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六日 星期天 陰間雪一夜風雪不息。夜裡被凍醒很多次。這是第一次在高山上獨自宿營的寶貴經歷。收拾好東西,風雪仍沒有停息。觀察地形,前方左右俱是荒涼的高山,唯一能指示方向的小路早隱沒在雪下。飛米只知道,從這裡往前還得路過一處牛棚,再翻越埡口就是衝古寺了。可那牛棚在哪? 渺無人煙的高山。用徐霞客的話說,雖風雪霏霏,不能阻余行色也。憑感覺選擇了右邊一個大埡口,反正周圍全被山包圍,哪也看不到有路。迎著大風行走,雪像針般刺得臉生疼。給這座不知名的埡口分了三個平台。一、二平台還好,第三平台斜度較大,幾乎全是七十度上坡。她邊爬邊喘得像年久失修的破機器般。這時在雪地上發現淡淡的腳跡。從其長度和步距來看,可能是婦女。應該是昨晚走過的,一路探索腳跡,並從雪地裡找出算是小路的痕跡。如果有人最好,她急於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亞丁又在哪裡。下午一點過,翻過這個埡口,前方下面谷底有個小小的冰湖。用藏胞的話說是海子。周圍的山仍是環繞著,高且荒蕪,仍看不出從哪可以出去。徘徊半天決定,還是往前走。轉過一個山坡,居然有很多小牛棚。下坡時雪太厚了,一時興起坐雪坡上滑下去,途中被塊石頭劃破衝鋒褲,腿也撞得出血。仍很高興地下去,穿過沒小腿深的積雪到谷底。時時注意不被自己的背包弄得往前翻跟鬥。在融雪化成的小河邊休息,又發現河邊有扁罐,說明有驢友來過,這條路是對的。這片牛棚房子南邊有條清晰的路,穿過更前面的埡口,她看過去,那邊叢山終於是開放式,沒有環繞了。想坐坐風雪又大起來,於是一鼓作氣趕路。再翻上一個埡口。下面坡地上,一座牛棚孤立著,一位婦女站在門外,一群犛牛像黑珍珠散落山林間。佇立片刻。右邊的松林,在雪中站成莊嚴。人間四月天,這裡有多麼不適合她的生存,仍是它們的家國和世界。急急去那牛棚,並大聲呼喚,有人嗎?拉姆出來,給她很溫暖的笑臉。終於見到人了。飛米又坐到暖暖的火塘邊,並喝著芳香的酥油茶。拉姆說她走錯路了,應該在那湖邊就上埡口的,不過今天已走不到了。岔路很多,風雪又大,飛米請拉姆明天送她,拉姆笑著答應。 小小的石屋,四處漏風,可對她來說不異於天堂。拉姆幫她把衝鋒褲補好,又熱了飯端出來。 晚上和拉姆一家四口擠在地上睡去,她睡最邊上,風從外面吹進來,標了零下八度的睡袋仍讓人凍醒幾次,但心裡平靜如常。四月十七日 星期一 陰早上和拉姆早早出發。因為又要返回原路並上坡。開始還背著包的,不一會,拉姆走在前面很遠,不奈等待又回來把包接去背了。從昨天的路返回去,經過冰湖再向上。不知要上多少坡。飛米努力攀爬,而風雪交加,像伴奏曲相隨。 只記得風雪很冷路很長坡也很陡也許是為了趕犛牛養成習慣的拉姆喜歡走這樣的路也許根本沒有路不知第幾次拉姆等她,她快走到時,拉姆突然要五十元錢。她口袋裡只有一張一百的,而拉姆沒有零錢。於是把背包防雨罩給她,還有一些零錢,一小瓶白酒,一把小刀。 飛米覺得,這是應該的,沒有人可以無償得到什麼。 不知第幾次又翻上一個埡口,拉姆說,那前面就是了。飛米才抬頭,遠遠看見陰雲間一座座雪山的山頭,那就是夏諾多吉! 突然激動,抱著拉姆痛哭,拉姆笨拙的撫去她的眼淚,不哭了,這不到了嗎? 翻越這個埡口下去就是亞丁。很明顯要接近神山了,地上都是小瑪尼堆,她也拾起石子放進去。 但風雪漸大,而且是逆風,幾乎不能行走。刺骨的寒意讓人不敢停留,有時為了透氣轉身喘息立刻就寒意襲來。 陽光也會從雲縫間漏下,雪地一片刺眼的反光。可是從來沒有後悔,這些年,無論去哪裡。於是,漸漸走下來,翻過一座懸崖,她的左方出現一座山峰。潔白高聳,獨立沉默。陽光溫和地灑下來,世界沉浸在那完美雪山的榮光裡。讓我在你面前膜拜吧!這樣莊嚴自峙,像永恆的諾言,有生之年見過你足矣!連人帶包趴在山路上痛哭。人生苦短,美麗不可長久。千億年後,一切化為烏有,種種悲喜又將歸依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