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在普羅旺斯

作者: Kemila

導讀網上撞見一個國內時的朋友,她說,“好久沒有見你了。跑去了哪裡?”我說,“去了一趟法國,在那裡住了一段時間。比較少上網了……”她說,“法國好啊!我一直向往去法國。特別想去普羅旺斯……”她匆匆下線,我來不及告訴她,我夏天所在的,就是南部蔚藍海岸和普羅旺斯之間的山裡。普羅旺斯世世代代以來,一直就在那裡的,世人如今對普羅旺斯殷切地向往,多 ...

網上撞見一個國內時的朋友,她說,“好久沒有見你了。跑去了哪裡?”我說,“去了一趟法國,在那裡住了一段時間。比較少上網了……”她說,“法國好啊!我一直向往去法國。特別想去普羅旺斯……”她匆匆下線,我來不及告訴她,我夏天所在的,就是南部蔚藍海岸和普羅旺斯之間的山裡。普羅旺斯世世代代以來,一直就在那裡的,世人如今對普羅旺斯殷切地向往,多少是因為彼德·梅爾寫過那一系列普羅旺斯的暢銷書罷,我想。實際上,又何曾談得上彼德·梅爾發現了普羅旺斯?他發現的,該是一個新的他自己,當然背景是普羅旺斯。對一個內在豐富的人,我想哪裡都不會缺少發現;曾經有書評者指出,彼德·梅爾寫的是普羅旺斯,寫得更是有趣的那個他自己,實際上,我們有理由相信,彼德·梅爾憑借他的生花妙筆,寫到哪裡,哪裡都有可能變為一個名勝古跡。所以我想,網上朋友所在的成都,從某種意義上說,就是一個很棒的普羅旺斯,只需何時有機會讓彼德·梅爾們踏足就是了。世界在變化,普羅旺斯也在變化,只不過,自信沉穩的普羅旺斯人追隨傳統,知道什麼是好的,而這種知道,讓他們增添了許多屬於自己的一套,這種一套一套的東西沉積起來,就是某種文化。而他們的那些好東西,便是真的是一流的好東西了。橄欖油、紅酒、面包、香精、薰衣草產品……他們深信自己的就是最好的。而這些東西,又都只是來自大地普通之物。法國人最是具有將這種普通尋常的物什發揮到極致的一個民族。面包的分類,葡萄的年份、濃度、等級,聞香“鼻子”的篩選、評定、教育……所有這裡面,所包含的“學問”,又是窮一個人的一生去追求也不夠的。上天的眷顧,永遠和煦溫暖質感豐富的陽光;大地的饋贈,連綿起伏藏奇蘊寶的群山,南邊藍得沉甸甸的地中海;時代累積普通而傲人的文化,他們當然有理由自信。這種自信,讓外面無論多麼新奇多麼現代的觀念難以輕易地改變他們。這種自信,不需要你進門做客時一定要當面連喝三杯烈酒的方式來實現,他們知道他們東西的好處和價值。中國人曾經有閑階層的某種精神可以與普羅旺斯人對極致的追求相媲美,譬如張愛玲散文說,“襖子有“三鑲三滾”,“五鑲五滾”,“七鑲七滾”之別,鑲滾之外,下擺與大襟上還閃爍著水鑽盤的梅花,菊花。袖上另釘著名喚“闌干”的絲質花邊,寬約七寸,挖空鏤出福壽字樣。”雖說古中國衣衫上的點綴品無甚意義,但畢竟那反映著某種閑適的藝術的姿態。而這些,步入現代後的中國,竟也都消失了。當然,單憑農民或者藝術家們自己的堅持和努力是不能形成什麼氣候的,法國人所認定的“好”,是經過政府或者行業部門的鑒定,科學的掌控和評判,真正的好。中國不缺好東西,可是缺的,正是這樣一種態度。彼德·梅爾只是在法國南部重重大山裡,一個無名小村裡,買下了一幢舊房子,他的普羅旺斯趣聞軼事,便都來自對房子的改造、一日三餐外國生活的瑣碎。那裡並非旅游勝地,雖說一到夏天的時候,村裡還是如同法國南部任何村莊一樣到處可見游客的身影,但大多數日子,村裡呈現的是安靜單調的生活,那並不是許多聲稱“向往”的人可以去長住忍受得了的。實際上,很多因彼德的暢銷書而去拜訪普羅旺斯的人事後說,“彼德多少誇張了些。普羅旺斯不過如此。”普羅旺斯的確“不過如此”,可彼德卻並沒有誇張。對於一個心靈豐盛的人,他看到的,他體會到的,和你看到的體會的,不一樣。當開著車在下午金色陽光的照耀裡將地中海的那一抹深深的蔚藍放在身後漸行漸遠,而山中黃色的香貓花紫色的薰衣草粉紅的康乃馨逐漸顯得深切而動人,我知道,我正在深入普羅旺斯腹地。不同於瑞士青翠動人高山的那種美,有別於加拿大凌厲壯觀大山的那種美,普羅旺斯的山,在夏天,是干爽的、熱烈的、明媚的、平易的、貼切的以至於你老想把車停在哪裡打個小盹的。山的風景裡,總是少不了農耕及村莊的襯托。而農耕的風景,又怎能不提那整整齊齊連綿不斷成片成片無望無際醉人千裡的紫——那蜜蜂樂園的薰衣草?這大概是除了成片向日葵花外最“普羅旺斯”的一幕。在山中緩緩坡地上,總是在你一轉彎的剎那給你一個滿滿的紫色風景。隨便在路邊哪裡停留,拍出來的照片,就是一張標准普羅旺斯明信片。而村莊的風景裡,是那些依山或依崖而建的堡壘、教堂、民居,無一不是就地取材的石頭,無一不對所處環境融彙得相得益彰。這次我們去的目的地是那個號稱世界第二大峽谷維禾冬峽谷(La gorge du Verdon)。對於生長於中國居住在加拿大的人來說,法國是一個版圖較小的國家,可是,在這塊小版圖上,竟有錯綜復雜的市鎮、縣、專區、省、大區,如同他們的警察制度一樣,管民事的、刑事的、交通的、身份證件的,我永遠越弄越糊塗。這個面積相當於中國十八分之一的國家,本土上有22個大區,96個省,三萬六千多個市鎮,而諾大的中國,城市總量也就6百多個,建制鎮兩萬多個。所以手上展開一幅煞有介事的大區大地圖,便如同拿著一張法國政府為游客設計的尋寶圖。我想像著大峽谷的風采,那種壁立千仞,山凌銳利的震撼,車終於調整好了方向,來到了崖邊,卻並見不到照片顯示的那種深邃與窄逼。看峽谷,重在看一種力,一種山岩與河水的對抗所產生的力度,可是維禾冬峽谷的岩壁上長著許多綠樹,這多少是對那種對抗形成一種掩飾,峽谷因此顯出了幾分柔媚。好在谷底的那一脈水是一種極為濃釅的翡翠綠,為這峽谷風景添了不少異彩。我們的車順著所在的這條路開,為著峽谷而來,最後,穿出了峽谷地區,豁然開朗,目的地卻是到達了聖十字湖,那同樣的一片翡翠綠。湖邊有沙灘,那條公路,走到盡頭也就是大湖了。路旁排著隊地停滿了車。這是一個令人心曠神怡的地方。時間已經不早,可是夏日的白晝長,依然令人可以在晚歸之前,盡情地享受這意外得來的綠湖、白沙、陽光。不走回頭路的習慣讓我在歸程選擇了另一條北邊的路。這樣我們到了另一個小城穆蒂埃·聖·瑪麗。這是一個人與環境緊緊依靠的地方,無法從視線中抹去的是那一片似要劃破天空的山崖,這也成了這個村莊的標簽。我肯定,我在到達這個小城前在哪裡見過這個仿如中古世紀的村莊的,或許是某一張明信片,或許是哪本旅行書。聖母教堂坐落在高高山崖間你視線無法回避的至尊地位。那是一座建於8世紀並於12世紀和16世紀進行了擴展的教堂。為了使一切懸崖峭壁景觀更加顯著一般,在教堂上方兩座山崖間串聯著一條鏈,鏈正中懸掛著一顆閃閃發亮的星星,如同給這個優美的小鎮戴上桂冠般。據說那是一位在十字軍動征期間被捉拿的武士對自己立下 “如果有一天能回到家鄉的話” 誓言的承諾。村莊生存條件其實並非盡如人意,洪水幾度衝走溪谷中的房子,可是,村裡人世世代代卻一直緊貼著這塊山崖生活,許多藝術家不知何故也相繼到來,並將畫室建在溪谷附近,大概,這是能提供給他們靈感的地方。在一片色彩斑斕的普羅旺斯主調的房頂之中,跳出一個高高的意大利倫巴第羅馬式鐘樓,給村莊平添了一份異彩。在村裡隨意散步你發現建築細節裡彌漫著普羅旺斯小鎮特有的鄉村風情元素:高而峭的外表,干淨利落的整飾,楣邊亮麗的點綴。水、木、粘土,這三大資源使穆蒂埃·聖·瑪麗很早就開始了陶瓷制造業。如今城鎮的商店,有一半是售賣明黃艷紅亮紫的陶瓷制品。色彩雖然亮麗,而且是典型的普羅旺斯色澤,終究是針對游客比較多,所以你不能當穆蒂埃為一個平常的、“原汁原味”的普羅旺斯小城。可是,夏天來到這群山中,又有多少城市,還那麼“原汁原味”地普羅旺斯了呢?原汁原味的葡萄,釀成了酒,才會誘人,欣賞著普羅旺斯的你,自然也明了,這把無法阻攔的旅游雙刃劍,畢竟並未扼殺普羅旺斯本真的魅力。


精選遊記: 未知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