。我站在甲板上,沐浴在夕陽中,身上濕透的水氣蒸發了。涼爽的江風吹干了心靈的霧氣,在絢麗的晚霞間,我一站就是好一會兒。眼前的景像已經無法用蒼白的語言來表述。
當有人歡呼,有人驚叫時,我知道神女峰到了。這位據說幫過大禹治水,和楚襄王夢裡相會的神女,在這巫山中已矗立千年。亭亭玉立的身姿,引來無數文人騷客的無限瑕想。惟有廈門的舒婷才懂得:心真能變成石頭嗎?
在向你揮舞的各色花帕中/ 是誰的手突然收回/ 緊緊捂住自己的眼睛/ 當人們四散離去,誰/ 還站在船尾/ 衣裙漫飛,如翻湧不息的雲/ 江濤/ 高一聲/ 低一聲/ 美麗的夢留下美麗的憂傷/ 人間天上,代代相傳/ 但是,心/ 真能變成石頭嗎/ 沿著江岸/ 金光菊和女貞子的洪流/ 正煽動新的背叛/ 與其在懸崖上展覽千年/ 不如在愛人肩頭痛哭一晚。當我心裡吟誦舒婷的《神女峰》,天空似乎滴下她凝固已久的淚珠。江輪的汽笛也在為她高歌。
據典籍記載:神女是赤帝的女兒名叫瑤姬,死後葬在大巴山山脈最高峰的巫山南邊,稱為巫山之女。相傳曾幫助大禹治水有功,人們在巫山的飛凰峰為她修了座神女廟。毛澤東在暢游長江時,因此寫下了浪漫詩篇《游泳》:
更立西江石壁,截斷巫山雲雨,高峽出平湖。神女應無恙,當驚世界殊。
隨著三峽工程的進程,這巫山腳下將失去原有的峽谷風貌,巫峽支流大寧河的小三峽、小小三峽也將被淹沒。欣慰的是困繞千年的長江水災,將永絕後患。
天黑了,無邊的思緒回蕩在漆黑的峽江,閃爍的航標隱沒在兩岸的峽谷,江水被輪船擠壓得發出不滿的吼聲,掀開的浪花擾亂了寧靜的山城。遠處萬家燈火的地方應該是巫山縣城了。
我已無法控制自己的情感,深深地愛上了這裡――巫山。就這麼沒有理由,真所謂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三、朝辭白帝彩雲間,百裡夷陵一日還已是深夜了,船才停靠奉節碼頭。只有我們孤男寡女下船,我開玩笑地說:我可全交給你,你可要對我負責哦。真的?假的!談笑間我們來到了這座千年詩城――夔州,陡峭的石階從碼頭一直延伸到依鬥門。我頓時肅穆地凝望著城門,為了一位革命先烈――彭詠梧同志。人們早已淡忘了這個名字,連小陳都曉不得。要不是電影《紅岩》中江姐路過依鬥門時的那一幕鏡頭,誰也回憶不起1948年的春天,江竹筠的革命伴侶老彭的頭顱曾被懸掛於此。
1943年4月,受中共組織的派遣23歲的江竹筠以假妻子身份,配合地下黨重慶市委領導之一的彭詠梧開展工作。1945年經組織批准,經歷兩年的共同工作和了解結為夫妻,一年後兒子彭雲出生。1947年秋,奉中共南方局的指示赴川東的華鎣山打游擊。1948年春節前夕,彭詠梧在戰鬥中壯烈犧牲,頭顱被割下掛在城門上示眾。江竹筠路過時,強忍傷痛繼續戰鬥在川東的萬縣一帶,直到被捕。在重慶將要解放的一刻,被槍殺在歌樂山。
這座記載太多歷史的依鬥門,在不久的將來連同奉節縣城一起,沉沒在150多米深的江 水之腹。我有幸在這之前,倦宿於靠近依鬥門的旅館裡領略了一晚的巴山夜雨。這注定是個不眠之夜,江邊的汽笛是路過的客輪,重復著上岸和下船,停靠和離去。窗外碩大的巴蕉葉傳來了雨滴敲打的聲響,悶熱的泥土被打濕的氣息撲鼻而來。孤寂之余不禁想起了:誰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在奉節城東四公裡處的白帝城是長江瞿塘峽的起點,在李白那首膾炙人口的《朝辭白帝城》以前是漢代公孫述的都城。據說公孫述想在此稱帝,就編了一個夢見白龍降身的故事,把城改稱白帝城。後被東漢的劉秀所滅亡,川人在此建廟供奉他。而三國時期的劉備在白帝城托孤的歷史,使白帝城獨具魅力。唐朝出了個瀟灑飄逸的李白,讓白帝城更是家喻戶曉,婦孺皆知。
站在城外的望江亭上:狹窄的瞿塘峽谷使千裡迢迢奔騰而來的江水,在此“眾水爭一門”形成了壯觀雄奇的夔門景觀。在南岸的絕壁上刻滿了宋代以來的石刻,其中“夔門天下雄”五個大字尤為注目。據說川人只有走出夔門,才能成為人中之龍。當年的朱德、劉伯承、聶榮臻就是走出夔門的人中龍,在中國掀起了革命浪潮,終成大業。
輪船即將再次經過夔門,廣播裡正在吟頌著李白的詩:朝辭白帝彩雲間,千裡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既然千裡的江陵可以一日還,何況我要到達的不過區區百裡的夷陵。我知道:這艘客輪將會抵達一個個的碼頭,然後再緩緩啟航。除非是第一次,不然已學會了沒有激動,沒有吟唱。明確的唯有上岸的地方,身後留下的是一個寧靜的三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