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時鐘撥回2005年10月29日,一個普通而又值得紀念的日子。夕陽西下,在普吉島外海波濤之上,隨著一道長長的弧線,一個毫不起眼的玻璃瓶墜入點點碎金般的洋面,輕漾出幾道同心圓圈,旋即歸復平靜。寰宇中的剎那瞬間,誰料竟是這小小瓶兒傳奇經歷的開始呢?視線轉到當下-2006年的盛夏,那個瓶子的插曲在記憶裡已經漸漸消散,我早已重歸都市中忙碌煩雜的生活,麻木著,間或迷失著自我。又一個黃昏,只是上海西下的夕陽在蟬噪中依然挾著毒辣的余威,我疲憊地眯縫著雙眼,機械地打開信箱,在大疊帳單、廣告之間,一個毫不起眼的土黃色信封緩緩滑落到地面。俯身拾起它,只見多處開裂的信封頗為粗劣,似乎是手工粘制的,寄信人是一個陌生地址的陌生人,背面貼著的印度郵票上敲著多個郵戳,顯然已經輾轉了多處。努力搜索記憶未果,強烈的困惑和好奇心促使我顧不上回房間,立刻拆開了信封。
信紙也是泛黃且粗劣的,錯陋的英文文法和拼寫使人要費好大的力氣才能勉強猜出每一句的大意,但是當我讀到第二句時便不能抑制地激動起來,急忙讀下去,拼湊出了來信的大概:“親愛的先生,我是安達曼與尼科巴群島的一個原住民。2005年末,我在小安達曼島西面打漁時撿到了海上的這個瓶子。按照您的吩咐,我想把這個消息盡快如實地告訴你,但是沒有郵差到我們這裡來。所以我直到現在才有機會發出這封信,希望你全家健康快樂。譚潘.孟德爾 於2006年5月”當晚,我費了一番功夫從世界地圖上找到那個“小安達曼島”,是印度的一個遙遠離島,距離我扔擲漂流瓶的普吉有著一千多公裡的直線距離。用GOOGLE搜索,發現那裡竟然是文明的未開化之地!(摘錄一段關於該地的新聞如下:“在海嘯席卷了印度洋的小島森蒂內爾的兩天後,一個赤身裸體的原始部落男子站在海灘上,凝視著在空中盤旋的印度海岸巡邏隊直升機。然後,他舉起了手裡的弓,朝救援直升機射去。這是印度的安達曼-尼科巴群島的原始部落——森蒂內爾人千百年來向外面的世界發出的一個信號:他們不希望被打擾。印度洋海嘯發生後幾日內,遇難人數一直在持續上升,而關於災情嚴重的偏遠島嶼安達曼-尼科巴群島的准確傷亡消息卻遲遲不能到來。一些專家擔心,居住在該群島的原始部落本已瀕臨滅絕,這次更可能遭遇滅頂之災。果真如此的話,印度乃至世界文化多樣性將遭受不可挽回的損失。安達曼-尼科巴群島距印度主體大陸1200公裡,由572個熱帶雨林覆蓋的大小島嶼組成,其中38個有人居住。居民包括上萬年來幾乎與外界隔絕的6個古老部落。這些部落是蒙古或非洲人種,以原始的采集漁獵為生,甚至還用樹皮樹葉遮蔽身體。為調查這些原始部落的受災情況,印度海岸巡邏隊出動了直升機對這些地區進行調查。然而,他們發現這場災難似乎沒有給這些原始居民帶來重大人員傷亡。海嘯後,當地政府找到了41個大安達曼人(在2001年的印度人口普查中,這個數字是43)。此外,他們稱找到了73個翁格人(2001年普查數據中為98人),逃到了小安達曼島杜岡溪高地森林中或者哈特灣。根據多種預測,大安達曼人、翁格人、迦拉瓦人、森蒂內爾人和匈蓬人只有400到1000人生存至今。一些人類學的DNA研究顯示,他們的生存年代可以上溯到7萬多年前。他們起源於非洲,途經印尼移居到印度。這些原始部落在這裡生活了成千上萬年。因為與外界隔離,部落裡的人要生存就必須學會觀察和理解自然界的光線、聲音和氣味。印度政府官員和人類學家相信,可能是千百年來積累下的對於風、海洋和鳥類運動的認識,讓散布在安達曼-尼科巴群島的5個當地原始部落在海嘯後幸存。似乎許多部落在巨浪席卷之前就逃離了海灘,而一般在常年的這個時候,他們都是在這裡捕魚的。當地環境保護主義者阿希什·羅伊說:“他們能聞出海風中暗含的信息,能夠通過傾聽船槳劃水聲判斷出海的深度。他們擁有我們所不具備的第六感。”羅伊是一位律師,曾在法庭上呼吁保護這些部落不受外界的打擾。印度政府要在這些區域開展調查是危險的。表面上看,散布在孟加拉灣南部橫跨3200平方公裡的500多個一連串的小島似乎是熱帶天堂。然而,這裡最早的來訪者之一——馬可·波羅把這些環狀的珊瑚礁小島稱作“獵頭者之地”。森蒂內爾人把他們的環狀珊瑚礁當成不可侵犯的領域,常常向來到岸上向他們提供椰子、水果和彎刀作為禮物的政府官員射箭。然而近年來,印度政府和部落的關系得到了一定改善。政府已禁止任何人私自與部落交往,即使拍攝他們的照片也被認為是攻擊行為。 來源:國際先驅導報”)我的興奮和驚奇難以言表,這小小瓶兒竟是如此神奇,在兩個月的隨波逐流中它有著怎樣的寂寞和執著呢?竟能隨著洋流抵達印度,又有幸被原始部落“網羅”,再借由現代郵政系統不遠千山地回來告訴我關於它的種種。我詫異地在腦中飛速計算著這一切發生的概率=瓶子不沉沒或果魚腹而抵達陸地附近之幾率×瓶子被人看到之概率×瓶子被從萬億噸海洋垃圾中甄選出之概率×拾獲者能看懂英文之概率×拾獲者善心回信之概率×…………這一切,大概就是造物主的神跡吧。
看著信上雖拙劣但努力的字跡,我也為孟德爾先生的精神所感動。這樣一份給人幸福消息的執著信念,也許正是自詡的“現代文明社會”中不可或缺但卻早已缺失的。
當我在郵局給孟德爾先生如約寄去我的禮物(一盒雲南咖啡和一盒祁門紅茶)時,雖然我無法知道這份禮物是否合其口味,但,那是我由衷敬意的表達。
感謝上蒼,感謝漂流瓶,感謝孟德爾。。。。。。我用感恩的心去解讀世界,用善意的目光看這周遭一切,因為,我的父親,正在康復起來。附注:去年初夏家父罹患惡疾,術後初愈百日,余為賀其新生,遂攜全家出游至普吉。出海前日吾展箋以英吉利國文字書雲“此瓶有意,為父禱康。載我拳拳,道艱且長。滄海蜉蝣,飄零何方。天若眷憐,使君獲當。君幸至斯,家嚴亦祥。承蒙賜告,薄禮將往。”置瓶封蠟,是為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