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觸陝北:靖邊
陝西,我不算太熟悉,幾年前來過一次,吃過羊肉泡饃,去過大雁塔,看過兵馬俑,爬過華山,可是,我仍然不太熟悉。
那時候,我住在同學單位給租的舊樓房裡,每天早晨起來去買豆漿油條什麼的,也有時候是小籠包,覺得民俗生活淋漓傾灑,自己也樂在其中。當時同學帶我去街上吃東西,生平第一次吃壞了肚子,狂上廁所。
同學陪我去了幾個地方,還有的地方他就打發我自己坐公交車去。我倒不在乎是否有人陪伴,就是他替我弄的那個破相機頂討人厭,幾乎拍的大部分照片都模糊一片,似乎對光線的要求太強,稍微暗的地方,就洗不出來,所以我到現在也沒有一張兵馬俑的照片,只有一張還勉強能看,我當時站在兵馬俑的大門口,面孔依稀。
那是8月底9月初,西安特別悶熱,每次回憶起幾年前的西安,我就腦袋一片混沌,風景和悶熱的天氣、模糊的照片、吃壞的肚子糾結在一起,形成了一段從未記述過的經歷。
這次來寧夏,阿裡豬就一直跟我說,順便去陝北看看啊。我開始並不想在賀蘭山南北的行程裡插進一個陝北,但最後,我和VICKY剩的時間很尷尬,就索性真的坐車到了靖邊。
靖邊有統萬城,又是活生生刻錄了歷史的地方。歷史真是可怕,稍微有點遺留,就能夠映照出無數金戈鐵馬俠骨柔腸,塞滿人們的猜測與想像。可是歷史上擁有過的肯定不會全部留存,如果什麼都完整如新,或者說,沒有過舍棄後的新建,那麼我們的世界哪還有空間修路、蓋屋。
況且失去本來就是歷史的一部分,新仇舊恨,前赴後繼,一座城池傾覆了,會有新的烽煙在遠處升起。
而且有人做過統計,宋代這裡人們的大量遷走,主要是因為沙漠化的日漸嚴重,不完全是因為朝代更迭。
統萬城的歷史也是充滿血腥的,它曾是大夏國的國都。名字跟後來的西夏有點像,但完全是兩回事——這麼說似乎又不太對了,畢竟當時歷史的更替是很快的,有些民族在最後是消亡的,或者說融入了其他民族裡面,漸漸失去了聲息,沒准兒後來哪個民族裡就有哪個民族遺留的血脈,這個是很難說得清,卻讓生命無限綿延。
大夏國是赫連勃勃興建的。赫連勃勃,五胡十六國時期的匈奴族的末代單於,聽說是個美男子,但性情殘暴。我讀書時候有個同學姓赫連,內蒙古的滿族人,你看,這簡直就是民族融合的證明之一。
統萬城在烈日下站立著,光線太強,一切都是黃到發白的調子。我和VICKY爬上城牆,似乎除了一座殘破的空城,一切都消失了。
我向一位當地人買下了21枚銅錢,都是發青的顏色,也很破爛。我喜歡郵幣,不是瘋狂的人,只是在路上遇到了會收集一些,也沒什麼心得,所以不知道哪個會升值。只是遇到覺得它代表的、記錄的歷史是我感興趣的,而價格也是我能夠接受的,我就會順便買下一些。
有人說統萬城像一只白色的沉船,還真的有幾分那樣的味道。大夏帝國和歷史上所有的帝國一樣,都曾有過光榮與夢想。
可是又有什麼用呢?還是《指環王》告訴我們的比較好:歷史是小人物創造的。我更喜歡這樣的童話,畢竟沒幾個人是不平凡的,大家都是很普通的人。
離開統萬城,我們到了路口邊的白城則。其實當地人都叫它“白城子”,陝北的農村,並沒有因為有一座故城就有什麼經濟上的改善,畢竟這裡還是有些偏遠。這裡沒有窯洞,我和VICKY想明天去鎮靖碰運氣。
當然如果真的要看窯洞,我們應該去延安,那裡風生水起,保留了很多窯洞。不過我們這次本來就是額外獲得了陝北,不是專門探訪,遇到什麼是什麼,本該歡喜,無從奢望更多。
我在桂林陽朔買過一本舊冊子,關於陝北的老照片,就是當時的房子,灰灰的、陳舊的,站在21世紀的門坎上,我其實很慶幸沒生在那個年代當李鐵梅。
但這個年代也不是就一切都像城市裡般光景,走的村落越多,生活越鮮活地蹦跳出來,映襯出城市的五光十色。
鎮靖村就以這樣的面貌來到我們面前。那天下著雨,我和VICKY跑來看窯洞。其實很多老的窯洞已經不見了,或者是不住人了。我們看到了空了的窯洞,也看到了模仿窯洞建造的房屋。
窯洞其實有窯洞的好,據說冬暖夏涼,但再好,也是當年條件所限使用的,比如你說老房子好,可是老房子不讓拆,又不讓人搬走,讓那些喜滋滋去旅游的人自己搬進去住試試,一時是新鮮,經年累月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在雨中,我和VICKY在一家比較新的房子那探頭探腦,這時有一位阿姨出來招呼我們,她是家裡的女主人,我們往門口走,男主人也過來了。他家有兩條狗,其中一只大的一直很凶悍地叫著,不過拴住了,我和VICKY在大狗狗的歡迎下進了他家。
一共有三間房子,中間的相當於過道,還間出一部分當廚房,然後一邊一間,有炕,也有鍋。一邊給兒子兒媳住,一邊是老兩口住。除了房屋的形狀有區別外,他家的格局與東北的農村很相似。
這裡就是歌裡唱的那個黃土高坡了,農民一年一季的種植,收成甚微。農民其實很郁悶的是沒有錢,所以很多人孩子考上大學並無驚喜,沒有鈔票的時候,很多所謂機會其實並不容易抓在手上。
他們倆人要出去弄草,就讓我倆自己在房間裡呆著,我和VICKY就跑到門口站了一會兒。他家的門簾是用小布頭一點點縫起來的,我記得小時候,在東北,很多阿姨就是把小布頭剪成三角型,每兩個三角形湊成一個正方形,然後再拼到一起,就可以做一個坐墊。小時候覺得還是完整的布做出的坐墊最好,現在隔了10幾年的時光往回看,才知道原來民間的美就在這裡。不只代表了那時的經濟能力,也因為節儉成了習慣。
我把衣服上的帽子戴上,離開他們家,往回走,和那對中年夫妻打了招呼,就離開了。
回程去看了紅柳灘,很疏離,不是我們想像中的模樣。
在車裡,我突然問VICKY:“你看我把紅帽子戴上,像不像蜘蛛俠?”她“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還好這次她沒再流鼻血。
第一次看她流鼻血是在新疆喀那斯,那時大家正好趕一輛過來的小巴,就眼睜睜看她的鼻子裡鮮血直流。
想想,從去年走到今年,中間回北京休息了半年,然後再出來,在路上一直這麼走著,也一直在走向歸程。
靖邊到銀川的大巴很快。我的飛機比小V的那班早2個多小時,所以我們在銀川南站就分手了。
她給我一個告別吻,我稱之為華麗的幸福。這次我們繼新疆、北京、上海以後的第四次告別。
我一個人坐上大巴穿過這座四進四出的城市,到了機場。手續順利。我坐在登機口看《同一首歌》,徐懷鈺蹦蹦跳跳地唱《我是女生》,好像是98年冬天在飄雪的哈爾濱第一次聽到這個聲音。旅行有時候跟流行音樂一樣,都是這樣的時光流轉。
大鐵鳥展開翅膀,又是歸程。
20060510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