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西藏的約會(五,一切皆有可能的八朗學)

作者: jeepboy1109

導讀格來20歲開始學習開車,30多年來從來沒出過大大小小的事故。這是他一直以來特別覺得驕傲和自豪的事情,只要多喝上幾杯,他一定就要說:我年輕的時候能喝2斤白酒。可是開車從來就沒出過事故。不過他左手的無名指少了一節,據說是年輕時在收割青稞時被脫粒機卷掉的。格來的身高在一米八左右,在他那一代人裡算是很高的,身材也頗為魁梧。看過他30出頭時的照片,算 ...

格來20歲開始學習開車,30多年來從來沒出過大大小小的事故。這是他一直以來特別覺得驕傲和自豪的事情,只要多喝上幾杯,他一定就要說:我年輕的時候能喝2斤白酒。可是開車從來就沒出過事故。不過他左手的無名指少了一節,據說是年輕時在收割青稞時被脫粒機卷掉的。格來的身高在一米八左右,在他那一代人裡算是很高的,身材也頗為魁梧。看過他30出頭時的照片,算得上是個英俊的小伙子。初次到他家裡,看見他老婆的時候,我認定年輕時一定是當地的美女。從他老婆注視著他的笑容裡,我能看出美女配英雄,一輩子過得還是有滋有味的。以前只要我們一起出門或者是剛剛回家,格來的老伴就總是要求我不要讓他喝酒,或者是盤問是不是路上又喝酒了。看得出老伴對他的關心,也能推測出年輕是這個女人會多麼地在意這個男人!從格來回到家裡臉上蕩漾著笑容和他的怕老婆宣言也可以看出些許的端倪。

格來一家住在距北京路很近的一條小巷子裡,是一個和老北京城區很相似的大雜院。10幾戶人家住在一起,共享一個有500多平米的大院子,全部是藏族人。格來有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家裡買了兩輛豐田62的越野車,父子兩人都以開車為生,老伴和女兒都沒有工作,負責男人的飲食起居。開旅游車一年有10來萬的純收入,除了房子很舊以外,家裡的電視、冰箱、洗衣機、音響等等電器都很齊全。就算是在內地也應該算得上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小康之家了。格來告訴我因為心髒不是很好,今年他已經不怎麼出車了。女兒結婚了,招了個上門女婿。兒子一輛車,女婿一輛車,自己當老太爺了。

格來約我晚上去他家裡吃飯,我說晚上可能要和那三個人在一起。送走了格來,我才開始認真地打量眼前的八郎學。院子裡依舊是一個越野車總彙。來自全國各地的車都有,北京的、廣東的、四川的、雲南的。豐田、三菱、雪弗來、路虎,形形色色的顏色和外觀,各式各樣的改裝。其中突兀的停著一輛來自成都的奧拓,一副很乖巧的樣子,在裡顯得特別的扎眼,仿佛在嘲笑周圍這 堆高大的四驅、大腳的怪物。連我都上來了,你們算個什麼東西!原來在一樓的餐廳被移到了豪華間所在的那棟樓的樓頂平台上,看來價格也一定是上樓了吧!每次到拉薩我一定住在八朗學,從來沒去過其他的地方。我一直固執地認為,這裡是一個緣分的空間,是一個讓你充滿想像力或者說讓你的想像力不怎麼夠用的空間。在這裡你可以結識形形色色的人物,歌手、畫家、作家、攝影師、破產的老板、剛剛離婚的城市白領。。。 。。。

不同職業,不同狀態的人們心中懷著不同的目的,不同的夢想聚集到一個相同的地方。在這裡你可以尋找友誼、愛情、一夜情的對像。。。。。。。總之只有你想不到的,而沒有不可能發生的!

去年我一個人去了珠峰大本營,叉子說3天以後回北京,而且拿走了3000元的經費,一臉的真誠。5天之後,當我的車回到北京路的時候,我又看到了叉子麻竿兒般的身影還在人群中晃蕩。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是說走了嗎?我還以為他已經在北京了呢!原來還在北京路上,不同的是身邊多了一個身材嬌小的姑娘,和他手牽著手。我當時的感覺就像麥克老狼,眼珠子幾乎掉下來。把車慢慢靠近,大聲斷喝,叉子回頭看見我,仿佛是看見了外星人——他也沒想到會在這個地方被我撞上。反正晚上不能和他睡在一個房間了,借著酒精的力量,我開始審問。叉子說,那個姑娘是廣東一個旅行社的導游,帶一個團來拉薩。送走了團,一個人請了假留下來玩幾天。在八朗學遇到了正在收拾車准備回北京的叉子。叉子算是個老西藏了,一翻口舌如簧的介紹,妹妹就和他出去轉了一天。第二天,妹妹有來找叉子當免費的導游和司機。叉子干脆把要回家的事情忘到了爪哇國去了,當天晚上叉子以省錢為名和妹妹住進了一個房間。叉子大著舌頭向我解釋:“其實我什麼想法也沒有,真的是為了省點錢!那天晚上什麼事都沒有!”“第三天晚上拉薩下雨了。妹妹一個人睡不著,說特別冷。我就掀起被子說,睡過來吧!兩個人一起就不冷了!”叉子梗著脖子說:“就這麼簡單!”

的確,在八朗學一切都這麼簡單,在你不經意間發生著各種各樣的故事!

5.8 拉薩

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10點多了。其他的3個人去了布達拉宮,我一個人把車開到協和—— 可能是拉薩最好的修理廠去做保養。

在旅游的旺季,協和修理廠的院子裡車滿為患,院子裡像一個巨大的停車場。等了大約一個多小時才有工人開始招呼給我的“小情兒”。三濾是一定要換的,然後就是底盤保養。減震器沒有什麼大的問題,還算比較令我滿意。出門之前看著她那幾條細細的減震器,我實在是擔心他們隨時會在顛簸的路上崩潰。底盤打過油,我開始讓工人換機油和清洗發動機和噴油嘴。機油的顏色就無須形容了,更要命的是清洗發動機和噴嘴的清洗劑流到收集器裡的時候,就像是剛剛釀造好的醬油,黑黑稠稠,在陽光的照射下特別的有質感。空氣濾清器裡的細小塵土可能有二兩重。難怪在那木錯連一個小坡都爬得那麼吃力。

這是我第一次開電噴的車上高原。化油器的車維護起來比較簡單,只要你不懶,每天清洗化油器,一般不會因為油路堵塞出現動力不足的問題。實在不行了還可以把化油器拆下來,解體清洗,自力更生都可以解決。但是電噴的車你在野外無論如何也進行不了這樣的工作。此外,在高原上會產生一種非常細小的塵土。他們幾乎無處不在,見縫就鑽,比黃土高原的塵埃的顆粒還要小很多。不論什麼措施都防不住他們。後來的路上我一直在和它們作戰。所以在西藏,你看到的豐田車絕大部分都是化油器的車型,極度適合高原的氣候和油品質量。有時候我不禁慨嘆,技術的進步在這樣惡劣的自然條件下對人類的幫助更多些,還是給我們帶來的不便更多?後來在一個電視節目裡,看到洪晃調侃她那些擁有路虎 RANGEOVER的朋友們根本不能把車開出北京的時候,我再次感到所謂技術進步給我們開的這個玩笑!

出了協和修理廠,一個人漫無目的在拉薩的街頭開著車閑逛。如果不是街道兩旁的商鋪、飯館、發廊和廣告牌上面的藏語,你會覺得你完全置身於一個內地的城市了。除了這個城市中的廟宇和喇嘛還有著像征的意味,到處都是身著各色衝鋒衣,腳穿登山鞋,操著各國各地語言的游客。而在大昭寺裡,當你看到穿著皮鞋,帶著手表,正在打手機的喇嘛時,我有種在讀一本黑色幽默小說的感覺。

這個作秀的時代,人們選擇了來西藏旅行作為一件有別於工業化的外包裝。西藏似乎成為了一種時尚。“我每次在拉薩街頭胡亂轉悠的時候,總是能看到一些身上穿著硬綁綁的GORE-TEX外套、腳上套著高筒野外靴,腕上帶著那有海拔計、溫度表、指南針、刮胡刀、手榴彈、防狼噴劑、脫毛器……等等亂七八糟數不勝數功能(反正我就從來沒鬧明白過)的拉風酷表,身上還有一些叫不出名字來的亂七八糟金屬拉風玩意兒的大俠,就那麼叮當作響的雄糾糾、氣昂昂地立在拉薩繁華的街頭,在他身邊,是慢慢走過的大媽大嬸,大家相安無事、熟視無睹。那場面好像是一個全身盔甲的宇航員回地球的時候誤降到了一個菜市場裡,然後大家還是該干嘛就干嘛去,賣菜的照舊賣菜,買菜的照樣討價還價,宇航員也望著天,看什麼時候天上降下來一支火箭到菜市場接他。”這是一個網友對他在拉薩街頭所見的評價,我第一次讀到這段文字的時候簡直是對他“宇航員”和“菜市場”的形容佩服得五體投地,特別想像那些磕長頭的人們一樣,拜上他兩拜。

太多來西藏的人們為自己一個簡單得的不能再簡單的行動尋找了太多的理由。“尋找自我”,“挑戰極限”,“心靈的激蕩”,“最後的淨土”。。。。。。。。。。。當這些許許多多穿盔著甲的旅行者或探險家來到高原上時,他們似乎更執著於自己手腕上專業得不能再專業的GPS或者登山表上那小小的顯示屏上那幾個小小的阿拉伯數字,又上了多少多少米大概會成為他們日記或者給朋友的電話裡反復提及的數字。他們給自己和別人強調著“海拔多少米處空手行走相當於內地負重多少斤行走”(注意這個“相當於”,這是給高原下面的人展示的),於是每一個能到西藏的人都成了一種像征,像征著他們的勇敢像征著他們的脫俗像征著他們的特立獨行像征著他們的不羈瀟灑。而後幾條這幾乎就是時尚的構成之一,於是順理成章的這成為了一種時尚,而西藏也成了展示的舞台。回去以後再寫上一些“啊!西藏”之類的狗屁文章。而在記錄中,旅行的路程中都是無比的凶險,仿佛誰不說這些誰就是傻X一般。

但是對於絕大部分出沒在西藏各個城市和各條進藏線路上的人們有幾個不是出於完全自願的而來到這裡的呢?你們不是科學考察隊,也不是高原上的汽車兵,其實就是來玩而已。所以叉子和我總是說,“我們就是出去玩,不是去玩命!” 無論你描述的場景是多麼的可怕和你是如何的九死一生,那不過都是你自主選擇的結果。他們會成為你生命裡一段不能被其他人重復的經歷,但永遠成為不了你作秀的舞台!

我看過很多朋友在網上所謂歷險、死人的故事。西藏的很多地方的確比較凶險,但如果你只是抱著去玩的心態,做好認真的准備,量力而行,根本就不會出什麼生命危險。出事的朋友99%都是違背了上述兩條基本原則。比如我們的翻車事故,如果車裡的人都系著安全帶,在50-60公裡的時速下,絕對不會有重大的人員傷亡。當我回到北京後不久,就聽到了北大山鷹社的同學在希夏邦馬遇難的消息。在聽到他們講述具體經過之前,我的第一反應就是:那個高度或者是線路對他們太誘惑了!叉子在一次喝得有了七分醉意的時候,一手端著酒杯說:“ 我們那時候是沒辦法,不管路多危險,我們都要去。死了算因公殉職,要是我們出去玩,跟別人說是玩死的,那不是傻X嗎?”我不想說那些已經罹難的同學是為了作秀而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只想說為了一種完全自我的體驗,付出這樣的代價是否太大了?我有幸結識西藏登山學校的尼瑪次仁校長,和他聊起過登山和探險。尼瑪說登頂珠峰是他一直的夢想,當他不是主力隊員的時候,從來就沒有機會。當他終於成為主力隊員,上到8300米的時候,距離自己的夢想只有咫尺之遙的時候,他動搖了。他說,那天晚上他自己的感覺非常的不好。覺得體力透支,如果繼續向上攀登的話,應該肯定可以登頂。但能不能夠活著下來,心理完全沒有把握。他在帳篷裡翻來覆去地鬥爭了一個晚上,最後的決定是放棄。我問他,你覺得遺憾嗎?畢竟只有那麼一點距離了?他說,遺憾!但是不論什麼都沒有生命寶貴!

當“宇航員”們把走走川藏線、新藏線,爬爬珠峰大本營等稱作探險的時候,成千上萬黑紅臉膛的高原人正以爬雪山時的背夫、向導或走新藏川藏線時的司機等身份陪伴著“宇航員”默默無聞地如螻蟻一般行走在地球的最高處。當那些在高原下面物質享受充分且過剩的人們在誇張地訴說著自己找到了最後的淨土時,這些陪伴他們探險的人卻總是遠離聚光燈的,沒有人會告訴他(她)們這裡是海拔多少多少米。不為別的,似乎只因為他(她)們是高原人,他們如此自在的生活在這樣的地方是天賜的,然後又順理成章地被來此地探險的“探險者”們誇張成了不可思議。

而拉薩作為這個舞台的中心也同樣在被過度的物質逐漸改變著,充滿了各種相互矛盾又相互糾葛,互為因果的種種圖畫。你可以看到大昭寺正殿下五體投地的信徒,也可以發現拿著手機的喇嘛;圍繞著八廓街轉經的老者和鱗次櫛比的發廊和成群結隊來自四川的小姐。而從我的一個剛剛從拉薩回來的朋友帶來的轉經桶上,我居然發現了一行小字:蘇州工藝美術品廠制造。物質化的痕跡無處不在,年輕的一代藏族人對神和佛的信仰遠遠不及他們對現代生活方式的追求。就像老格來向我抱怨兒子的車裡總是出現各種美女的招貼畫,甚至骷髏頭。格來說,這不吉利!所以我從來不開他的車!

格來家的老房子馬上就要拆遷了;獅泉河要修一座供旅行者專用的機場;通往珠峰大本營的路要翻新;219國道要修成等級公路。拉薩會變成鋼筋水泥的叢林嗎?從布達拉宮廣場邊的老北京涮羊肉餐廳的二樓向下望去,北京路華燈初上,遠處的霓虹燈閃閃爍爍。印像中拉薩早已漸漸離我們遠去。在今年我為准備去墨脫徒步瀏覽相關資料的時候,發現了一個帖子裡描述了和他們一起徒步進入墨脫的川籍小姐。同時說明墨脫已經有了歌舞廳,小姐的價格是外面的三倍,雲雲。我禁不住放聲大笑,同時想起我和禾大壯在岡仁波齊轉山的路上調侃,會不會在幾年以後,塔欽也會出現像拉薩一樣眾多的發廊,有穿著暴露的女郎在門口招呼各路來賓。記得我們兩人在說完這番話之後面面相覷之後放聲狂笑。這種景像會成為可能嗎?可能,也不可能!在神山腳下開妓院是對神靈的褻瀆嗎?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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