驢在東極

作者: daisylake

導讀??通常一個地名帶極的,大抵是臻至邊緣地帶了,比如南極,比如北極,比如東極。如果南北極是至寒,那麼東極便是至藍。?? ??我愛上藍,約摸十幾歲的光景,無端的生出感慨,彼時開始讀詩,偶爾也會滑過莫明其妙的憂傷,便學會寫詩,日記本裡密密麻麻的小字,用藍色的墨水。 ?? ??這個夏天,我要尋覓一抹藍,去至藍的東極。我得慶幸自己將一些身外之物看的極淡。比 ...

??通常一個地名帶極的,大抵是臻至邊緣地帶了,比如南極,比如北極,比如東極。如果南北極是至寒,那麼東極便是至藍。??

??我愛上藍,約摸十幾歲的光景,無端的生出感慨,彼時開始讀詩,偶爾也會滑過莫明其妙的憂傷,便學會寫詩,日記本裡密密麻麻的小字,用藍色的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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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夏天,我要尋覓一抹藍,去至藍的東極。我得慶幸自己將一些身外之物看的極淡。比如沒完沒了的工作,還有永遠打發不盡的時間困擾。於是約了幾只驢,飄洋過海去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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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此事提及議程,已有數月,天氣似乎在考驗我們的毅力,總在周五晚上卷起台風,我們剛邁起的腳步生生的停頓,這種拉了滿弓箭在弦上的作勢竟不得不收,是有些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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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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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寧波到沈家門要從白峰擺渡去鴨蛋山的,我們飛馳的車駛過往事,看遠處,渡口沒有為我送別的潮紅眼角,也沒有速去速回這般的叮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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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習慣了這樣的孤單。

??今年的心情特別的安靜,靜的像一瓢純水,有時風吹過,也僅是微微的蕩漾一下,幾乎沒有漣漪;但是,我要堅持的是:哪怕一瓢水,它也有一種願望,似乎要融到大海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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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同驢L說,東極的海是藍色的,像草原上的天空。只一句話,便足以讓人心甘情願去跨越千山萬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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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誰鼓勵我們驢行在海邊,我們只是有個簡單的念想,如果可以吹吹海風,如果可以睡在沙灘上數星星;那個遺世獨立的小島會將我們心裡的皺紋撫平,我想我們願意。

??剛下過雨,天不是蔚藍的,也沒有白雲,理想狀態的實現畢竟要天時地利的契合,而這些渾然一體的美麗願望,看來要擦肩而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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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風是有點靈動的鮮味的,像極了某種調皮的生命,它迎面吹來的質感,溫柔的想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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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大自然是可以用心情來粉飾的,這樣我將潔白的羽毛撕成零亂,隨意的裝點天空,我便有了穿越迢迢千裡的快樂。

??我的夢裡找過千萬次的海天一線,然而近了,我卻分不清哪裡是海,哪裡是天。我有點失望的,不止一次的可惜了,沒有遭遇好的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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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天一色,混沌的幾不可分,也許它們本不欲分,何苦強求或正或負的答案;不出聲,只是微笑便是極好的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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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島落在海中央,它不怕寂寞麼?

??海灘是小石塊天然生成的,沒有沙灘,很讓我們痛,本來以為可以睡在沙灘上數星星,枕著海浪入夢,在濤聲中醒來看日出,這些,被地貌無情的拒絕,很是郁悶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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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客氣的,一瓢渴望融合的水,遇見張開懷抱的海,便速速的糅合。這一片海水,我們用來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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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泳客頗多,有驢行的賓客,有駐島的漁民。一眼即能分辨出是否當地土著,氣質,真的是一種太神奇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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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衣,披上浴巾,趿拉著拖鞋至海灘邊,很像歡快的小魚,魚貫入海。海水有些澀澀鹹鹹的,偶爾有成片的小魚在海面上跳躍,我不敢張嘴,生怕它迷路一不小心跳到我的胃裡,我消受不起這樣的生鮮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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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水裡泡了兩個小時,抱著泳圈的,浪也不見的大,偶爾一浪一浪的湧動推動我們慵懶的軀體,於是我們很乖巧的隨波逐浪。至避風港出口,同驢L大叫:回來了,那兒危險。我跟同驢小Q說,不如我們穿越太平洋去美洲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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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岸,發現下海的時候脫在海灘上的拖鞋杳無蹤影,原來不知不覺間在漲潮,潮水卷走了我們擱在岸上的鞋,同驢五人共計丟鞋五只,我一雙,另個三驢每人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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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奠我們到此一游的鞋,它們隨浪漂流的果敢讓我們汗顏。

??夕陽西下,海客告別那一片天然浴場,若干年以後,我都會記得那兒曾經煮過鼎沸的歡聲笑語,潮起潮落漲過我們放肆的胡言亂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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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的足音響起,經過小山坡,夕陽在背後目送我們離開,蒹葭被光的余暉塗上透明的金,它們在海風中微微起伏,仿佛揮手。

??我和我的驢友們攜手退場,安逸的腳步起起落落,踏過沒人的山坡上,山坡依舊飄蕩著我們初初涉足時的呼喊:大海,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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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有情,葦草有靈,我們夜歸的錯雜談笑溫柔隨性。曾幾何時,以為那般只在雲水的簡單心情不在,只有當時是確定的,因為我們的腳掌穿行過長滿了小草的山坡,聽到過小草的私語,所以我們會銘記,一路不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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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鵝卵石像虛線一般丈量著小徑,我反復撮合著這一塊與那一塊,它們的距離很近,然而背對背的倔強很冷,夕陽無法將它們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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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經過打聽,得知島上的小學是極適合用來搭帳篷的,漁民說,每年的五月至十月經常看到背包族在那裡安營扎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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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裡,不早一步,也不緩一步,剛好遇上了,一隊從杭州過來的驢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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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井水不犯河水,各搭各的小窩,那只豎著耳朵的紅色帳篷就是雪狼牌燕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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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營完畢,帶著一身海水海泥的肉胎,去島嶼的居民家中求水,以一洗澀的肌膚。那一戶人家極為熱情好客,二十年前從溫州遷居至此,說得一口極為流利的舟山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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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生以來第一次,光天化日下穿泳衣洗澡,路過的漁民仿佛入定的神僧一般目不斜視的正視前方,絕不讓眼神飄忽,正氣如罡;沐浴畢,向借我們清水的那戶大媽致謝,並以資酬謝,被婉言謝絕,此番推拉搡扯幾下,終是拗不過我們的堅決,收下十元錢。然而當我們回到營地的時候,那位老大爺竟是追著過來——還錢。他說早年他也曾受過人家的恩惠,幫助我們也是舉手之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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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驢友們為之感動,次日返程時將諸多零食贈予他和他的老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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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自有好報,願他們今生祥和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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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驢友們打牌,似乎是什麼“雙扣”,燕子聽不懂,也不愛玩牌,加日間負重於肩,一路跋山涉水,已然疲極,早早睡了。而事實上,燕子一直就處於萎靡不振的精神狀態,大概是感冒中暑尚未痊愈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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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夢中,杭州驢隊在叫囂乎東西,隳突乎南北,他們高漲的熱情無法驅趕撲向我的瞌睡蟲,我仍是睡的昏天暗地。聽同驢小Q說他們在深夜燃放煙花,我一臉迷糊:是嗎,我怎麼沒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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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大約凌晨四五點,恍惚中仿佛聽到屋檐積水的滴嗒聲響,想來日出是不得以見的了。於是繼續埋頭大睡。我的海上看日出,何時才能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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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煙細雨雖然讓我們的雙目無緣接受藍天白雲的洗禮,卻也將空氣過濾的一注清新,溫度也涼爽適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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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映在漫煙荒草裡的校舍,那麼孤獨的凝視著遠方,遠處可有歸人,在它想念的時候同樣的想念著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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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瑟煙雨下的小學樓舍。早已搬遷了,這裡只是殘壁斷垣,沒電,沒水,一屋子的碎玻璃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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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蒼苔斑駁的一堵頹牆,除了與大海和山坡作一番寂寞的對望,它還能作些什麼?而它的記憶中,應該有過爛漫兒童的歡騰,有過粉筆書寫的滿室塵煙,有過年輕的課間十分鐘。

??本地土著居民的奇形怪狀的房子。一直感覺這種類型的建築物更像是工業用的窯洞之類的,不知居住其間是否陰暗潮濕?

??有出入其間的老人在淘洗著飲食原料,一日之計在於晨,沒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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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孤島的年青人悉數遠離,離鄉背井去異域他鄉塑造他們的人生,只偶爾來省親,也是不便的。東極輪——從舟山至東極的惟一交通工具,一天也只是一個往返,逢雙休便增加一個班次,東極輪僅能容納三百人,若是接送當地漁民,也足矣,只是這往返的費用來回120元,也怕是漁民的極大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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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東極輪,怕是與世隔絕了。正如嬴政一擲千金尋覓的瀛州。“海客談瀛洲,煙濤微茫信難求,越人語天姥,雲霓明滅或可睹……”李白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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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上前幾年總算通了自來水,結束了沒電沒水的受虐生涯,令人唏噓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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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上的老人大多形神皆瘦,勞心者瘦於神,勞力者瘦於形,當地的土著居民看來是又勞心又勞力,他們的親人會在異國他鄉牽掛他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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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極島上物價偏貴,一半的物價一半的運費吧,我想。葡萄六元一斤,香蕉三元一斤,比隔海相望的沈家門貴了不少。島上的居民,按他們的生活水准,怕是無法經常得以嘗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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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沿路漫不經心的走過,看著屋舍的鄰地必然開拓著一小方菜畦,可見當地的居民相當的辛勤,不經意間常看到他們屋前屋後忙碌著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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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種植的番薯。其實我挺想買一個新鮮挖出來的烤著吃,沒驢響應我,終作罷了。

??他們栽的梅豆,我管它叫梅豆,妖說大漠那邊也管它叫梅豆,看來是沒有地域性的一款農作物。這倒好,下次我去大漠點菜,大聲叫著:一份梅干菜炒梅豆。他們應該聽的懂我要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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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上的空氣好,沒有輕工業重工業排放的三廢,惟一的污染物便是游客們的“小處不可隨便,不可隨處小便。”經常走著走著,便聞到一股令人作嘔的臭味。但是物種不同,喜好亦不同。我們所厭惡的,也許正是農作物所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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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裡的莊稼長勢分外喜人。這個梅豆,我也挺想掐一把下來炒著吃,繼續沒驢響應我,罷了罷了,做我的黃梁夢一場吧。

??花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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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灘邊游泳,順便看老嫗采貝,不一會便拾得半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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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是公平的,叔叔有一天跟我說過。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是隨便的聊了幾句,忘了說些什麼,無非就是安慰我,但這句話我就是記住了。哥也說過:上天給我關了一扇門,必將為我打開一扇窗。這兩句話的意思也是相通的,看看好些人與事,哪怕偏離軌道的行走,冥冥中似乎有一條線牽引著前行,決不偏離出某一限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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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不敢前行,前行怕不明所以;假如不得後退,後退怕不敢面對自己。那麼,還有一條路可供行走:轉彎。嘗試著轉彎,便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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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極島縱然有著超凡脫俗的氣質,用來與世隔絕,然而畢竟不是常人得以安然生存的,更多的土著居民自己采貝,種瓜植豆,用來養活自己。上天奪走了他們便捷的交通,卻給了他們與眾不同的生存能力,老嫗也可養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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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穿著似曾相識,記憶中奶奶也曾這般裝扮,似乎不讓風沙塵埃污了頭發,傳統是這樣優美而實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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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到,織女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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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織女非彼織女。也沒有牛郎,連只蝸牛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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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女子在白天補網,說明她有一個舉案齊眉的伴侶。黃梅戲裡有一段唱詞是這樣的:你種田我織布,你挑水來我澆園。說的是夫妻恩愛的一些片斷。所以,你捕魚來我織網,應該也是一道相得益彰的人間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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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臉色是黧黑的,這不妨礙她在愛人心中的美,“恩”字拆開來,便是因為有心。你若問我,為什麼愛你。我會告訴你的是:弱水三千,我獨取一瓢飲。

??誇漁民淳樸善良,不是我一個人在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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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小學的黑板上,得遇廖廖數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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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壹日到此島,時台風至,均困,皆不得食。然島民風至樸,得食飲人家,蓋活。肆號,有船以入,得歸。2005年9月4日,離離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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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見也是遭遇過漁民的恩情的一位驢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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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東極驢行,就這樣留在昨天,也留在文字和圖片裡。

??一直向往海,去過了,見到了清透的海水,可惜沒沙灘,無緣靜臥沙灘數星星,看日出,無緣枕著浪潮入夢去,於是,大海,依舊是我的夢想,下一步,去哪一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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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極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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