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廬山水

作者: 姚建靜

導讀[前言.為了旅行]“像以齒斃,膏用明煎”,郁達夫說:“為人切不可有所專好,因為一有了嗜癖,就不得不為所累……”這是對的。 我愛書、好吃,但這兩件都沒有對於旅行的偏嗜那樣能令我激動到發抖。 旅行除了需要時間和精力,還是需要金錢的——而我恰巧是個窮鬼。 8月的時候就盤算著要趁著秋天出去旅行了,於是緊趕慢趕地把手上的活計完成,原打算9月一討到 ...

[前言.為了旅行]“像以齒斃,膏用明煎”,郁達夫說:“為人切不可有所專好,因為一有了嗜癖,就不得不為所累……”這是對的。

我愛書、好吃,但這兩件都沒有對於旅行的偏嗜那樣能令我激動到發抖。

旅行除了需要時間和精力,還是需要金錢的——而我恰巧是個窮鬼。

8月的時候就盤算著要趁著秋天出去旅行了,於是緊趕慢趕地把手上的活計完成,原打算9月一討到了工酬就揀個喜愛的地方去放風。不料這個月的銀子格外難討,到處都在倒騰三角債,每個公司都不夠現金周轉,我這小鼻子小眼的小人物自然不被放在眼裡,討債的方式又太溫和,於是攸忽到了月底,手中依然拮據。

月頭那會在網上巧遇一個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男生,說“要不咱們國慶前去九華山玩吧,我請客”。我說“好啊好啊”——免費旅行,哪有不去的道理呢?!緊接著給我做訪問的上視的編導介紹了個安慶小伙給我的俱樂部,商量黃金周舉辦一次大型的自駕游活動。於我而言,這樣的活動固然是有些聲勢的,但已經失去了旅行的本質,只是一番熱鬧罷了。

我不缺熱鬧,我所祈求的,是旅行中的改變和脫離,是對於生命底層記憶的尋找與映證,應該是很私性、很安靜的一種內心體驗。

為了表現江湖義氣,我仍然讓俱樂部參與這次活動,但把事務托付給一位理事負責,我則計劃著和那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男生去九華山。

在接下來的半個多月中,男生幾乎每天給我電話,所談話題已經遠遠超越了旅行的範疇,我也差點以為我已經開始另一段戀情了。

這時候媽媽和朋友們提醒我:你是不是又要拿你的終身去換取一次旅行了?

我驀地恍然:原來這些時日的激動和期待,不是因為情感,而是因為旅行!憶及數月前險些和一個陌生人去了雲南,不禁搖頭暗斥,嘆自己荒唐。

遂找了個理由謝絕了那男生的邀請,帶著幾分愧疚和不安到網上去尋找驢友們自發組織的自助游線路。

[游記.桐廬山水]

9月30日下午,僥幸被我找到了老王的那支隊伍。

10月1日清晨5點18分,我坐上了他包的車,一行10人,折騰了6、7個小時,到了千島湖。

千島湖人頭攢動,而天氣也是異樣的炎熱,完全不是秋季的高爽。我們繞著湖畔看了一圈,與來搭訕的“導游”討價還價幾句,隨意拍了幾張照片,沒有乘那昂貴的船,便驅車去了上西村。

上西村是位於浙江臨歧秋源的一個小村莊,原先一直默默無聞,前幾年無意中被背包族們發現,於是一傳十、十傳百,游者不斷,終於使村人開竅,在今年的9月25日,正式開放這裡作為景區。

車繞著山路一圈圈地向上攀行,我在一次次的有驚無險中體味山水間自然的清涼和博大的愜意。看山脈蔥榮連綿,湖水青綠如碧,湖面時寬時狹、波光粼粼,至黃昏,當日頭成為紅色,那霞光便散了開來。心中暗嘆,好一個山水浙江,果然處處山水!

所謂“大美深藏”,這傳說中的上西村是繞了若干個小時的盤山公路方到達的。

村莊是個開闊的山谷,稻田裡密密地排列著即將成熟的水稻,小徑彎彎曲曲,一直通到我們要去的那戶農家。房舍是垂直相連的兩幢,一幢自住,另一幢看去甚新,想必是專供背包客休息的。兩幢房圍出個開放式的庭院,院裡垂掛著葫蘆,並養著一大一小兩條土狗、一只母雞,院前則恰巧是條小溪,溪上有橋,名曰“碣上”。

這情形很像我小學課本裡讀到的鄉村,又像某個夢中的桃花源,或者還是牽連了些童年時代的記憶,鬧不清了。正好晚餐時間已到,我們便匆匆安置罷行李,團坐到院子裡吃飯——飯是木桶盛著的,茶是葫蘆裝著的,菜,是山筍野蕨做成的。

記得那土雞煲已經燉得很爛,那葫蘆茶特別清爽,那小黃狗總是在腳邊轉來轉去討吃的,然後,我好像就在漫長的等待後洗完了澡,爬到三樓的小木屋裡睡去了。

半夢半醒間,覺得四周格外安靜,我聽見樓下溪水的聲音汩汩,甚是悅耳;似乎是我們的一位驢友問了句“老板娘,明天早飯吃什麼?”,天便莫名其妙地亮了。

凌晨5點光景,我從飛蟲簇擁的被窩裡起來,抓了相機去拍山村晨曦,結果看到對面天台上露營的帳篷還支著,三兩個年輕人卻東倒西歪地睡在帳篷外面,身邊赫然矗立著兩個啤酒瓶。一笑,對著不遠處仍然黑黢黢的山巒和農舍按下快門。轉身,正發現橋那邊有戶人家的屋頂上升起了裊裊的炊煙……

早飯吃的是粗糧饅頭和稀粥,另幾樣隨常小菜。

飯罷,我們將行李丟到車上,浩浩蕩蕩地進山去找九咆山瀑了。

景點的設施還是全新的,仍然在修建中;而山也不高,因此那九條瀑布亦談不上滂沱,只是尚算秀氣罷了,並不值得細說。

原路返回時,天陰陰地漂起了雨花,落到山間的溪裡,溪水順著山勢高低迂回,時而汩汩,時而潺潺,時而淙淙,靈動騰越,注入田畝,灌溉苗禾。

順著溪水蜿蜒的方向,我看到兩間狹小的農舍:去時,這農舍前的老婦人綻著親慈的笑容給我們指路,此刻大約進了屋裡——我見那洗衣的水龍頭還開著,便上去隨手關掉,腦子裡忽然浮想起我那故世了兩年多的老祖母,心有戚戚焉。

又路過住宿的農家,我們與主人和小黃狗道了別,驅車向白雲源進發。

離白雲源不遠是著名的富春江-小三峽景區,嚴子陵釣台便在那裡了。雖然天下著雨,但我們還是想在開闊的江面上體會與瀑布不同的水的感覺。詢問了價格,似乎比千島湖越發昂貴,於是只能作罷,悵然而返。

駛過橫亙江上的鐵橋,車又爬了幾圈山路,便到了預定的住宿地點:白雲山莊。

我們住的房間外恰好有個很大的陽台,從陽台遠眺,可以見青山及青山上蓊蓊郁郁的植被,而纏綿在青山間的,則是霧靄和雲氣——我便想:這“白雲源”三個字,放在此處,倒是名實相符的。

這一天因舊患的右腿又抽筋,我便早早洗漱休息。

中間穿著睡袍起來糊裡糊塗地吃了晚餐,糊裡糊塗地打了回牌,糊裡糊塗地看了會電視,最後聽著MP3裡悠揚的樂曲糊裡糊塗地睡著了。

次晨八九點光景進入白雲源景區。自上而下,從龍門峽游起,一路拍照,過七仙谷,到青龍峽口。

我眼尖,看到峽口擺著“景區設施未完善,危險,游客止步”和“除非戶外專業人員,嚴禁入內”的牌子,便提醒驢友們轉道其他。豈知這是群初生的牛犢,一個個興奮異常,大喊“我們保護你”,簇擁著向內。

在完全非自願的情況下,我戰戰兢兢地開始了接下來四個多小時的驚險攀登。

山勢並不是格外的高,比起三清山來,仍然是小巫。只是山道崎嶇,高低不整,而路面狹窄,勘勘夠一人落足,最要命的是,青山新雨後,石階濕滑,加之青苔厚積,我便毫無懸念地摔跤了,接二連三!

摔跤也就罷了,還迷路!

其實這裡已經根本沒有任何指示標志,我們一路攀爬,也不知道是在向哪裡行進,沒有人知道當下的坐標,除了繼續,別無他途。

老王在最前面開道,我們不斷問“還有路嗎?”,他信口開河,說“路越來越好走了”,實則是越來越難行。跟在後面的人沒心沒肺地玩深沉,說“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我當時便生起一種衝動,想揀根粗樹枝給說這話的人一棍子,沒想到樹枝一碰即斷:盡是朽木。

不知是台風之故,還是年久失修,有一段山路坍塌,我們便被阻在了一邊。

這時候男生顯示出他們的氣概來,不畏危險地爬了過去——我還在迷糊中,似乎沒看清他們怎麼過去的,便突然間聽見哢嚓嚓、骨碌碌的聲音,有一塊山石從一男生的腳下墜落,一路滾下,聲響久久不絕。

驚魂未定,我已經在大家的前拉後拽中到了斷途的另一端,右腿抽筋,站立不穩,手便趕忙抓著山崖上的雜草,不料那草尖銳,迅速劃破我的手指,滲出血來。

我還沒來得及說“大家小心這草”,便聽有人喊“螞蝗!”,於是響起女孩子的驚呼。所有人低頭檢查鞋子。

剛抬起頭,又聽前面有人尖叫“蜘蛛,彩色的!”,於是小心翼翼地彎腰而過。

幾驚幾吒,好容易找不到更向上的路了,個個狂喜,拍照留念(回來整理照片時發現那會的樣子實在已經很狼狽)。

沿著向下的石階尋找回山腳的路,陸續又有女生摔倒,男生也是腳下趔趄,險像環生。所幸走了一段後從樹梢間看到我們那輛停在山腳下的金杯車,心中有了希望,知道不久可以到達,便比上山時篤定了不少。

下午三點半,我們終於到了山腳。

正在喘氣,忽有2男2女迎上來,問道“上面有路嗎?”

“有!”我們異口同聲。

我終於知道什麼叫做人性本惡!

當然,最後還是良心發現,提議他們人多些再去爬——不知那4人後來如何。

老王問“剛才誰說不要上去的?”

我馬上舉手,道:“如果給俺重來一次的機會,俺將更加堅決地說‘不去’!”

眾人狂笑。

其實此時大家都已知道:青龍峽之於我們,已經不再是風景,而是一種經歷——我不會主動去選擇這種經歷,但若有,也不無益處。

離開青龍峽,離開白雲源,我們回到了上海。

閉上眼,所有的鏡像都是高大寬廣的,有山有水!



(上西村九咆界.晨曦)



(桐廬白雲源.青龍峽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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