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前匆匆忙忙做功課,對泰順地區筱村的記憶僅限於文興橋,還是因為它是一座 “歪頭斜肩”式的廊橋。 就在出發的前一天,偶然間,在幾年前訂購的“旅游”雜志上看到一篇對泰順廊橋描述的文章,匆匆掃過,隱隱約約記住了幾個副標題,尤其對在筱村的一個古村落倍感著迷。“一個雜草叢生的路口”、“一次不經意間的跌落”、“一場跨時空的約會”、以及當時作者對自己心情的描述:“我仿佛做了場夢,不住回頭眺望那雜草叢生的路口,似乎害怕整個村莊會像聊齋裡狐仙的居所一樣在青煙中消失。”正是這零星記住的幾句描述,讓我在我們泰順之行的最後旅途中向朋友們力薦筱村。
這天的晚上,給老公去電話,讓他找到那本雜志,翻到那篇文章,再告訴他看哪個副標題,接著讓他朗讀一番。可樂的是徐嶴的“嶴”字他只能用“喬”字的頭和“山”字的底來和我解釋。很遺憾,這個字我也不認識,便愈發對這個神秘的小村莊著迷起來。
這天下午是我們泰順廊橋之行的最後一站。天氣依然和昨天一樣,上午在三條橋時還是陽光燦爛,明媚無比。過了中午就開始陰霾起來。我們的車從三魁鎮開往筱村的時候,已經零星掉起雨點兒。依然是幾十公裡的山路,盤旋在崎嶇的山道上,展現在眼前的是浙南山區那群峰疊翠,溪峽如網,雲蒸霞蔚的峻美景色,一路都猶如在風景畫廊中穿行,所以不但沒有感到絲毫的暈眩和恐懼,反而有了點陶醉。
正是在這樣的不知不覺中,我們的車停靠在有一條小路通向稻田的公路邊。下車一看,眾多汽車沿公路一字排開,稻田的泥埂路上有不少人走來走去。前去詢問得知,順小路前行五分鐘便可看到廊橋。
天空盡管是陰霾的,但走在田埂上的心情卻是愉快的。沿路看到了在稻田裡耕作的水牛,看到了拿著電動捕撈器抓泥鰍的農民,看到了撒著歡蹦跳著的孩子,看到了在橋頭閑坐的老人和婦女。文興橋仿佛是在我們轉身之間出現在了眼前。
幾天下來,雖然欣賞了不少泰順美麗的廊橋,文興橋依然以它獨有的特點吸引了我們的眼球。先不提它的“歪頭斜肩”,就單看橋兩側那一層層綠油油的梯田,那一弘清澈的溪水,古屋後那一排排還沒有褪盡胞衣的嫩竹,就足以令我們賞心悅目了。
站在橋頭一幢老屋的廊前,一邊欣賞廊橋,一邊和浙江美院的學生聊著天。不大工夫,他們筆下的廊橋便徐徐如生起來。不禁感慨:畫好畫必要先靜心,這裡的確是個修身養性的好地方。
走到橋上,依然是堅實的廊屋、粗壯的木梁。橋的中央供奉著佛祖神像。我們幾個煞有介事地拜佛抽簽,然後認真地查看簽號對應的譯文,高聲通讀。最後還派加菲貓都記錄下來,等回後細細琢磨。現在回想起來,不能說我們當時的舉動純屬玩笑,沒有道理。每人職業不同,還真的是,問官,經商,求財,尋婚,解惑,其中滋味還得自己揣摩了。
橋不長,不過幾分鐘就能這頭走到那頭。橋的一頭,幾個農家婦女挎著籃子不知在忙碌著什麼。近前一看,原來是用麥稈在編織扇子。看著那參差不齊,粗細不整的麥稈在農婦的手裡轉眼間都變得光溜溜,細滑滑起來,不禁感到好奇。
一個年邁的婆婆看到我們有興趣,就一邊和我們打著手勢,一邊說著我們似懂非懂的家鄉話,意思是問我們買不買,要不要去她家看看。看老向興致頗濃,我們便和老婆婆一同向橋對岸的山上走去。
走進一個清幽的小院,幾間由木頭和泥土堆砌起來的殘敗的老屋就是這個老婆婆的家。我們倆坐在竹椅上,喝著老婆婆為我們切上的熱茶,欣賞起那手編的扇子來。
沒想到用細細密密的麥稈皮竟能編出這麼多花樣的扇子,有心形的,桃形的,圓形的,不但形狀都很規整,而且點綴上的顏色也頗為用心。輕輕煽動,小小的麥稈扇子仿佛蝴蝶似的在我們眼前飛舞起來,伴著涼爽的風帶出一縷茶香。
買下扇子,告別老婆婆,走出那清幽的小院,回頭望望依然在門邊站立的婆婆,臉上始終帶著淡淡的微笑。看著她消瘦的身體在殘破老屋的襯托下顯得更加羸弱,一雙青筋脈脈的大手欲揮又止,心中不免有點異樣。我想,這或許就是質樸和善良帶給我的感動吧。
雨淅淅瀝瀝起來,我們的汽車在筱村鎮的路上開始尋覓。沒有地圖,只聽我在自言自語般低語:沿筱村一條大路筆直走下去,不多遠,有個不起眼的雜草叢生的岔路口。還沒見到那雜草叢生,就見一排汽車又沿路展開,疑惑地問,徐嶴到了?
果不其然,已經沒有了那條不起眼的路口,取而帶之的是路口的上方掛起了一條歡迎的橫幅,顯赫的大字提醒著游客,這就是筱村的古村落徐嶴了。
邁進村口,沒有一點不經意間跌落的感覺,反而為村口那煙霧繚繞的小手工作坊,還有新立起的一塊石碑而感到失望起來。我在想,這樣的地方還有狐仙麼?
正在猜疑之中走進村子,恍惚間,一切都變了。青瓦木牆,卵石鋪路,一個三面環山,錯落有致的古村落生動地出現在我們眼前。
直到今天,我還是想說,真是喜歡死了那種充滿古意的感覺。青石板的小路被雨水衝得亮亮的,倒影出街上的景物;一棵棵古樹枝繁葉茂,仿佛為小村撐起了一把綠傘;一幢幢古宅靜美得如同水墨畫,在細雨中向你做著無言的傾訴。望著滴水的屋檐,你的心仿佛也和那滴落的雨水似的,撲噠、撲噠地沉了下去,靜了下去。
屋前幽幽的水塘,院後青青的翠竹,殘破的門邊悄悄垂掛出一枝艷艷的小花,一條在小巷裡跑過的小狗,幾個披著蓑衣的農民,一個背著嬰兒的少婦,都會讓你的思緒飛去很遠很遠。或許,這就是跨越了百年時空,一次不經意間的跌落?我若有所思。
隨意邁入一家老宅,問起歷史。那中年人說,我不是這裡的主人,你們還是去另外兩個院子看看吧,那可都是狀元們的老宅啊。聽罷,我們饒有興致地按著他指的方向尋了過去。
拐過彎沒多遠,見一院落,門楣上懸掛的牌匾“登科”二字赫然在目。這是清代乾隆年間舉人的家,一座氣派寬敞的三合院。邁進院子,只見一堆土瓦堆在院中,幾個老人含笑著迎了上來。
我們一邊用相機拍攝著那帶著塵土瓦礫的精美木雕畫,一邊和老人詢問這幢老宅的情況,得知,現在這裡只剩下兩個看房子的老人,他們正想把房子再翻修一下,好讓這座百年老屋能盡顯當年的奢華與威風。
兩個老人顫微微地拎來個包包,然後一樣、一樣拿給我們看。原來是這幾年到這裡采風的文人墨客和他們的合影,還有幾張是攝影作品。當我正想把其中一張以徐嶴做全景制作而成的明信片揀走時,老人對我說:兩元。我憂郁了一下,放棄了。
今天,我在遺憾之余感嘆著,為什麼沒有買走那畫片?那天的下午,那個在煙雨蒙蒙之中的徐嶴對今天的我而言,就像一場夢幻。那間能避風遮雨長長的屋檐,那個守著石碾子的院落,那幾把冰涼的竹椅,那高高的院牆上一登一登突起的石頭,還有那個耳朵聽不見聲音的老伯在我們驚異的目光中踩著石登一步、一步爬上院牆的身影。這一切,仿佛在恍惚之間消失了。在我走出村口的那一瞬間,我突然發現,徐嶴,就像是狐仙遺留的一塊寶石,我看見了它,我觸摸了它,卻帶不走它,就像那張明信片,留在心裡的是一段塵封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