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走過青藏線 百練才能成鋼，久經考驗才能成為有關革命家，我們經過十來天的高原折磨，竟然也適應了這方水土。4700米的安多一宿，沒用氧氣，一覺到天明。頭不痛、眼不花，屁事沒有。我們都擔憂：一旦回到平原地區，氧氣多了，能否氧中毒？
昨晚住下後才知道，這地方特別缺水，小旅館衛生間的牆上赫然幾個大字：“禁止大便”。如遇緊急情況，該旅館是否有預案？沒問。
小城又亂又髒。塵土飛揚的街上，同我們這些天所經過的幾個縣城一樣，到處是台球桌子。從十幾歲到四五十歲的都有，披掛著那髒兮兮的、拖拖拉拉的藏袍，鬥志昂揚地揮杆擊球。
早晨起來，沒水洗漱。外面很冷，地上結著冰。109國道旁邊，有一座可能是縣城城標的犛牛雕像下面，兩個小孩蜷曲在一條被臥裡，守護著他們的一堆破爛，以防丟失。
將近九點，我們爬上了海拔5231米的唐古拉山口。這是青藏線上的最高點，也是我們有生以來達到的最高境界。
山口兩旁幾公裡的水泥路面破破爛爛，顯然是超載大貨的傑作。
路標旁邊停著幾輛大貨，人們都一樣，誰都喜歡在最高處多呆一會兒。
我把賽馬停在一輛大貨車的旁邊，正好可以與標明海拔高度的路標合影。
一位大貨司機走過來，與我們搭訕。在這樣的地方，人與人之間沒有任何顧忌，只有興奮的心情互相感染。他是河南人，在這條線上跑運輸已經四年了，
每次走到這裡，都要稍做停留。
他領我們鑽進了旁邊一座藏民的帳篷，看來他對這兒很熟。
帳篷裡燃著火爐，幾個窄窄的木床分別放在兩側，一個木架上放著一堆煙酒，篷頂的一個部位掛著幾條肉。一位約摸三四十歲的男人斜倚在床上，微笑著迎接我們，另一位男人和一位女人正在灶邊忙碌。地下有一個穿著藏袍，不過兩歲左右的小男孩，口齒清楚地對我們說了一句什麼。當然聽不懂。
河南司機告訴我們，這是一個家庭：兩個男人共娶了一個老婆。晚上誰與該老婆睡覺，就把腰帶一類東西掛在帳子上，另一位便知趣而退。這習俗目前在除了拉薩之外的藏區比較普通。因此，藏族小孩爸爸多。
他讓我們猜猜看，這小孩像誰。那三位大人也很感興趣地考評我們的眼力。
奇了怪了！這事放在內地，不早就打破頭了嗎？
仔細想想，這事並不奇怪，物質決定精神。嚴酷的自然條件下，生存並能使生命延續是第一位的。在人類所能勉強達到的最高海拔處，一點不動尚且憋悶，一天的放牧勞作已經耗去了人的大部分精力，還有多少體力去取悅異性呢？
低海拔的人們幸福了。氧氣充足，營養豐富，體力過剩，君不見，我們有多少條件優越的領導干部正包著二奶；有多少條件稍差些的，積攢著小錢去尋那小姐；更差些的直截了當地或登堂入室或攔路強暴，以發泄那無窮的精力。
理解吧。
唐古拉山口再往前，是數百公裡的茫茫高原，景色單調，幾無人煙。路面大部分很平坦，只在個別地方會突然有塌陷，有時讓人措手不及，讓車子猛地顛一下。
路上的車輛不太多。跑這樣的路面很容易讓人疲倦，我有點上下眼皮打架了。
關鍵時候，老婆衝上來了。她有駕駛證，但只在從前跟我出游時，開過一小段，近三、四年沒摸過方向盤。在這人煙稀少的高天大地間，又逢我這司機抗不住勁了。天賜良機，正是練車的好機會。
有些車禍是司機疲勞駕駛，開著開著睡著了後發生的，這話我信。
方向盤交給老婆，我放下座椅，立即睡著了。至於老婆車開得如何，只有等我夢醒時分才知分曉。
睡了將近一個小時，“噔、噔、噔”拖擋的聲音讓我醒來。
原來，老婆開車只會前進，不會後退。一握方向盤，沒幾分鐘就把車速提到了百來公裡，路上還超了一長列部隊車輛。這會兒前面有輛大貨，對面又過來一輛大車，地面還有幾個坑，她不知如何是好，便踩了踩剎車，速度慢下來。過了這一塊，她不太熟練減檔，繼續用五檔加油，便把我鬧醒了。
強烈建議實習的車手們到海拔五千米的青藏高原上練車，車技必將與日俱進。
走過三江源、走過可可西裡，下午四點多鐘，走到海拔4767米的昆侖山口，這是青藏高原的北部邊緣。
大約跑了百來公裡，兩邊是無比雄偉、無比大氣、無比荒涼的莽莽昆侖，我們走下了青藏高原。又跑了三十來公裡風沙迷漫同樣荒涼的戈壁灘，我們來到了格爾木。
准確地講，是經過了一個收費站才走進格爾木。
久違了。自從在四川二郎山隧道交過三十元過道費以來，川藏線、青藏線全長三千多公裡，到這裡又開始見到收費站了。
聽說這幾年的全國什麼會，有許多代表提出要取消公路收費。提案未能通過的一個十分重要的難題是：取消道路收費後，現在的十幾、幾十萬收費人員將如何安置？
是啊，我們優越的制度養活著這批別無生存技能的收費人員。他們不可能像高原上的牧民那樣，頑強地在惡劣的環境中生存；也不屑於像滿身油污、長年奔波在道路上的專業司機那樣用血汗維持一家人的生活；不能同億萬勞動者那樣在創造社會財富的同時，創造著自己的新生活。他們只會穿上那身公家發的制服、坐在建築工人們蓋起的小崗亭裡，說一聲標准的普通話：“您好”，伸出手來，莊嚴地乞討。
讓我們更廣大的司機朋友們多發發善心吧！從我們並不豐厚的薪金裡面，從各種各樣的苛捐雜稅的盤剝之後，從各種各樣的罰款威脅下，再勒緊點腰帶，繼續交納過道費吧。
蒼天呀，大地呀，如果取消了公路收費，讓這十幾、幾十萬的收費員們落入飢寒交迫的地步，於心何忍？
我佛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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