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三十一日 年初三 飛來寺----雨崩上村 晴因為誤機,我們第一天沒能看到日落。很搞笑地,最後一天我從埡口往下走的時候,走得實在太慢,也趕不及回飛來寺看日落。
到今天我還不是很清楚,龍到底在心裡有沒有怪罪於我。
還好,日出倒是天天看到。
日出
雖然師傅說日出要八點多,終究還是不敢怠慢,穿戴洗漱完畢,拉開窗簾,天還是黑的。
可是走到卡瓦格博對面,有很多人比我們更早。地上的香台,香火忽明忽暗。
今年沒有下過雪,卡瓦格博並不是渾身雪白的,沉默地站著。我的視線被秀麗的仙女峰吸引。
天漸漸亮起來,啟明星掛在天際,天空呈現憂郁的深藍。

(日出前的卡瓦格博)
這麼近,看得清每一座山峰的每一絲褶皺,依舊是千百年來的姿態,對梅裡雪山的溢美之詞,歷來有很多,我只能無語。
風很大,我和龍都戴著“愛滋病帽”,脫下手套一小會,就覺得手指快掉了。我從坡上走下去,又走上坡,循環往復,還是覺得冷。
所有最最盼望的東西往往在不注意的時候悄然來到,不知道誰第一個發現第一縷陽光射到卡瓦格博的峰頂,一聲驚呼之後,所有的人都看到了。
只能說那是一種很特別的感覺,陽光打到峰頂的一瞬間,雪峰的頂端呈現迷人的金色,然後一點一點不動聲色地快速往下移,很快地,小半座雪峰被染成金色。
我像個傻瓜一樣直愣愣地只曉得盯著卡瓦格博看,等聽到周圍的贊嘆聲回過神來,才發現,他身邊的各個山峰,峰頂已經次第變作了金黃,而陽光不到的地方,還是一片雪白。

(日出時的雪山)
這時的天空,已經是一片清澈的藍。
而周圍,快門聲早就響成一片。
最美的東西,都只在剎那,隨著陽光的展開,雪山終於全部沐浴在它之下。那份神秘和嬌羞瞬間蕩然無存。
一位男子神色激動地在一邊拍照,口中不停念叨:太美了太美了。片刻,不知道從哪裡搞來一根哈達,作為他拍照的道具。
人群慢慢散去,我們還站在那裡。
一位老嫗帶著兩個小孩,徑直走到前面,對著卡瓦博格雙手合十,叩拜,那兩小孩,回過頭來看我。
我不知道像我這樣沒有信仰的人,對著卡瓦格博叩拜有無意義。我看到龍在一邊虔誠地拜。於是也對神山許下我的心願。
一直以來,我對神靈和佛許的願,內容都是一樣的。
但是今天,突然加多了一條。
阿拉伯的勞倫斯
去西當的路有些顛簸,龍一直皺著眉,我問他,他說頭痛。
兩個有睡眠障礙的人是沒有好下場的,昨天晚上基本沒怎麼睡過,早上起來問龍,他說他也是。心裡開始擔憂,等下怎麼走。
果然,在西當村口,龍說要騎馬進去。
騎馬?!不是一直說好走進去的嗎?
龍很無辜地說,他實在是頭痛。明天再走吧。
因為不情願,我騎在馬上的身子一直是歪的;因為賭氣,馬夫要幫我背包,我也一定不肯,非得自己背。對於龍,當然更加不搭理了。
開始是陡峭的上坡,黃土飛揚;其後漸漸林蔭密布,道路迂回曲折。路邊不斷有徒步的人群,三三兩兩。
龍的那匹馬不太聽話,老停老停,一直拉在後面,而我的馬比較乖,勇往直前,直到看到一個“阿拉伯的勞倫斯”,那個男孩真是搞笑,整個臉用一塊黑白花紋的圍巾包起來,只露出一雙鏡片後的眼睛。
勞倫斯估計也很寂寞,因為前後左右都沒有騎馬的人,他回過頭n次之後,終於開口對我說:“你這樣臉要曬黑的哦。”
我說:“沒辦法,黑就黑了。”
勞倫斯又說:“你從哪裡來?”
我手指向後一點:“後面還有一個。我們來自五湖四海。”
勞倫斯又看了我背著的小包一眼:“你這點東西,怎麼夠啊?你們訂好客棧沒有啊?裡面住宿很緊張哦?”
路上倒是打了不少網上摘下來的電話,不是沒人聽就是停機,奶奶的。被他這麼一說,還真有點發毛。但是還是嘴硬:“裡面好多客棧呢,怎麼會沒得住?”
他嘆息著搖搖包裹得像傷兵老爺的頭:“唉,不聽我的話,唉。。。。。。”
這時我才發現他前面的那匹馬上馱著五六個70升大小的背包,還有防潮墊等等等等,把那匹馬的馬身子都快蓋沒了。
我說:“咦,你們打算搭帳篷啊?”
他就盼著我這一問呢,馬上得意洋洋地說:“是啊是啊,我們考慮很充分的,還帶了很多吃的。”
呸,搞得很專業一樣。我又說:“那你干嘛騎馬呀?你的同伙呢,都走進去了吧。”
他說:“我是為了保存體力,再說,這一路風景又不怎麼樣,明天開始我就走了。去冰湖去神瀑我才走著去呢。”
看來這也是個自信爆棚的主,和龍差不多,怎麼也打擊不到他的。
突然身後傳來龍的聲音:“你看他們帶那麼多東西,我們會不會餓死在裡面呀。”
我回過頭,看到他搖頭晃腦地已經跟上來了,臉色不太好,忍不住問:“你頭很痛嗎?”
他說是啊。於是我不計前嫌,從口袋裡掏出一顆巧克力給他。
很多叫不出名字的樹從身邊經過,有一種垂著長長的綠色的須,常常碰到手臂。龍說,這是金絲猴最喜歡吃的植物,叫做樹衣。
勞倫斯又問我們怎麼走的,我說,我們看完日出就過來了啊。他說他也是。
我說你怎麼和我們一樣呢?他說,這個是程序嘛。
程序,哈哈,程序。勞倫斯還是蠻可愛的。
雨崩.梅裡雪山客棧
在埡口的休息站,龍也學別人樣買泡面來吃。我站在木棚外面,看著一個男人的光腳,他把鞋子脫了,在曬太陽。
這時昨天在大巴上遇到過的一對夫婦跟我打招呼,男的說:“快不行了,有一段前面沒有人,後面沒有人,靜得只聽見自己的心跳。還好租了一匹馬,換著騎。”
他又問我們是什麼時候來的。
我羞愧地輕聲說,我們是騎馬上來的。
龍吃了泡面以後,精神倍增,從這時開始,我們也加入了走路的人群。

(從埡口去上村的路)
從埡口到雨崩上村是五公裡的下坡,走起來比較輕松,時常可以看到仙女峰,在陽光照射下閃著金光,感覺和雪山離得很近。
就在這條路上,我第一次看到了雨崩下村,熾熱陽光下的小村莊,依然不可思議地恬淡。在一個臨時搭建的木棚裡,我和龍邊喝水邊看著下村,滿心歡喜。

(上村的梅裡客棧)
梅裡客棧是進入上村的第一家客棧,不少人站在門口問住宿。我想起勞倫斯的話,不由緊張起來,抓住一個就問,說是今天村裡來了好多人,床位很緊張。這時一位臉極瘦的男子上來問我幾個人,我說兩個。他說沒床位了,要不打地鋪。
地鋪就地鋪。“但是”,這位客棧老板說,“也可以在二樓搭帳篷。”
片刻以後龍喜笑顏開地從樓上下來了,他說:“二樓很搞笑的,有個觀景台。”
我好奇地跑上去看,一秒鐘後就心甘情願決定睡在帳篷裡。
陽台正對著仙女峰,艷麗的屋檐和柱子,掛著小小的經幡,下村就在不遠處,絲絲雲彩,正慢慢從天空飄過。
陽台唯一的長椅子上坐著一個穿綠色衝鋒衣的男人,居然在嗑瓜子。暫且稱他為05吧。(在內網上有個上海人叫04,因此我們把一路上遇到的上海人以數字編號)
兩個女孩正往柱子上綁繩子,然後把剛洗的衣服晾上去,一開口說話,就是廣東人。其中一個,一頭長發出人意料地干淨美麗。廣東人是我的偶像,特別會玩,而且懂得照顧自己。
龍因為長著香腸嘴,國語又不標准,老是被人誤會成廣東人,其實,他比起他們差得遠了。
憑聽多年粵語歌練就的功力,從他們的交談中得出結論,某人正在樓下洗澡,不過水很小,也不熱。
龍強烈要求去洗,不過那個小屋的門鎖壞了,為了不讓龍走光,我在門口守著,不時問:你好沒啊?
等我躍躍欲試的時候,龍卻說那水又小又冷,讓我不要洗。我最終拖著一顆髒頭在雨崩混了三天,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以後不要帶著那麼長的頭發出門。

(雨崩上村的黃昏)
馬棚的二樓有飯吃
傍晚,轉了一圈回來,發現樓下的吃飯間裡人多如蝗蟲,要輪到吃飯,談何容易。
身邊有個女孩說,還不如去昨天那家呢,那邊肯定沒這麼多人。
趕緊捉住她問:“哪裡?”
她朝門外一指,“一直朝前走,村口的盡頭,有個馬棚,二樓可以自己做飯吃。”
“早知道剛才就不走回來了,”我對龍說。
天漸漸暗下來,星星還沒有出來,小路上沒有別人。上村並沒有幾戶人家,因此要找到馬棚並不是什麼難事。
在有幾戶人家聚集的地方,我們停下來,右手邊的一幢房子傳來歡聲笑語,是阿茸老師的家。
左手邊有一幢兩層樓的房子,樓下黑乎乎的,看上去很像馬棚,我們順著窄陡的樓梯走上去,一個男人走出來,我們問,有飯吃嗎?他說,有。
他帶我們進了一間很大的房間,卻只在正中的梁上掛了一盞電燈,因此很暗。房間北端依稀可以看出有幾口爐子和鍋子,還有幾個人影蹲在地上。
我們走過去細看,忽然有人叫我的名字。啊啊,在這個荒郊野外,誰會認識我。彎下腰去看,原來是頭天晚上在飛來寺吃飯遇見的那幫人。我忘記那個客棧叫什麼名字了,但是我記得他們的長相。
彼此寒暄幾句,我發現他居然在切西蘭花。我奇怪這裡哪會有這個,他卻告訴我是從大理帶過來的。
地上支的三口鍋,都被他們占著炒菜。老板給我們拿來備菜,讓我們自己做。
碗要洗,菜要洗,房間又暗得看不清,我幫龍打著電筒,一會兒照水缸,一會兒照砧板。等終於輪到我們炒菜的時候,我作為燈光師的傑出潛質更是表露無遺,我手中那束小小的光線就像粘在龍的手上一樣,在鍋碗瓢盆,糖瓶醋瓶油瓶鹽瓶間來回穿梭,沒有早一秒也沒有晚一秒。
回客棧的路上,我和龍對著像動畫片一般的天空發了會呆,滿天密集得不像話的星星,寶石般閃爍,漂亮得不像真的。
半夜,我聽到風吹帳篷的聲音,還有隔壁房間此起彼伏的呼嚕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