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夢

作者: 也芩

導讀回京已經一周。從下了火車到回校上課幾乎沒有喘息,因為銜接得太緊,現在怎麼回憶起來都更像是一個清晰的夢境。本來,放飛自己,就是要忘卻平時許許多多的不如意,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夢。而這個夢,做的確實,至今還睡眼惺忪,依依不舍那沉睡時的忘我。 (一)決定 對一個地方的好奇就是出行的最好的理由。不公平的是,對廣東,我一直缺乏一種向往與憧憬,因為 ...

回京已經一周。從下了火車到回校上課幾乎沒有喘息,因為銜接得太緊,現在怎麼回憶起來都更像是一個清晰的夢境。本來,放飛自己,就是要忘卻平時許許多多的不如意,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夢。而這個夢,做的確實,至今還睡眼惺忪,依依不舍那沉睡時的忘我。

(一)決定

對一個地方的好奇就是出行的最好的理由。不公平的是,對廣東,我一直缺乏一種向往與憧憬,因為嫌棄它的商業化和暴富氣。如果用緣分來解釋,那就是那天躺在展台上的那本書了——就這樣簡單,五一執著地要遠行,它對我說,去廣東,好吧,去廣東。

(二)窗外的廣東

一夜的酣睡,廣東越來越切近了。對著地圖上一個個小村鎮的名字,捕捉著窗外站牌上疾馳而過的五等小站的名字,手指漸漸滑向南,再南,南嶺,廣東。

突然間,過不完的隧道,對面的孩子興奮地笑著,多麼新奇啊。該不會是到了南嶺了吧?每當想到地圖冊上一個個鉛字組成的名字就在腳下、在頭頂、在眼前、在耳側、在周身時,我都會被一種莫名的幸福和欣喜所包圍。

粵北的風光,桃源?覺得就是應該用這個詞形容。它不同於高山的蒼涼、大海的寂寥,沒有沙漠的荒僻、草原的孤寂。零落的人煙勾織著一副小國寡民的圖景。桃源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的:綠盈盈的低山綿延向天際,一灣碧水點綴其中、一帶銀河蜿蜒其上,小戶、炊煙、竹林、魚塘、水牛、稻田……還有返京時西天那一輪溫柔和煦的落日……若是跳下車去,說不定就是雞犬相聞了。

粵北,從未與“富足”聯系在一起。作為一個高高在上的“城裡人”,自然有資本去站著說話不腰疼,標榜“返璞歸真”。不過不管怎麼說,還是該感謝上天賜予這片土地靈秀的山川,感謝人們的忽視成全也保留了這裡的安寧。世人游玩多要一個名分,沒有來路的景致往往就不可算作炫耀的資本,也好,就讓粵北這樣千年萬年地留在這裡,默默地,一如千年萬年以來,默默地,養在深閨人未識吧。一個自私的想法。

(三)城記

嘈雜的廣州

老早被人警告廣州的混亂和陰暗,還好,所有城市的治安不是一眼能看出來的,就像壞人臉上也沒有貼標簽一樣。於是我便可以充大膽,坐著用著費解的廣東話報站的公交車穿梭於老城新城大街小巷。

城市裡摩托車多了便免不了顯得雜亂,廣州人多車多,便是分外地聒噪煩心。車站前川流不息的人流,長途車上扛著大包小包的一臉疲憊滿面塵埃的民工,立交橋下橫衝直撞的汽車,商業街上熱情四溢的高聲喇叭和叫賣聲,無不昭示著這座城市的衝動。這就是現代化嗎?

正因為廣州的過分熱鬧才更襯托出西關老城的閑適,才讓人更懂得珍惜一百年前的市井生活。

西關大屋,可以說成是廣州的四合院吧——同是舊時殷實人家的宅子,同是一套有條不紊的布局,同樣蘊含著一種悠閑自得的生活態度,同樣在高樓大廈的夾縫中苟延殘喘著。

走進滴雨的窄巷,踏在濕漉漉的石板地上,抬頭是一線灰蒙蒙的天,還有橫七豎八拉在空中的電線和晾衣繩。鑲牙的招牌、一捧捧的鮮花並排在斑駁的石牆下微笑著。巷子窄,抬頭看什麼也是要貼的格外地近,於是乎那些垂垂老矣的二層小樓就顯得高大陰森起來。精致到心坎裡的雕梁畫柱,幾分古風,幾分洋氣,這便是廣州的得天獨厚了。百年的細雨柔和了昔日的富麗堂皇,還生出些媚媚的青苔伏於牆角屋檐,廣州便成了老廣州,美人遲暮。那面模糊了的梳妝鏡映出了自己的面龐,一時間時光錯位,誰知道當年又是哪位穿著黑色香雲紗衫、趿拉著小木屐的西關小姐面對著它梳理雲鬢呢?

新奇的深圳

深圳給予一個初來乍到者的感受就是“新”。一張白紙好畫圖畫,南海邊聽潮漲潮落的小漁村便成了如今高樓林立的深圳。

深圳的高樓多,而且還在不停地建築高樓。深圳的高樓,是以氣勢壓人的,所謂氣派大概很大一方面就是體現在一幢幢高聳入天、豪華得近於奢靡的大樓吧。深圳與香港一衣帶水,看來作派上也力圖臨摹香港,卻又有點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樣子。樓是蓋起來了,卻還沒有鱗次櫛比的繁榮。

深圳是用來工作的,看著高高的樓,包括三十幾層的公寓住宅樓,心裡總是有點惴惴不安。

安逸的珠海

“上有雲天,下有珠海。”這是珠海旅游的一句廣告詞。珠海,就是那麼一座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城市。

珠海看上去很單純,至少很簡單。街道上沒有太多的行人和車輛,至於摩托車根本就銷聲匿跡,街道寬闊而整潔,樹木規整而挺拔,甚至沒有什麼歷史負擔。珠海就是這麼簡簡單單地美麗著。

在珠海,漫步在濱海的情侶路,一面是海、是天、是地平線,一面是綠草如茵、是濃蔭如蓋、是纖塵不染。

於是,許下個心願:在珠海賣處看海聽海的蝸居吧!

熱情的梅州

原先喜歡梅州是因為它的名字:“梅”的溫婉動人,“州”的古風古韻。到了才發現,其實梅州並不是一個多麼浪漫的地方。去梅州,就是為了看看客家人,一群讓人好奇、敬畏而又感動的人。

在梅州,幾乎進入任何一戶客家人的圍龍屋參觀都不會遭到拒絕。客家人的房子把他們嚴嚴實實地保護起來,他們的心卻沒有因此而禁錮。那個坐在門後乘涼的客家老太一定會善意地問你一句“吃飯了嗎?”,讓你感受到如家般的親切。客家的孩子跳著笑著,歡天喜地地等著你給他們拍照。就是一代又一代天真爛漫的客家孩童長成了這一代又一代熱情好客的客家人。

總是遙想起客家人的祖先,千山萬水外負著國仇家恨而來,如履薄冰、忍辱負重地在異鄉扎下根來。客家人對祖先的重視程度怕是任何地方的人也難以望其項背的,千百年生於斯長於斯,卻仍不忘將“滎陽世澤”、“魯國公”張於門楣,仍不忘客居於此的身份,哪怕他們已經成為這片土地實際的主人。

貼心的潮州

有些城市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字,“閑”。比如成都,也比如潮州。所謂休閑性的城市是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味的,帶著點百無聊賴的輕松,帶著點游手好閑的自得。

做個休閑性城市最重要的就是要有絕對的美食。潮州菜,清清淡淡湯湯水水,卻浸潤了每一顆味蕾滋潤到每一寸腸胃。湯水養人,一煲湯水坐在文火上的使命就是慢悠悠、細膩膩地水乳交融。還有潮州的功夫茶,耗費的亦是整日整日的光陰。那又何妨呢?閑,就是一種生活態度,玩世不恭,也是一種品位。夜晚的老城中,路燈下擺著的小攤是潮州的腌制水果,賣果子的老太殷勤地推薦著她的食品,挑支竹簽子扎塊果子就往我手裡塞,嘴裡咕噥著半生不熟的潮州普通話“這個最最好吃”——無論什麼果子都是“最最好吃”,我也果真覺得它們最最好吃,買一袋子,俏皮地插著一個個水靈靈地果子,咬它一口,一邊走一邊吃一邊幸福著。

休閑城市,往往還擁有一些巧奪天工的技藝,你若鄙薄它自可把它稱作不甚實用的雕蟲小技。潮州的手工華麗繁復精致細密,一如煲湯喝茶一般不惜工本時間。休閑,大概是要養出一批閑人的,比如紈绔子弟,這便生出許多額外的閑人的休閑需求,比如逗蛐蛐,玩古董。潮州手工業的細膩大概也是應了富貴人家的僻好。潮繡、抽紗、嵌瓷、木雕、石雕,無不是努著勁兒變著法兒來討主子歡心的產物。

潮州,就是那個曬著太陽打著哈欠的帶著慵懶之色的老人。

破落的開平

開平的碉樓看得人心裡空蕩蕩的。

斑駁的灰牆哀傷著,空無一人的碉樓頹廢著。或樸實或華麗的碉樓孤零零甚至是觸目驚心地屹立於田野正中。過往的村民習以為常地麻木著,碉樓,就像是一位失去記憶的病人,沒有歷史也沒有未來,卻不會哭泣,只有茫然一片。

放眼望去、回首、四周環顧,失憶的病人滿山遍野、俯拾皆是。我恐慌,失憶的病人把我包圍了。

那遠走異國他鄉的樓主如今還好嗎?

(四)水

“智者樂水,仁者樂山。”我願意別人把我當作智者。

我樂水。

海水。河水。

去廣東的很大的一個理由是我想海了。見不到海的日子裡,海便只能藏在夢境中。想海了,想沙灘,想海浪,想那一道若隱若現在天涯海角的地平線。行程安排到四日到深圳看海,心裡想著念著的就全是梅沙的海了。

三日下午,乘車由潮州赴深圳,高速路上車開得風馳電掣,藍天白雲綠樹,標准的好天氣好環境卻嫌有些完美得乏味。審美疲勞了呦!當美麗成為習以為常,這就是美麗的大不幸了。車廂裡漸漸響起了陣陣鼾聲。突然,前座的孩子叫了出來:“海!海!”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一片蔚藍色的海出現在兩山之間。車再行進,海面越來越開闊,孩子的大眼睛裡倒映著海的清澈天的明媚。車裡的人們興奮起來了。對於我,這更是一個驚喜,大海,就這樣與我,提前地不期而遇了。感謝這條修建在海邊的高速路吧,它在我腦海裡印下了那個日朗風清的下午,海灘,海浪,海鷗,海船……海的一切。

我以為是水帶給了城市靈氣。這次旅行最讓我高興的一點就是從始至終也沒有離開過水,每座途經的城市都依河或傍海,而且日夜都舒展於嶺南濕潤的空氣中,我也便像株花草一樣鮮活了。廣州的珠江梅州的梅江潮州的韓江開平的潭江,都讓我這個生長在缺水干燥的北京的孩子艷羨不已。還有那許許多多沒有留下名字的河渠,還有那往來大大小小的船只,還有船上那虎頭虎腦的小狗……

(五)綠

每年四五月間,總有那麼一個陽光明媚的早上讓我驚喜——樹梢茸茸的一點綠,空中輕盈飛舞的楊柳絮……大地回春,帶著點初醒的懶散,卻把我們喚回神兒來。在北方,每年都能享用這幾日的期待與欣喜。綠,讓人快活,喜上眉梢,就像那絲絲綠意不知不覺爬上了樹梢,是不需要刻意的。綠,就是生機,嫩嫩的,水水的。綠。

南方的綠確是連綿不絕的,沒有漫長寒冬的壓抑,綠也來的容易自如,沒有一絲一毫的費力勉強。在廣東,城市的角落裡、鄉村的田野上、路旁、身側,繞的都是綠。潤潤的綠,不同於北方初生的稚嫩的綠,也不同於蒼松翠柏冷峻的綠。這綠是滋潤心田的,舒展的芭蕉葉、挺闊的廣玉蘭葉子,那麼肆意地綠,層層疊疊的葉子後說不准還藏著綠生生的果子。

享用著廣東的綠。

(六)美食

地球上我只承認中國人和法國人會吃,全中國我只佩服廣東人和四川人的廚藝。

會吃的人一般在吃上都不惜余力。廣東人更是如此,在材料上是兩條腿的除了人,四條腿的除了桌椅板凳無不入菜,更不惜費上幾個小時的人工、火力雕琢出一點精華,為的無非是舌尖上的一時之快。

在廣東,吃飯是永遠讓我興奮的話題,每餐開飯我都忍不住想個沒見過世面的孩子摸出數碼相機把一道道美味佳肴攝入鏡頭。大菜、小吃、甜品、老湯,每每吃得盡興而歸,快也!說吃,大概也沒少露怯,比如不會喝功夫茶要厚著臉皮請教服務員,比如吃早茶,當地人多是吃完一樣要一樣,邊喝邊聊邊吃邊看報,唯獨我們不知深淺要了一堆碟碟碗碗擺在面前埋頭豪吃,不禁讓我想起“一杯為品,二杯是解渴的蠢物,三杯就是飲驢了”的故事來。

餐後再來幾個那水靈靈、鮮嫩嫩的廣東特產水果,是不是也要不辭常作嶺南人了呢?

(六)嶺南夢

匆匆九日,浮光掠影,留下許多遺憾。但轉念一想,有遺憾即是一猶未盡,總比蹉跎時光興味索然來得好。就像街頭邂逅的少女,來不及親近便已離去,往往倒是留下更為美好的回憶。嶺南九日,已經飛逝,卻留下幾許嶺南情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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