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徐州,乾隆有過一句有趣的話,說那裡窮山惡水出刁民。這句話在徐州人中廣為人知。他們似乎是用一種開玩笑的口氣來自嘲,所以我也並不覺得他們有多刁。其實在我看來徐州人民是極可愛的,早在解放戰爭的時候他們就用血汗支持過我們。為此徐州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無數人沒有看到新中國就永遠地留在了人民英雄紀念碑的基座中,血已化碧。記得有一次我們行軍拉練,時至下午每個人的腳上都起了血泡,但急行軍開始了,為的是通過路口時不至於讓交通堵塞太久,一行人滿臉塵土地跑過徐州的大街,這時我看見許多老人哭了,我不知道他們是為了什麼而流淚,是為了我們的辛勞,還是我們的舉動讓他們想起了年輕時的崢嶸歲月。他們站在路邊,用一個最簡單的手勢訴說著他們的感情,他們把手舉上了帽檐,這是一個老兵的敬禮,緊跟著路上的好多人,年輕的,年長的,男人,女子,都用這樣的方式向我們默默地注視,整個城市的空氣在此時停滯。我只想對天空大喊--理解萬歲--但我什麼也沒有說,我們誰都沒有說,只是咬著牙跑著,有了這樣的父老,我們還有什麼理由不去愛他們呵?我們路過一個賣飲料的小攤,可攤主不見了,白色的塑料箱上用鉛筆寫著四個大字--盡取所需。多好的人民,他們用了一腔赤誠來面對他們的子弟,半個世紀前如此,半個世紀過去了還是一忱不變。我們中有人上去拿了飲料,雖然紀律不允許,但你能違拂嗎?我們把錢放在了那個攤子上,漸漸地越來越多,成了一座小山,人以誠待我,我以信對人。我們還有什麼理由不去愛他們!如果說在此之前,我還只是一個半大的小子,但從那一刻起,我明白了什麼叫責任。這是一片烽火之地,無數來自不同地方的人把自己的青春和生命永遠地留在了那片土地上。雖然你現在站在徐州街頭已然看不到作為戰爭的任何印跡,人們臉上也再沒有苦難攜刻的悲戚,但我又怎能忘記那半個世紀來的深厚感情,盡管當年是狼煙四起而現在是歌舞升平。去過淮海戰役紀念碑的人想必記得那碑後長長的回廊,在那黑色玄武言上用金粉撰寫的淮海戰役陣亡者名單,他們是無言的,但當一個個活生生的人成為這牆上一個個名字時,這之間他們付出的又是什麼呵。每年的清明總會有一些白發蒼蒼的老嫗,從祖國的各地來到這裡,焚一爐香,祭一杯酒,在那裡喃喃自語。她們的眼中不再有淚,許多年過去了,當年的紅顏早已成如今的白發。她們只是在訴說著她們的孩子,她們的收成。說給這牆上的,讓她們牽掛了一生的名字聽,也說給自己聽。告慰了逝者,也告慰了自已。
這就是昔日的烽火之地,她的身上有過往的累累彈痕,但善良的人們用自己的血和汗洗去了鐵與火的腥氣。
在那個城市的歲月,我總在夢中聽見炮火的聲音,我固執地認定這徐州的美麗。----我是幻想媽媽的孩子,我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