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格和其多堪布
選擇德格作為終點,是因為三年前認識了其多堪布,在靈隱中天竺的小攤前碰上了,也居然就這麼認識了。也許當時和葉正熱衷於《西域求法記》一書,兩人對什麼格西,堪布正如雷貫耳,於是真的跟著其多堪布去他掛單的地方做了加持,還留了電話。
一直說要去德格看他,沒有時間。今年,大家都安定些了,突然和葉一起想起了其多堪布。佛學上“三”是個特別的數字,想想還是去吧。沒有想到先是車子上擠不下五個人,葉去不成了。再就是汪GG自己的大切居然臨時查出後橋有裂縫,最後還是搜刮了鄭的大切做替補,總算出行。
臨近德格,才知道其多堪布當年說的“到我們寺廟,要翻很高很高的山”是什麼意思。那個山叫雀兒山,埡口5050米,已經差不多珠峰大本營的高度。山下也有四千多,同去的小祝在山下的新路海門口就已經昏厥,送馬尼干戈衛生所吸氧去了。汪GG急得在小土包上狂念經。上山只有一條道,單向通行,我方通行時間一到,汪GG一馬當先,不幸與當地大貨擦身而過,損一反光鏡。這一條道肯定也不是為大切設計的,差不多總感覺有半個輪子是放不下的,我在外側,見濺起的泥水落入深淵,心也隨著落入谷底,大切咆哮著往前顛簸,手心不停地出汗。寸草不生的雀兒山只有亂石和積雪,也奇怪總有灰色的無名小鳥夾雜著小石塊一起在山間滑落。到了埡口,只和汪GG說,速速通過而不敢停下拍照留念。
過了山,怎麼也找不到其多所在的門扎寺,等到想問當地人時已經過了二十幾公裡,在德格當地,其多堪布倒是很有名的,當地大寺的堪布都知道有個門扎寺和其多堪布,只有表情頗有些古怪。回程時,決定一定再找一次,於是問了N個西藏同胞,連比劃帶四川口音的普通話,在半信半疑間過了一個搖搖的木橋,拐進一個雀兒山下的小山谷,雪山下藏莊座座,綠草茵茵。不見人影,有一大寺巍然聳立,轉了一圈,盡然找不到門。小祝內急,找一角落剛蹲下,有一喇嘛應聲而出。若干攀談後,終於確認此正是門扎寺。只是其多堪布雲游去了,這個喇嘛是他的親戚,得知門扎寺也是很多年前土司的家廟,至今有門徒一百余人,山谷裡那些寂靜而漂亮的藏莊正是門徒的住所。我們靜靜地拜過蓮花生大師、綠度母、觀音諸神及活佛,總算來過門扎。 在這麼美麗的地方,想不修行也難啊。
爐霍
爐霍只是我們中間路過的一個縣城,當地旅游部門派發的小冊子也只是善乏可陳地羅列了卡薩湖和爐霍寺,湖不是最美的那種雪山下的海子,寺也不是什麼特別有來頭的寺。其實海子和寺廟看過第一個,第二個就很雷同了。有點像當年在雁蕩,看什麼七十二瀑,看到後來覺得不過是一條水。
爐霍開始引起我的注意,是在離開爐霍以後,在德格遇到的驢友說那裡發生了搶劫,還給我們看了倒在路邊的卡車,駕駛室窗玻璃都被槍打碎了,貨物搶劫一空。民風剽悍至此,有點讓人後怕。地點就在卡薩湖附近。
而就在那裡,我們曾響應一公斤計劃,將帶上的糖果第一次派發給三個藏族的小孩。他們拿過糖,二話不說,迅速把糖都攤在湖邊的草地上,按品種分分成三等分,分而食之。那是一次不約而同,但絕對公平的分享。一路上所有的藏族小孩看到我們都會敬隊禮,而這一次的小孩讓我知道了什麼叫真正的分享。他們歡樂的扔起糖紙,湖邊的風揚起女孩子的頭發。
而從德格以後,我們不敢再隨意停車,畢竟我們只有一輛車,那些剩下的糖果我們一直帶回杭州。
後來看資料,發現爐霍和道孚的藏莊內部裝飾都很美,而且那裡的一家兄弟都只娶一個妻子,這些民俗的東西實在是太珍貴,旅游的指南上什麼都沒有寫。郁悶之余,只怪自己很多年沒有去看人類學和社會學的東東,出行前准備不足。
現在在我印像裡的爐霍,是一望無際的草原,犛牛和馬兒靜靜地吃草,偶有肥肥的土撥鼠路過。藏莊像是接受了NIPPON漆的贊助,色彩艷麗,也一樣靜靜的。
好像那些與人有關的事都不曾存在過。
世界存在於我們的感知中。
甘孜
甘孜從地圖上看算是個很大的城市了,在甘孜時還看見有機場路字樣,以至於認為這裡真的有機場。想找地方住下,才知道這地方真的不大,也肯定不是為漢人旅行准備的驛站。路上穿藏袍的人有點多,每間房子也塗滿了各種花紋。
網上說縣府招待所又稱溫泉賓館,結果剩下的房間連衛生間都沒有,更不用想溫泉了,問漢人最大的酒店只能說出車站旁類似杭州東站旅館一類的小店。看到那些沾滿灰塵的藍色玻璃鋁合金窗戶,能想像出晚上高原上的冷風把我吹醒的樣子。總覺得這被雪山環繞的美麗小城應該會出些有想法的人吧,於是在4000多米的高度上開始走路找住宿,喘一下,停一下,再喘一下,再找一下。
快要絕望的時候出現了一個喇嘛,用漢語大致比劃了一下我們的想法,做睡覺狀,他終於聽懂,指出一個方向。於是,真的,我們在一條僻靜小街上找到了新開張的喜馬拉雅旅館。
白色的牆上有金色的花紋,院子裡的兩棵桃樹還沒有開花,但已經花蕾滿枝。最後兩間房,立刻拿下,後來又不斷有自駕的朋友來到,只能sorry啦。老板娘是個高大的藏族人,非常有安全意識,一定讓我們出示每個人的身份證,這讓我們終於有了些安全感。
倒在喜馬拉雅旅館的床上,已經快暈過去,在黑暗中找了間四川人開的飯店,胡亂吃了些東東,開始想念起淘寶的同事,若雪接到電話第一反應盡然以為我在感冒了,其實我只是不停喘氣。讓她幫忙找了下一個停靠點的飯店,心想如果每天都在這個海拔走這麼多路找旅館,人會很快廢掉。網絡真是好東東,很快,接到短信,打過電話去下一間旅館馬上預定好。
第二天清晨的頭是所有旅程中最痛的,想起了孫悟空的緊箍咒,推開窗,坐在陽台,雪山上有清薄的雲,有光從雲層間灑一點點下來,對面的民居裡有人開始唱經,川藏路上偶爾有風塵僕僕的車經過。旁邊的旅館裡有一個窗子打開,是另一個穿紅色衝鋒衣的旅人。
這個城市也許有一天也會變成麗江一樣的城市,開了各色連鎖店和各類客棧、酒吧,當然還有我們想念的網吧。但我們再不會遇見這麼寧靜的清晨,不會在二樓就看見城外所有的雪山,也不能聽見老人的唱經。
天徹底亮了,陽光照亮了彩色民居的一角,我下樓去,頭發蓬亂地站在空蕩蕩的川藏路邊,周從後面拍下我的背影和別無他人的川藏路。
石渠
去石渠,是聽說有綠綠的草原和大批的瑪尼牆,很美很美。
下了雀兒山,往石渠去,心裡卻全無對石渠的想像。可能是被雀兒山的高海拔弄到大腦缺氧的原因吧。
去石渠的路看起來陽光明媚,山頂很柔和,不像之前,所有的山頂一定是怪石林立,雪峰高聳。山谷裡雅礱江只不過是一條溫和的小小河,邊上牛馬成群,啃草的,睡覺的,各做各的。路兩邊寬大的山體無窮無盡,路很平,但很彎,也很長。開了很久很久,還是寬大的山體無窮無盡,每翻過一個埡口,都可以看見遠方沒有盡頭的、僅有一條白色的路蜿蜒到天邊。
陽光越來越烈,車裡越來越熱,終於所有的人都睡著了,除了周在靜靜地開車。
醒來的時候大概是正午,被周叫醒,說是有瑪尼牆。頭很痛很痛,幾乎不能從車裡爬出來,汪也說頭痛,但大家第一次見到瑪尼牆,還是很興奮。小祝已經頭痛到不能行動。我,周和汪一起來到路邊的瑪尼牆邊,以前看照片,以為這樣壯觀的風景一定在深山,沒有想到路邊就有這麼長的。
風很冷,冷到忘記頭痛,大切的溫度計顯示車外溫度只有4度。而太陽依然毒辣,瑪尼牆就那樣在風裡,每一塊石頭上寫滿了藏文的祝福。蓮花生大師,觀音,綠度母被繪成彩色的石像放在佛龕裡。生者或死者的祝福、掛念,在這高原上綿延著,雪山在遠處,山下有藏民的小村子。
周和汪把每一個彩像都拍下來,汪說色彩用得很漂亮,我和周只覺得每一件都是用心雕刻,拍下回去細看吧。
回到車上,繼續晃著向前走,聯想起一樹梨花壓海棠的片頭來。過一稍高的埡口,看到上標4***海拔,終於明白後座上睡不醒的祝和我們頭痛的原因,把祝弄醒,塞下兩片散利痛。她卻仍然昏然睡去。祝的旅程就這樣大都在高原反應的昏睡中度過,偶爾她醒來,聽她與汪說:謝謝你,帶我看這麼美,我從來沒有見過的風景。來過就已經很幸福。我們無語,四周靜寂。
那一天,我們掠過土撥鼠與老鷹交替出沒的扎溪卡草原,在雲幕低垂時進入青海,深夜裡在星空下過巴顏喀拉山口,一直在曙光到來時進入西寧,降到海拔2000。
窗外時而雲霧,時而大雪紛飛,時而煙塵四起,只想回到平原。
文成公主當年出嫁進走了幾個月的唐蕃古道,黃河源頭瑪多鎮,都在那一夜的跋涉中隱去。24小時的車程,汪和周一直開,一直開,我和小祝醒來又睡,睡了又醒。
那一夜,還記得大切突然電腦板死機,周和汪在路邊修車。我和祝下車方便,看見高原的星空,銀河巨大而恢宏,震撼中,所有以前認識的星座都分不出來,看了很久很久,才找到北極星,那樣的近和不真切。牛郎星和織女星分在銀河兩邊,各自閃爍閃爍,有心碎的聲音。
第二天早上九點,在西寧的天年閣四星酒店裡,我和周風塵僕僕地站在衛生間明亮的鏡子前,鼻血早已凝成痂。
回程
在西寧短暫的休整後,汪和祝因為急事從蘭州打飛的閃人了。
蘭州機場的陽光明媚,我們看到汪和祝消失在機場檢票處,知道兩個小時後他們會回到風和日麗的江南。回過身來,只剩下周,我,和鄭的大切。
鄭的車上有十碟CD,我和周選擇了周董的十一月的蕭邦。祁連山橫亙在右側,高速和山脈之間有時會出現狹長的綠洲,更多的時候是在土疙瘩之間穿行。沒有傳說中的無邊無際的向日葵田,也許是季節不對,也許是我們走的是高速。
計劃是從蘭州到天水、寶雞再到周的家鄉---西安去休整的。那條路有我和周最喜歡的“花椒峽谷”。上一次從西安開車去麥積山,就是從這片渭河邊的谷地走的,滿地的花椒樹,香香的,不知名的野花在崖上盛開。
可是到了定西,正欲向南拐,卻碰到了修路。幾經算計,最實在的路是走平涼一線。能不走高速,也是一種幸福,傻瓜也知道高速的景致有多單調。
平涼的緯度和黃陵差不多,因此也是黃土高坡的典型地貌,不停地在土原上繞著曲折前進,路上的風景很單調,有些廢棄的窯洞在坡上,周邊分散著務農的人家,房子小小的,偶爾遇到幾個人,淳樸的讓你記不住容貌。
路邊的楊樹已經很綠了,溝裡的綠色也很濃重。原上卻是烈日當頭,我和周自從德格出來,就一直在脫衣服,從羽絨衣一直脫到短袖。路很好走,路邊多是吳忠飯店,查地圖知道吳忠是寧夏地名,那種飯店有點像長三角的沙縣小吃。
越近西安,周越是話多,講小時候他爸爸帶他在這一帶出差,講六盤山上的抗日故事,也講西海固那裡的回民暴動,講旅居日本的張承志的書。很難想像這些靜靜的地方曾經有這麼多血腥的事情發生。國道掠過寧夏西海固之一的固原,今天這裡更多的因為品質優良的羊肉而出名。
且不想這些沉重的歷史,在平涼我吃到了有生以來最好吃的羊肉~~~~~和燒茄子。讓腸胃先享受一下平原上的美食吧。回到西安是晚上。第二天早上,周的朋友祝FF約我們在北院門吃水盆羊肉。不記得吃了些什麼,只記得祝FF很同情的對周說:這丫頭餓得不輕。
接下來的日子雖然也辛苦,卻也是開始了腐敗的日子,在西安猛睡了兩天,吃了好多頓。然後加滿油,狂奔,再狂奔,一天半時間奔回杭州。中間的一天晚上住在漯河。
河南,安徽沒有汽油,只有乙醇,在淘寶上購得的GPT進口油箱終於在此時用上。在三門峽被迫過黃河,拐到山西運城加了三箱97號油,撐到南京,加到正宗汽油。到溧陽吃到想了很多天的天目湖魚頭以慶祝回到魚米之鄉。想江南再是擁擠,畢竟是吃穿不愁啦。
很多天後,已經六月,窗外綠樹如蔭,看到周以前拍到的照片上有一個嫁到江南的藏地女子。突然想到了Cathy, 很傷感,周很奇怪的看著我。在RI網站上見過她的訃告,這一刻,我只知道她從那個荒涼而遙遠的高原上來,在上海的茫茫人海中,以為找到她愛的人。記起她黝黑的膚色和高聳的顴骨、讓人吃驚的流利英語。想起很多年前的夜裡,她和客戶加完班,一起消失在上海UNILEVER門口的路上。扎西得勒,Cathy.
其他感想:
關於自駕:
自駕旅行,就是把一些人關在車裡很多天,很多天,大家白天一起看風景,晚上一起講無聊的葷段子提神。
大部分時候,有人開車,有人昏睡,有人反思人生,有人大吃零食,各得其樂。
對於我和周,那就再添一個功能:不停地聊天,尤其是學術話題,表現出對周師兄無限的敬仰之情,以增進夫妻感情,也惡補我將要全部忘光的專業知識。
關於四川:
下一次去四川,我一定要等到滬蓉高速開通的那一天。現在終於明白成都那個盆地是什麼樣子的,完全沒有一條像樣的路可以直達成都。成都就在那一圈山的中間,不管開什麼車,都得翻老大的一組山,從宜昌到成都的那一天旅程,不堪回首。
行程:
D1杭州-宜昌
D2宜昌-成都
D3成都-都江堰-臥龍-四姑娘山-小金-丹巴
D4丹巴-八美-道孚-爐霍-甘孜
D5甘孜-馬尼干戈-德格
D6德格-石渠
D7石渠-西寧
D8西寧-蘭州-平涼-西安
D9D10西安
D11西安-漯河
D12漯河-杭州
人物:小祝和老汪,Elea和周
車車:鄭老師贊助的大切一個
線路建議:SINA戶外斑豬,麥子
費用:6000每人

(甘孜的清晨)

(扎溪卡草原)

(德格印經院)

(爐霍寺)

(雀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