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最不可理解的事情就是:世界是可以理解的。然後再反過來說:這個世界上最可以理解的事情就是:世界仍然是一個不解之謎。------愛因斯坦
偶然看到愛因斯坦的這段話,有種莫名的同感,也許在那遙遠的雪域高原許多神秘的事情都是可以理解的,但當飛機顛簸著從白雲上的藍天滑向陰暗灰蒙的地面時,就感覺像是從天堂回到了人間,一切在瞬間變得那樣遙遠:那些飄著白雲的藍天、那些繞著流水的蒼山,那些跪在大昭寺門前長拜幸福的信徒、那些全身黝黑伸著黑手要錢的男男女女,那個遠在雪山之巔的納木錯……一切就像是在天堂做的一個夢,一切又都變得模糊甚至神秘起來,一切又是那樣的不可理解。似乎,在半夢半醒間,自己在天堂裡找到了什麼,卻又失落了。
樹上的葉子都開始發黃了,一片一片無聲地飄落著,秋天來了,隨著高原反應的逐漸消失,我常望著愛因斯坦的那句話發呆,卻已經記不起在高原的很多情節了,也許,人的思想是怪的,它總記得那些無聊的或者是色彩鮮明的畫面,卻總也記不住那些世人認為應該記住的東西,也許,這是可以理解的,同時也該是一個不解之謎吧!
一、無法體味的“高原反應”
8月29日,晚點的飛機載著有高原恐懼症的我們降落到了貢嘎機場,那是一個離拉薩有一百多公裡的地方。穿著短袖的我們一下飛機就像有高原恐懼症似的穿上了長袖,生怕感冒了,盡管天上還掛著明晃晃的太陽。從機場到拉薩的路上,我們都小心翼翼地不敢說話太多,生怕會產生高原反應,唯一的慰藉就是默默地凝望車窗外悠遠的藍天、靜靜的白雲,蒼涼的遠山,還有那條靜靜流淌的拉薩河……但一切寧靜悠遠都不能驅走高原反應的憂慮,那種憂慮一直縈繞在心間,直到兩三個小時後有一原本身體強健的男同事臉色蒼白地靠在走廊的牆上,連走路去吃飯的力氣都沒有時,我才明白原來高原反應遠不止憂慮的那樣簡單。那天夜裡,同去的同事都有不同程度的頭昏、頭痛和無奈的失眠,與先去拉薩三周的同事們初到拉薩時的症狀沒有兩樣,他們以很有經驗的語氣安慰著我們,說這些症狀都正常的,休息兩天就好了,並告誡我們第一天不要大聲說話、不要劇烈運動、不要去逛街、不要洗澡,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躺在床上休息。我們像得到聖旨似的在床上躺了一天零一夜,盡管我什麼反應也沒有,但我還是虔誠地照做了一切。我很慶幸自己是唯一沒有高原反應的人,總是保持著天生的大嗓門說話、跑著上樓臉上掛著得意的微笑,於是他們一臉認真地警告我不要高興得太早,像我這種貌似強健的人對高原反應是遲鈍的,要幾天之後才發作,發作以後要不停地咳嗽,弄不好還要得肺氣腫,情形更嚇人,叫我千萬不要重蹈前人的覆轍(三周前去拉薩的同事就發生過這種情形)。我被威懾住了,從此以後,不敢大聲說話、不敢跑著上樓,臉上再也不敢掛著得意的微笑了……9月5日,另一群同事來到了拉薩,懷著高原反應的憂慮,期待前人的指點,我們爭先恐後滿臉莊重地告誡他們第一天不要大聲說話、不要劇烈運動、不要去逛街、不要洗澡,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躺在床上休息……
可是,十幾天過去了,去了林芝、去了日喀則、去了遠在雪山之顛的納木錯,直至我鮮活地登上了回重慶的飛機,我仍然無法親身體味頭昏頭痛的高原反應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二、四處游離的“黑眼睛”
當高原反應的恐懼尚未腿去,先到拉薩的同事就迫不及待地向我們描述了一幕只在電影中才能出現的驚險鏡頭:在一個夜深人靜的黑夜,獨居一室的女同事因高原反應吃了“白加黑”,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朦朦朧朧間突然見一黑影佇立在旁邊的床頭,女同事驚恐地大叫一聲,黑影迅速消失在黑夜中。女同事開燈起床,發現筆記本電腦和坤包依然靜靜地躺在旁邊的床頭,像在默默地述說著黑夜中的驚恐,女同事長舒了一口氣:多麼驚險的一幕,感謝上天,感謝扎吉寺的神靈!還好白天去拜過扎吉寺的神靈!那天夜裡,女同事的驚險遭遇驚醒了所有的同事,驚醒了睡眼惺忪的保安和服務員。沒有人相信黑夜中發生的一幕,也許更像是一個有高原反應的人產生的幻覺,但女同事語氣堅定,說絕對沒有看錯,一定是一個白天“踩好了點”在黑夜中行動的偷盜者,因為,房間的鎖已被撬掉。保安和服務員一夜搜索未果,第二天才發現女同事隔壁房間的人一大早就結帳離開了,女同事認定是他,因為只有他才可能“踩到點”。於是,所有人都相信了女同事的遭遇,相信了在這個神靈遍布的雪域高原居然也有“黑眼睛”。
對我而言,“黑眼睛”的故事遠比高原反應感覺恐懼,但我更同情那些有高原反應的同行聽了這個故事之後的心虛,經受雙重折磨的他們該有怎樣一番痛苦的煎熬!果真有一高原反應強烈的男同事某天晚上大做惡夢,夢見小偷追他,搶他的“公款”,他跑不動,被嚇醒了,醒來後的感覺遠比高原反應強烈,心跳不說還冒著冷汗。而我對“黑眼睛”的反應,雖不像他那般“魂牽夢縈”,但也是夜夜伴著“包包”入眠,在半夢半醒間聆聽黑暗中的“一響一動”,後來才知道同室女友也夜夜如此,因為我們的窗戶壞了,那種對夜盜者的恐懼真是難以言表。工作結束後,我們搬出了那間公寓,我才在新的環境中漸漸淡忘了曾經夜夜不能入眠的痛苦。然而,後來我卻真真實實地感覺到“黑眼睛”是無處不在的,尤其是在人群聚集的地方,到處可見穿著西裝賊眉鼠眼的年輕人盯著游客的“包包”不放,而我也在某一天的鞋店裡被三雙黑眼睛盯住,差點丟失了僅有的200塊錢,也許是神靈知道我是個窮人,於是在冥冥之中感應我,也就是那一秒的瞬間,我回過頭發現包包的拉鎖已被拉開一半,那三個人則若無其事地縮回了手,迅速消失在人群中,而那個自稱是重慶老鄉的女店主還站在那裡報以“同情”的傻笑……
這就是在拉薩-我曾經無數次夢想的聖地,當我零距離接觸她的時候,卻讓我感覺如此恐懼與不安,就像有天生的脆弱性,每當去逛八角街的時候,我就緊緊地拽著“包包”,生怕有一天自己會變成“身無半文”的窮人!高高在上的神靈啊,你不是普渡眾生的嗎?可為什麼不洗去那些黑眼睛的“黑暗”,你怎麼能夠容忍那些黑眼睛在你眼皮底下四處游離,難道他們存在於你的視線之外?
三、伸縮在白天與黑夜的小手和大手
說不清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當你某一天興致勃勃地漫步在大街上,欣賞雄偉壯觀的布達拉宮時,突然從後面伸出一只黑黑的小手,拽著你的衣服說“爸爸我愛你”“媽媽我愛你”,你回頭看見的是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衣裳襤褸,除了眼睛還有白雲外,全身都是黑黑的,流著企求的眼神,緊緊跟在你的身後,伸著那只永不嫌累的小手……你能逃避那只小手,逃避那種企求的眼神嗎?也許,你想逃避,你想逃得遠遠的,但他們都叫你爸爸了,他們能放過你嗎,你能逃掉嗎?不能,所以,你只好給他錢---一種世人都喜歡的神秘之物,其實只要一角錢,就能讓那只小手縮回去,但僅僅是那一角錢,就會招來更多的小手,那些附近被路人拒絕的小孩就會蜂擁而至,就像一無所獲的掘金者突然見到金山一樣,無神的眼睛瞬間閃著光芒,這個時候,你還要給錢嗎?請千萬不要,還是趕緊“逃命”吧,因為越來越多的小手還有大手會以最快的速度閃現在你的面前,讓你眼睛發花,耳朵發麻。這個時候,你只能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掉,跑得越遠越好。不過,如果你是富翁,你有足夠多的錢,或者你願意為高原人民貢獻你的錢財,你就不必跑了……
在高原的十幾天,每天都能看見那些追著游人跑的小孩,從拉薩到林芝,從林芝到日喀則,一直到遙遠的納木錯……我們都看麻木了,開始我們還給錢,後來就只能跑了,因為除了跑,就只剩下那些孝敬神靈的零票了。我們一行十幾人,幾乎每個人都當過爸爸媽媽,最慘的是,我竟然還當過姐姐,當那個不知疲倦的小孩追著同行的女同事喊“媽媽”時,竟然追著我叫“姐姐”,我就這樣被那小孩叫低了輩分,除了跑,我還聽到了身後同事們“不懷好意”的笑聲……
相對於那些在人前繞來繞去的小孩,大人們的舉止就顯得沉靜多了,他們或者坐在路邊敲著木魚,閉著眼睛,嘴裡念著聽不懂的經文,他們是喇嘛,他們甚至不看你一眼,他們仿佛置身於塵世之外,他們的心中也許只有佛,他們向路人的企求也許是為了更好地供奉神靈,誰又能否認他們的虔誠呢?
與喇嘛的“無所謂”相比,坐在旁邊的老人就顯得很“有所謂”了,他們伸著樹皮般的老手,手心手背上都刻著歲月的滄桑,那些手一直伸在那裡,上下顫抖著,就像是向世人展示歲月的痕跡,也許,他們真的是生活無依吧!每當走過那些“滄桑的手”,我就這樣想。偶爾,我也會把身上的零錢給他們,但不是經常,也許,我們能幫得了他們一時,但我們能幫助他們一生一世嗎?我們不是神靈,可是神靈又能幫助他們嗎?每次上街,隨處可見那些黝黑的小手和滄桑的老手,每當走過他們身旁,我就更加無法理喻在這個神靈遍布的雪域高原“窮人”竟然比內地還多,表現得還要凄慘,也許,這也算是高原的神秘之一吧!後來,我才聽說,那些日復一日、餐風露宿要的錢除了維持簡單的生活外,全部奉獻給了神靈,我除了驚訝,說不出一句話……
四、無法企及的“五體投拜”
在去高原之前,我從不知道世界上竟有如此虔誠的信徒,從未親身感受過“信仰”對於人類的衝擊力,我總認為,也許信仰就是人在無聊或無奈時的一種精神寄托吧!然而,在拉薩、在大昭寺門前、在布達拉宮下、在去林芝日喀則的路上,我卻真真實實地感受到了“信仰”的巨大力量,那種力量改變了我對信仰的膚淺理解,也許,人的靈魂和認知才是真正不可思議的。
在世界屋脊的土地上,我才知道了“五體投拜”的真實存在,也許,也只有在那遠離塵世的雪域高原才會有真正虔誠的信徒。在進藏的第一天,車子經過布達拉宮時,我第一次見到了“五體投拜”,就在街邊,就在布達拉宮下面的街邊,幾十個虔誠的信徒面向布達拉宮做著相同的動作:站立--雙手高高上舉—下跪—全身趴下。一次、兩次、三次……我不知道他們究竟要重復多少次,也許,幾百次,幾千次吧!有的信徒,還帶著木板,也許是怕堅硬的地面磨出血吧!難道信徒的肉體就是鋼做的嗎?當然不是,再怎麼虔誠,也不至於把身體弄得血肉模糊吧!但我還是看見了無數次跪在石頭上長拜的虔誠者,他們的額頭和肘都血跡斑斑,也許,他們才算是至真至誠的信徒吧!
看著那些滄桑的臉,我想不出他們在祈求什麼,也許不是錢財,而是一種幸福和期盼吧!要不然,他們為什麼還是那樣衣裳襤褸,還要把乞討來的錢財作為公德交出,還要從林芝走幾百幾千裡的路到拉薩來呢?也許,就是那種一心向佛的信仰吧!
在去林芝的路上,在崇山峻嶺的山腳下,在靜靜流淌的尼洋河邊,在蜿蜒盤旋的公路上,我們見到了三個“一步一叩首”去聖地拉薩的朝拜者,林芝到拉薩究竟有多遠,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們坐車坐了一天,也許也有好幾百裡吧!他們這樣一步一叩首地,該要走多久呢?兩個月、三個月還是更久?在從林芝返回拉薩的路上,我們又見到了那三個朝拜者,他們幾乎還在原來的地方,兩天了,也許才走幾裡路吧!照那種速度,他們何時才能到達拉薩呢?但也許,在他們的心中,什麼時候到達拉薩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天天都在朝佛,天天都在期待,磨爛了額頭和胳膊又何妨?因為他們本身就是為佛而生,為佛而死的。
後來,我們又在去日喀則的路上,見到了跪拜在荒山野嶺間朝著聖地拉薩前進的朝拜者,他們同樣是一步一叩首,唯一的不同,就是他們身後跟著馬車,也許車上裝的是幾個月的干糧吧!物質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朝拜者的身體畢竟也是血肉之軀,誰說朝拜者就不知道飢餓?吃飽了飯,才有力氣拜到聖地拉薩呀!也許,他們還算是富裕的人家吧,起碼有自己的馬車作為物質後盾,可他們呢?去林芝路上見到的那三個朝拜者,他們沒有干糧,沒有馬車跟著,除了三具血肉之軀,也許有的就只是堅定不移拜到聖地拉薩的信念了!渴了就喝尼洋河的聖水,餓了就沿路乞討吧!本身就是在佛主的地界,一步一叩首都顯示著至死不渝的虔誠,佛主該是有感應的吧!
初秋的晨風已有些涼意,站在大昭寺偌大的廣場,感覺身體在發抖,也許是太早了吧,廣場上稀稀拉拉的沒幾個人影,可那些朝拜者呢?大昭寺門前的朝拜者,是那樣密集,他們一定感覺不到秋天已經來了吧!他們該是多早就起床的呢?看著那些被磕紅的額頭,我想應該是天還沒亮就來了吧!那些朝拜者中該有多少是從林芝或者是日喀則或者是更遠的地方一步一叩首跋山涉水才來到這裡的呢?望著那些橫七豎八趴在地上的血肉之軀,我突然感覺到精神力量的可怕,也許是我太膚淺了吧!像我這樣的凡夫俗子怎麼能夠達到不為名不為利不為己而一生只為佛的高深境界呢?你相信有人會傾家蕩產只為塑一座純金的佛像嗎?有的,大昭寺裡就有證據:青海一農戶傾盡家產塑的一尊純金佛像。
像我這樣沒有“信仰”的人,除了對他們報以巨大的敬佩,還能做什麼呢?也許,就是向那些沿街乞討的人多給幾個子兒,通過他們以算是表達自己還是有一點佛心的吧!
五、最不方便的“方便之所”
何謂“方便”?我不想解釋也許你就該明白了,將這種難登大雅之堂的東西寫出來,也許你會覺得我無聊至極,就算是我無聊吧,可我的腦子偏偏記得那些無聊的事,也許,你沒有經過“切夫之急”,無法體會不方便的“方便”該是怎樣一種尷尬和無奈!其實,話又說回來,我們在大地的懷抱中滋潤大地母親的一草一木,又何償不是一種“修道造福”呢?同行的十幾個人都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人,誰又不理解誰呢?況且男女還是分了的,雖不是嚴格遵循“男左女右”的法則,但起碼男士還是蠻有風度的,每到一處方便之處,男士們就往遠的河邊田野走去,將近處樹林茂密,背風背光的“好位置”留給女士!實在不方便了,但確實又有人很想方便的時候,比如拉肚子什麼的,黝黑黝黑的司機大哥就會很知情地將車停在路邊,全車人就會很自覺地不往窗戶外看,誰知道他在哪裡方便的呢?也許就在車後吧!
人說,求佛可以,求方便不行,一句話:“這裡是西藏”。還真是這樣的,如果不是在西藏,不是在那些荒郊野嶺的山溝,不是在那些沒有“方便之所”的崇山峻嶺,不是迫於“人知常情”的自然規律,你在重慶的某個“天然大露台”去方便看看,看看有沒有人指著你的脊梁罵你神經病!也許是西藏人民把錢都捐給佛了吧,沒有錢修廁所倒是可以理解的,但話又說回來,即使有錢,在那些海拔四五千米的荒郊野嶺修一座孤零零的廁所,沒人打掃,蒼蠅蚊蟲四處飛舞,你還想去方便嗎?恐怕不想吧,還不如到廣袤的大地上隨心所欲地挑選自己的“最佳位置”—頭頂藍天白雲,背靠青山綠水,旁邊還有叢林綠草,野花相伴,放眼望去,還可以欣賞成群的牛羊在河邊吃草,在山坡上嬉戲……誰說那不是一處絕妙的所在?不過,神情得自然鎮定點,要不然當地人會認為你是小偷,說不定會去偷牛偷馬呢!唉……記得那天在林芝的路上,全車人都下車“唱歌”,但只有左邊的河邊才算隱蔽,男士們唱完歌回來,女士們正准備去,卻聽見右面山坡上有人在吼,我們聽不清在吼什麼,卻看見一個士兵端著一只槍正對著我們,居高臨下,大義凜然。也許是把我們當成什麼壞人了吧!天哪,什麼時候冒出來的士兵?沒想到圖個“方便”,還得冒著生命的危險,我們哪還敢去呀,只好悻悻地上車了。
遠行的那幾天,也許是習慣了吧!想方便的時候,就想到大地的懷抱中去,有時都不想去附近找找真正的方便之處!還記得那天從美麗的納木錯回來,順道去看著名的溫泉-羊八井,那“井”真是名不虛傳,幾百平方米的池子裡,滕滕地冒著巨大的熱氣,有風吹來,遮擋了半個天空,我們站在池邊,飄著硫磺味的熱浪撲面而來,巨大的霧氣遮擋了我們的視線,竟然看不清兩米開外的任何事物。也許是硫磺味的刺激吧,好幾位同事都想方便,於是跑到霧氣最濃的地方去,其中也包括我,那真是一個絕妙的地方,全身被熱熱的霧氣包裹著,濕濕的,就像在溫泉浴。回到車上,那些沒去“溫泉浴”的同事哈哈大笑,後來才知道,旁邊就有廁所,有同事調侃說:是不是習慣成自然了喲!我們心裡恨恨的,卻也無可奈何,只在心裡狠狠地罵導游:就是你不讓我們去泡溫泉!
其實,話又說回來,習慣成自然也怪不得我們,那為數不多的“方便之所”,全都是在人跡所至的地方,基本上都是慘不忍睹的,收錢不說,蒼蠅蚊蟲還亂飛舞,有的連下腳之處都沒有,你說我能不懷念那些青山綠水的“天然大露台”嗎?不過,這“天然的大露台”固然很好,但並不是你想方便的時候都能找到,找不到的時候,就只有干著急了!還記得從林芝回拉薩,快到米拉山的時候,我叫司機大哥找個好的地方“唱歌”,可那時的山已經從崇山峻嶺變成了蒼山連綿,那些山上除了綠色的地毯外,連棵樹哪怕是灌木叢都沒有,公路旁的地勢也不可思議地變得相當平緩,那美麗的尼羊河已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在了那些群山中……我只好強烈地忍著,無心窗外一閃而過的美景!翻過了米拉山,該行了吧,可是到處是放牧的人群,我還得一忍再忍……
那些不“方便”的日子雖然短暫,卻讓我這個無聊的人清晰地記在了腦海裡,就像是調味品,偶爾拿出來品品,也能品出個中的些許味道……
六、美麗的“錯”
不知道該怎樣來描繪那些雪域高原的“錯”,就用這最最普通的美麗吧!也許,你會說我詞彙的貧乏,是的,我想不出更經典的詞彙,我也不想去尋找,也許,美麗就包含了想要表達的一切……當世界屋脊的寒意漸漸襲人,那些無處不在的“黑眼睛”,那些車窗外揮舞著的小手,那些排在大昭寺等待神靈洗禮的善男信女……當一切都在我腦海中漸漸腿去的時候,可我仍然清晰地記得那些藍天白雲下蒼涼的遠山,記得那條永遠在靜靜流淌的尼洋河,記得那個翻過崗巴拉山就能豁然望見的羊卓雍錯,以及那個看似很近卻遠在雪山之巔的悲情聖湖—納木錯……
知道錯是什麼了吧,也就是湖。在雪域高原,我見到了三個美麗的錯—巴松錯、羊卓雍錯、納木錯。三個錯存在於不同的地域,不同的高度,有著不同的美麗!
在林芝—西藏的江南,也就是拉薩人說比瑞士風光更美麗的地方,我見到了巴松錯。那是我見到的第一個錯,也是海拔最低的一個錯,有著與九寨溝類似的風景。那個錯鑲嵌在郁郁蔥蔥的兩山之間,碧綠碧綠的湖面,泛著點點金光,說不清那是一種什麼綠,或許是比翡翠稍微綠一點的顏色吧!湖面不算寬,一眼就能望見對面的青山。湖中有一小島,天然形成的吧!沒有船,只有一塊木板用鋼繩吊著靠著船夫的滑動慢慢到達小島,人多了,木板就開始下沉,蠻驚險也夠嚇人的!對於巴松錯,我們都沒有多少興奮的感覺,也許是見多了吧,與九寨溝的湖類似,談不上是西藏的特色,也就沒有多少留戀的了。不知道拉薩人為什麼對它如此贊譽,也許是雪域高原除了林芝是青山綠水之外,到處都是蒼涼荒蕪的緣故吧!
從林芝回來的第二天,我們就去了日喀則。聽說那是最沒勁的一個景點,除了看寺廟,沒有別的選擇。然而,就在那天清晨,那個美麗的羊卓雍錯突然若隱若現地出現在我們的視線裡。清晨,那個黝黑黝黑的司機大哥一言不發地載著昏昏欲睡的一車人,爬著“S”形,艱難地翻越著重重疊疊的山,那些山蒼涼得讓人悲戚,也許是更害怕自己掉下車窗外的萬丈深淵吧,看著那些越來越低的白雲縈繞在山間,被自己踩在腳下,而自己又不斷地被裹在雲霧裡,見不到陽光,頓生遠離塵世的恐懼,然而,就在恐懼與悲戚的瞬間,我突然見到了羊卓雍錯,那個翻過崗巴拉山就能豁然望見的羊卓雍錯。那一刻,我正站在4800多米的崗巴拉山頂—海拔最高的地方,被雲霧厚重地裹著,吸著寒冷的空氣,手心還在冒著冷汗。突然,在往山下看的瞬間,我看到了陽光,順著陽光,我看到了一面悠藍的鏡子,靜靜地放在那裡,那種寧靜與安詳,使我突然有種悸動的感覺!然而,一瞬間,陽光不見了,鏡子消失了,白茫茫的霧氣又裹住了我們全身。後來才知道,那面神秘的藍鏡子就是羊卓雍錯。
車子載著我們很快就到了山下,羊卓雍錯神秘的面紗被撩去,我終於見到了她美麗的“容顏”。那是怎樣的一種美麗啊,她就像一條悠藍的玉帶,靜靜地鑲嵌在兩塊綠地毯中間,平靜的湖面沒有一絲波紋,湖心是悠悠的藍,而湖邊卻是淡淡的綠,與藍藍的天空,悠悠流動的白雲,與兩岸起伏連綿鋪滿綠色小草的小山丘是那樣和諧地融合在一起,一切都顯得那麼寧靜與安詳,置身其中,心境漸漸被某種溫柔的情愫包圍著,連最後的一絲恐懼與悲戚也在這種情愫中被漸漸融化,留在心底的惟有忘卻塵世煩憂的寧靜與安詳!
也許是來之不易的東西就格外珍視的緣故吧!在經歷了恐懼、悲戚、寒冷之後突然見到羊卓雍錯的寧靜與安詳,竟然有種無法言表的感動!也許,這該是情不自禁的吧!
行程的最後一天,我們去了遙遠的納木錯—一個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湖,聽導游說如果繞著湖邊走,要走十五天才走得完,也許,還算是不小的湖吧!導游說納木錯就是聖潔的湖,很美麗,就是有點遠。究竟有多遠,我不知道。我記得那個司機大哥帶著我們在塵土飛揚的土路上從早上顛簸到下午一兩點鐘,導游下車去買門票,我們問這麼快就到了,導游笑著說還早著呢!後來我們才知道,由於納木錯海拔高,附近幾百裡都是荒蕪人煙的地方,所以才在有人煙的地方賣門票,我們驚詫之余就想,也許納木錯真的是與眾不同吧!
大約一個小時後,車子翻過5000多米的雪山,我們就見到了遠在天邊的納木錯,與若隱若現含蓄而嫵媚的羊卓雍錯相比,納木錯是如此突兀地呈現在我們的視線裡,沒有奪人心魄的激動,也許是太遙遠了,我們無法真實地感知她的美麗,她就像一位沉靜的少婦,躺在雪山的懷抱裡,以令人心碎的藍姿靜靜地等待著什麼……後來我才明白,也許她是想告訴我們,不要高興得太早,還要走兩個小時的路程呢!真的啊,那段路程看似很短卻花了整整兩個小時.在那心懷急切期待而漫長無盡的兩個小時裡,汽車顛簸在無垠的曠野中,小得像一只孜孜不倦爬行的螞蟻,仿佛永遠也到不了終點。車窗外滿眼是奪人心魄的藍色,不知是水還是天,在忽遠忽近地變幻著,遙遠的藍色天際,不知是雪山還是雲霧,時而灰黑,時而潔白,時而重重地壓著那片藍色,時而又在那片藍色上悠悠地飄著……兩個小時後,我們才真實而零距離地觸摸到了這個聖湖的神秘面紗。
面對一泓無邊無際,消失在藍色盡頭的湖水,我分不清天與水的顏色,都是一樣的藍,藍得令人心碎,藍得仿佛輕輕一碰就要破碎;光腳走進湖裡,湖水冰冷而刺骨,巨大的波浪卷著泥沙向岸邊湧來,就像少婦在低沉地怒吼,又像在哭泣;遙遠的天際,念青唐古拉雪山迷朦不清地隱現在水霧中,那飛揚在湖面上空變幻莫測的雲,從燦爛到陰暗,從薄霧到深沉,那麼神秘莫測,有一種讓人落淚的凄迷,滲透著忽明忽暗的情緒,像奇斯洛夫斯基電影裡明艷而憂郁的女主角,眼神中暗湧的是孤傲,柔情和叛逆,然而,卻又有掩飾不住的孤獨寂寞。站在冰冷的湖水裡,看著天際的雲,散了又聚,聚了又散,陽光就在那些聚聚散散的雲中忽隱忽現,岸邊有許多人在拍照,也許是想留住這聖湖悲情的凄迷吧!我突然想到了寒冷的冬季,那時,那時聖湖該是一種什麼景像呢?湖面該是結冰的吧,山呢?也該是白皚皚的了,一切都將是那麼聖潔與寧靜,也許,那時的聖湖更加冷艷與孤傲吧,那時的聖湖她還會容許人們隨意褻瀆她的美麗嗎?
懷揣著羊卓雍錯的寧靜與安詳,我卻怎麼也承受不住聖湖的悲情與孤寂,就像這秋天的落葉,一片一片無聲地飄落,總讓人感覺壓抑,也許是我太天真了吧,但我卻真的不想再去感受那些讓人落淚的美麗!但她卻是那樣清晰地留在了我的記憶裡,一遍一遍地總想翻出來,卻又害怕失落了……
秋天的寒意越來越濃,高原的記憶猶如一縷縷淡淡的雲霧在腦海中漸漸走遠,然而,那個遠在雪山之巔哭泣的悲情聖湖卻讓我無法揮去,也許,人的思想和記憶才是最不能理解的。

(西藏羊娜綽湖)

(西藏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