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四月天(5)

作者: 飛自由

導讀四月十一日 星期二 晴 怕車子走掉,很早醒來。這時發現面臨兩個問題。一直穿徒步鞋,又沒機會換襪子,腳被磨破皮了。包裡的現金也只有一百多塊,瓦廠沒有銀行,聽說木裡也只有農行。她的卡取不到錢。接下來的路線也不是很清楚,在依吉找不到完整的地圖。每一天都不知道接下來會去哪裡,從哪裡開始走。但心裡那麼平靜。 飛米在街上轉悠一圈,補充干糧,順便打電 ...

四月十一日 星期二 晴

怕車子走掉,很早醒來。這時發現面臨兩個問題。一直穿徒步鞋,又沒機會換襪子,腳被磨破皮了。包裡的現金也只有一百多塊,瓦廠沒有銀行,聽說木裡也只有農行。她的卡取不到錢。接下來的路線也不是很清楚,在依吉找不到完整的地圖。每一天都不知道接下來會去哪裡,從哪裡開始走。但心裡那麼平靜。

飛米在街上轉悠一圈,補充干糧,順便打電話,知道雲已平安到家了。能打電話也是幸運的,本地人說,前幾天信號塔壞了,剛剛修好。但生活條件仍比依吉好。至少有電,有兩條小街。公路平坦,每天有班車出去。 飛米住的旅館兼汽車站是一個老板開的,在下面他們的客廳裡等司機。旅館的服務員小女孩立刻過來把酥油茶倒上,她謝過並慢慢地喝。一位喇嘛走進來,長相非常清奇,很有教養的樣子。但他和老板聊天時卻拿出一部數碼相機,拍完房子把鏡頭對著她。雖然這次沒帶相機,自己也算偷拍人像的高手,忙忙扭頭,看到身邊閃光燈一亮。便捂著臉偷笑。如此三番,那位喇嘛終於放棄拍她。他走後問老板才知道,這位喇嘛是本地人,一直在印度留學,剛回來。等到快中午司機才出現,他說,木裡不去了。當天去木裡的班車也一早開走,只能再住一晚。房間在旅館二樓,長長的帶廊椅的木走廊。屋子的天花板四周全繪上花紋。極富藏族風格。床旁邊的窗戶大開,外面又是一座大山,隱隱聽得雞犬之聲。她在窗前凝望,山間旋繞的路,是否來時那條? 晚上有電,卻點一只蠟燭在窗前寫信。

四月十二日 星期三 晴

早上在旅館的小店裡喝酥油茶,吃一個饅頭權當早飯。坐從瓦廠到木裡的班車。之前聽說在安定橋下,那裡比較好找到水洛的車。下車後發現,安定橋是個地名,只有幾家飯店和旅館。而且當天去水洛的車都沒了。她打算徒步回豹子坪,那是三岔路口,應該更好找車。

陽光亮得讓人眩暈,路上的積土可以淹沒鞋子至腳踝。周圍是無語的大山,陽光一如往日淡漠執著的灑下來。就是這樣的路,埋著頭走。全套衝鋒衣褲把汗都裹在自己身上。中午十一點到豹子坪,路口除了道班還有兩家小店,被清涼的樹蔭覆蓋著。關了大門。她坐門外的長椅上休息。對面裝貨的小伙計說,下午一點半可能有車拉磚去依吉,路費一百左右。管它呢。又拿出《蓮花》來讀。 可是直到兩點半也沒見車來。下一站是915,一個道班的名字。再下面就是水洛了,不如自己走過去。 背好東西,橫著走。重重的路。重重的山。耀眼不能直視的天空和孤獨。

快到915了,迎接她的是一群肮髒的寵物狗。抬頭看見小小的街,兩旁沒什麼布局的零亂房子,一張張好奇的面孔。出於一種奇異的自尊,已經很累的飛米沒有停留,也沒回應那些好奇的詢問,匆匆低著頭從這裡穿過去繼續往前了。 下午兩點,看到一塊藍底白字的牌子,水洛,茶布朗。她笑起來,水洛,降措的家鄉,就在前方了。

選擇一戶人家路邊轉彎處搭下帳篷。這是旅途中第一次搭帳篷。爐頭也派上用場。給自己煮了加火腿腸的方便面,就著頭上漸濃的夜色和漸亮的星群,慢慢吃下去。

四月十三日 星期四 晴

昨晚守在帳篷不遠處的小狗,見她一早從裡面出來又叫,丟塊石頭就跑掉了。收拾好東西啃幾塊餅干,下面有汽車的聲音,忙站到路邊。昨天橫著走把腳底打了水泡出來,有車搭就搭吧。大東風停下來,三張笑臉在窗口。彝族司機小王幫她把背包放後面貨廂。藏族小胖子蘇朗和大呂擠了點位置出來。他們說,你站那裡戴著帽子,很像日本人呢,一說話才知道是老鄉。遇到我們是你好運氣。她也笑。很快天南地北神侃起來。蘇朗的貨車,再去水洛送最後一次貨,以後買部康明斯,不再走這條爛路了。 這條路比依吉到瓦廠的路更壞。年久失修,加上風霜雨雪,對車和車技是很大的考驗。也或許是這樣才保持這環境的美麗,路盤旋直上,穿過森林和埡口,高至雪線。飛米那點可憐的常識不足認識所有眼中的花木,像走入天方夜譚的鄉下孩子。兩眼瞪大,什麼也不能帶走。小王是比她小兩歲的孩子,有著比女人還美的黑眼晴和長睫毛。開車時很專注。大呂亦是搭車人,去水洛金礦收貨款。他說貨款就是對方付的一小袋砂金。雖說上面明令不准采金,卻管不到這裡來,仍有大批人私自開采。蘇朗比她小四歲,他們三人擠在兩人座上,他老是叫,你們的蘿篼太大了!一會兒湊過來拉去她的帽子用手機拍照,一會兒抖著肩膀嗷嗷唱歌。

中午下車加水,他們發現貨車後面帶的母雞不知什麼時候跑掉了,大呂一個勁叫干脆把公雞殺掉燒了吃,免得它傷心。

關於她的行程,他們紛紛說,你一個人不可能到亞丁,不如跟我們一起走,買了康明斯就帶上你,大家一起跑長途多好玩。你也能學會開車。她笑說可以考慮,但亞丁還是要去。蘇朗又說,你一個人住山上會害怕,有老熊,有女鬼,頭發這麼長,飄來飄去。。拍了他一巴掌。這才正色建議道,要去也得從白水河開始,今天我們要到白水河,反正你這車是搭對了。她也點頭。一路都是這樣走的,遇到陌生人,和他們一起,走他們指的路,沒有一點猶豫和懷疑。心裡總是平靜。

下午四點到達水洛,過橋去白水河。車子翻進一個山谷。停在蘇朗他們的朋友央珍的小店門口。跑了母雞而郁悶的公雞終於也被小王殺掉了,就在央珍的廚房裡烹飪起來。多才多藝的小孩。十九歲的藏族女孩央珍開了這個雜貨店,像沈卓瑪一樣,也跑過外面的世界,最遠去過湖南學美容。出於安全,蘇朗將她托給央珍,在她這裡住一晚。

央珍那裡來了很多朋友,他們的話她聽不懂,便獨自來到附近樹下發呆。寧靜的山谷。她的位置在一處山坡中上,山坡下面便是水洛河。下面人家的麥田裡麥浪翻飛。左邊的天空,太陽已經下山,余光還那麼亮,雲朵慢慢變紅。放學歸家的小孩趕了一群羊過去。這麼安靜。聽見不同的鳥兒在歌唱。

晚飯一桌人,怕她吃不飽,碗一空就不停地添飯。又是藏、彝、苗、僳僳、蒙族,加飛米這個漢族。又像天方夜譚,她在四川境內,不能用四川話跟他們交談,他們彼此卻能聽懂對方的話。她學會一個單詞,發聲介於“阿貝”和“阿不”之間,意為驚嘆或咒罵吧。服裝和行為完全漢化,喜歡騎放著音樂的摩托車,都有時尚的攝像頭手機。 飯後他們還要去金礦,三個人齊齊對央珍說,她的安全就交給你了,一定照顧好她。 滿滿的感動。一路行來,遇到的人,無論民族,身份,都真誠以待。

央珍的店也像俱樂部。自小練成的一次能喝幾件啤酒的好酒量,天天都有本地的男孩來喝酒,有時通宵。當然酒錢他們付。 今晚因為飛米在,央珍拒絕幾個朋友的逗留,很早就休息了。透過她小屋木頭牆壁的縫裡看見星光,一天結束,未知的一天既將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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