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頭牛衝向完達山立即會出現完達山乳業的廣告，這是我第一次認識完達山；梅姐梅哥做礦石生意有好幾年了，去年開始在完達山尋找到錳礦，這是我第二次認識完達山；有了長假，我和艾達決定去完達山看林場，這是我第三次認識完達山。
早上七點從鶴崗出發，一路開過幾個收費路口後就是連續不斷的顛簸，路上因為前幾夜的綿綿細雨已經泥濘不堪，北京吉普上載著的挖礦工具“哐鏜哐鏜”在響個沒完。路兩邊是黑黑的土地，只是還處在早春剛剛解凍時節，什麼綠色也見不著，一路一路整齊地伸向遠方，似乎一眼望不到頭。遠遠還能看見幾戶人家，低矮的房屋，木質的圍欄，還有幾頭老牛在悠閑地散步。靠近路邊都種著樺樹或楊樹，仍舊光禿禿的，沒有一絲兒的綠色呈現，也有些落葉松，黃黃的枯葉枝還掛在樹枝上，也許除了灰白色，這枯黃色是唯一能看到的另一種顏色。再向四周看看，除了我們幾個以外，幾十公裡內居然望不到一個人影兒。
梅哥從車箱裡拿出地圖說我們今天落腳兒的店兒叫大牙克，離八五三林場已經不遠了，至於想到饒河去也就六十裡地而已，到了饒河縣城，站在烏蘇裡江邊能看到俄羅斯，那邊的林場跟完達山的幾乎沒什麼分別。另外到完達山裡面不要隨處亂走，容易迷路不說，可能還會遇到熊大叔，它老人家一個冬天都沒吃東西了，會見啥吃啥的，聽得我們兩人一愣一愣，傻傻地咧著嘴只管點頭。“八五三林場？”在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流行過的傷痕小說裡好像被多次提到過，難道那些略帶些哀怨的愛情故事就發生在過完達山嗎？喝牛奶，談傷感戀愛，看與俄羅斯相同的林場，順便期盼熊大叔的到來，我坐在後座上不禁嘿嘿樂起來。
還沒等到熊大叔的出沒，車就壞在了離大牙克村口的兩公裡處。先前一直憧憬要買輛北京吉普的願望此時立即風吹雲散。我們一行人跳下車來，打電話沒有信號，修車沒有多余備件，找車幫忙拉吉普攔不到一輛車，只好走到林場裡找人幫忙。此時已近黃昏，一天忙著趕路沒吃什麼東西，桔紅的夕陽落在身上有種說不出的感慨，不由得想起那些豪情壯志的知青們下鄉時的情景，村頭上一定還站著那個略帶羞澀的小花，見著生人會立即呈現出的桃紅，與夕陽灑下的余輝交相輝映。
走到大牙克唯一的招待所時，見到的是小雪，一個胖胖的穿著低腰牛仔褲的年青姑娘，長長的睫毛向上卷得像兩把扇子，一看就知道是假的，薄薄的粉底擦得很是均勻，看上去很是細嫩鮮艷。
“四川人嗎？看上去比我還小呢？假身份證吧！”她拿著我的身份證看了又看，驚訝地說，“我老公也是四川人呢！”根本看不到那小花的半分兒羞澀。
“你不能要求我們都長成你那樣兒，如果每天都有太陽曬著，有大白饅頭吃著，我們也能長得跟你一樣高一樣胖的。”我回答。“給我們做點兒吃的吧，我們還沒吃飯呢。”我遞過去剛從解凍河裡撈上來的魚和蝦。小雪老公接了過去，一個怎麼看都像冒牌四川人的東北小伙，還一口標准的東北腔。我禁不住 疑惑起來，“就你老公這個頭怕是四川人長不出來的吧！”
“我父母都是支邊的四川知青，你們講話我全聽得懂，只是不會說，我出生就在這裡了。”小雪老公拿著魚和蝦還從廚房裡探出頭來證明。“我父母到現在還不會說東北話呢。”
盼著酒菜都齊全時，天已黑完了，一天就吃這麼一頓飯，怎麼也耐不住性子想一頭扎進飯菜裡。梅爸也下山了，見著人就倒上滿滿一杯白酒，說是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司機師傅也要來新鮮的大蒜大蔥和豆醬，每個人覺得不把東北豪情揮灑出來就不夠過癮似的。於是嚼著沾了豆醬的大蒜大蔥，喝著辛辣的白酒，夾著放了一個冬天的大白菜，狼吞虎咽起來，席間談笑風生的都是那些年的陳芝麻爛谷子往事，偶而也有勤勞四川人打松籽的致富故事，諸位也會聊起當年的夢想，能當一位村裡的拖拉機手就像前線戰鬥英雄一樣光榮。但那時能回到北京也是無數知青們最迫切的願望，而我和艾達卻並不理解，對上山下鄉充滿了無限憧憬，還覺得不用讀書不用上班不用擠地鐵一定很輕松很愉快很幸福！跟天天吃肉的皇帝詢問餓死街頭的老百姓為什麼不吃肉情況也許類同。
正當我們聆聽父輩們的青年往事時走進一位風華已蕩然無存的老太太，她是小雪的媽媽，依稀還能見著些小雪的眉眼，但我敢肯定當年的她一定比小雪漂亮一百倍，即使沒有低腰的牛仔褲或長長的假睫毛。小雪媽媽見著我們，還沒等梅爸勸酒，就爽快地喝下了一杯。她說從“八五三”拉回來的腌菜可以明天一早送到山上去。又聽說我們明天都要去看采礦，便一口答應要陪我們去爬完達山。據說那裡有片當年她和知青們種過的樺樹椴樹，估計現在已經很高很粗了。至於梅哥說過的熊大叔如果能遇到也肯定是人裝的，迷路倒是有可能，因為所有的山頭都長得一模一樣。我和艾達對看了幾眼，便拿起筷子在梅哥頭上狠狠敲了幾下，一路上總想像著熊大叔啃腦袋的情景，現在終於可以換成完達山采木耳了，接著就是急著盼望第二天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