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難之香格裡拉,稻城行記(四)
7月17日, 稻城 晴空萬裡
睡到10點多起床, 熊兄去幫我們租自行車. 租車就在那條步行商業街上, 走到一看原來是雙人自行車, 從來沒騎過雙人車很新鮮. 跟老板說好租半天, 10/輛, 謝別熊兄, 我和XF一輛, CB和JJ一輛, 出城往傍河風景區方向騎去, 略微有點上坡. 騎出去沒多遠, CB就汗流浹背了, 我和JJ換了位置. 感覺好一點. 看到傍河風景區的牌子右轉後柏油路就消失了, 再度上了土路. 烈日當空, 路幾乎看不出坡度, 但是騎的時候卻能明確感覺到. 四人兩車停停歇歇, 騎了大概5-6公裡的樣子, 看到前面一個村子, 路旁的青稞地裡不時有人直起身來大聲打招呼. 終於找到樹蔭可以休息, 都已經累得呲牙咧嘴了, 1/3因為缺氧, 1/3因為上坡, 1/3因為車太差(巨沉). 一個藏族小孩, 大概十一二歲, 騎著一輛除了鈴不響哪都響的24女車停在我們旁邊, 好奇地看我們(多半是看CB的大鼻子), 和我們聊天, 但是我們基本上互相聽不懂. 只知道他家住這個村子, 並且告訴他我們要去扎朗寺, 據他說不遠(但稍後的事實證明我們就距離遠近的這個問題上定義是不同的). 起程的時候他跟我們一起上了路, 並邀請我們去他家喝茶(在他發出第23遍邀請的時候我們終於聽懂了). 我們還搞清楚他的名字叫貢布曲丁.
出了村, 過了一個小橋, 往左走是去壩子(據熊兄說不遠, 風景也不錯, 如果塔公算草原的話, 那裡更可以稱為草原), 往右走是扎朗寺. 向左走, 向右走, 這是一個問題. 我們想了一下, 決定去扎朗寺. 一路上坡碎石路, 沒多久我和CB就不行了, 上坡基本推著走, XF和JJ沒怎麼停, 但是一直以一種帶殼的牛的速度行進. 我要求和貢布曲丁換車, 他很高興地答應了. 結果這下可好, 他和CB絕塵而去, 留下我們3個慢慢爬動.
一條山泉沿著鵝卵石河道叮叮咚咚順山而下, 我們三個實在走不動了, 坐在水邊休息. 泉水沁人心脾的涼. 過不多會, CB和貢布曲丁回頭來找我們了. 繼續上路. 一直以為寺就在下一個山後面, 但是繞過一個又一個彎, 始終沒有寺廟的蹤影, 舌頭都吐出來了. 如果不是有貢布曲丁的陪伴, 估計我們在10公裡之前就放棄了. 沒吃早飯, 也沒吃午飯…
轉過了第999道彎, 豁然開朗, 終於看見踞於半山的扎朗寺, 但是好像還有很遠的距離, 正要松口氣的時候, “呲---”, CB和貢布曲丁那輛車的後胎癟了, 一籌莫展. 連比劃帶說, 貢布曲丁說寺裡有氣筒, 光有氣筒有什麼用, 但是這句話無論如何也沒法讓他聽懂了, 只好推車往寺裡走, 走一步算一步吧. 幾分鐘之後, 路過一戶藏民家, 貢布曲丁解釋了情況, 圍過來6,7個村民, 他們嘰裡咕嚕, 我們面面相覷, 最後的結論好像是他們有氣筒, 但是我們的車打了氣也沒用 – 真是白說. 裡面有一個年青的小喇嘛, 大概十幾歲, 還比較會說普通話, 我們問他村裡有沒有人有拖拉機可以連我們帶破車一起拉回鎮裡, 他指了指旁邊一個人說他家就有, 問我們能給多少錢. 我們心想, 都這樣了, 讓人家出個價吧, 結果大家推來讓去誰也不出價. 於是他們就開始坐在地上重新嘰裡咕嚕, 過了許久小喇嘛說, 一百塊, ~~暈, 我從鎮上包輛車過來, 估計來回也就50塊, 一拖拉機就要100. 我們沒同意, 他們又開始嘰裡咕嚕, (後來我發現這裡很民主的, 不論商量什麼事, 都要大家坐地上嘰裡咕嚕15分鐘以上) 這期間還有件奇怪的事, 就是突然有兩個人從兜裡掏出十幾塊錢, 買了這家的主人(一個老頭)幾瓶百事可樂開始喝起來. 我第一個想法是, 這麼熱的可樂得多難喝, 第二個是, 這的可樂可夠貴的, 第三個想法是, 原來他們剛才商量的都是喝可樂不是修車啊. 又若干時間後, 小喇嘛告訴我們賣可樂的老頭有工具可以補胎, 我們欣然同意. 東西拿出來一看, 台灣產專業補胎膠皮和膠水. 本是想自己補, CB說他會, 但是沒等我們動手, 一個專業選手就幫我們弄好了. 沒有銼, 因陋就簡用了石頭, 我們就只有坐在邊上給小孩分糖吃. 臨走的時候屋主人告訴我們把車留下, 因為廟在坡上,反正也騎不上去. 小喇嘛說回來給錢, 給個5塊,10塊的就行.
再次上路, 已經1點多了, 沒有破車拖累, 反而輕松點. 貢布曲丁一路不停地拔各種草根讓我們吃, 還從不知誰家的地裡拔了一顆像小蘿蔔一樣大的東西給我吃, 他用小髒手幫我剝了皮, 我就著泥巴一起吃了, 有點點甜, 其余的都是苦味. 貢布曲丁還問我, 你們那裡沒有這東西嗎? 說實話我到現在都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走不多遠, 遇到另外一戶人家, 一個十三四歲的小男孩和貢布曲丁好像很熟, 後來知道他的名字叫初初. 他們倆坐在地上聊天, 反正也累了, JJ看起來還有點不舒服, 我們四個也一屁股坐在樹蔭底下, 和他們一起砸石頭玩. 出發的時候初初和我們一起走了. 跨過一條河, 穿過幾片土豆地(土豆是當地特產), 爬上一個陡坡, 終於到了扎朗寺. 這一路, 兩個小孩不停地給我們采野花, 直到快抓不住. 坡很陡(因為他們帶我們走捷徑), 上到最後一步, XF走不動, 初初拉了他一把, 一拉不要緊, XF左腿大腿抽了筋, 剛到坡頂就一屁股坐下起不來了. JJ也有點頭暈, 可能是太陽曬的. 於是他們倆坐在陰涼地休息, 兩個小孩帶著我和CB進廟去找水.
扎朗寺據說800年前就有了, 規模不大, 很多房子看起來都已經荒蕪的樣子, 一路走進去一個人也沒看見, 如果是晚上去心裡會發毛的. 在一個轉經閣的外面, 有個水池, 一根粗粗的管子裡往外噴湧著從山上引下的山泉, 我們痛痛快快喝了一場, 又每人灌了一壺. 泉水清清涼涼, 比可樂好喝多了. 轉經閣裡並排兩個巨大轉經筒, 直徑2米, 高三-四米, 一個老頭嘟嘟囔囔像推磨一樣轉著左邊一個, 我很好奇推了右邊一個, 他看見我笑得很開心.
再往裡走, 進到一個院子, 看樣子是寺院的大殿, 還是沒有人. 大殿很簡單, 雖然也是五彩的門窗, 但是很樸素, 估計這個廟香火不旺. 右邊是一個2層樓, 是住人的地方, 貢布曲丁和初初帶我們從右手邊的樓梯上到二樓, 進屋以後, 初初把帽子摘了放在一根木樁上, 屋裡很黑, 四壁掛滿了哈達, 經幡和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東西, 層層疊疊, 看起來足有一百年沒清理過了, 空氣裡充斥著濃濃的酥油茶的味道. 貢布曲丁和初初對著這樣一堵牆磕了三個頭, 我雖然不信, 但是為了表示尊敬, 也學他們的樣子磕了3個頭, CB也磕了三個. 進到屋裡, 一個喇嘛坐在床上咧著嘴衝我們點點頭, 問我們從哪裡來, 估計他家裡很少有外國人光顧. 又問我們喝不喝茶, 我猶豫了一下, 怕不喝會冒犯人家, 點了點頭. 兩個小孩從牆上的架子裡翻出了一只看起來還比較干淨的磁碗, 喇嘛從床前的銅壺裡到了多半碗茶給我們, 我嘗了一口, 說實話不愛喝, 就像在喝鹹牛油, 又讓CB喝了一口, 沒看見他什麼特殊表情, 估計也不愛喝, 我捏著鼻子把剩下的一飲而盡, 道了謝然後出來了. 旁邊的大殿門是鎖著的, 本想不進去了, 但是一個喇嘛走了過來, 問我們要不要進去, 要去開門, 既然人家這麼熱情, 我們急忙道謝, 進去參觀, 和其他的喇嘛寺沒什麼區別, 但是我知道這裡不是最長見的黃教寺廟, 連比劃帶說, 最後終於用身邊的紅柱子說明白了, 這個廟是紅教的.
回到XF和JJ休息的地方, 他們倆已經差不多好了, 也要進去, 我和貢布曲丁留下等他們, CB和初初又陪他們回去了. 等了許久, 也不見回來, 貢布曲丁淘氣地開始爬牆和放轉經筒的架子. 我靠在一堵堆滿牛糞餅的破牆上閉目養神. XF和JJ興高采烈地回來了. 還是同樣的那個喇嘛開的門, 他們跟他和另外一個小男孩(XF和JJ認為是他兒子)合了影, 喇嘛叫羅絨, 並且要了羅絨的地址, 這樣回北京以後可以把照片寄給他. 雖然筋疲力盡, 覺得這天還是很值得的.
下山, 路過初初家的時候碰到了他的姐姐和弟弟, 和他們一起照了相, 他還告訴我們他的地址, 我們可以寄相片給他. 初初在很遠的地方上學, 他雖然不會寫漢字(除了他自己名字那一個字), 但是我們寫了他能看懂. 告別初初, 往回走. 拿回自行車時, 問CB有沒有10塊零錢, 他們說沒10塊但是有20, 既然他們幫我們修了車, 就應該給人家20. 還是XF和JJ一輛, CB和貢布曲丁一輛, 我還是騎貢布曲丁那輛沒鈴沒閘的破車. 下山很容易, 不用蹬就跑得飛快, 唯一的問題是跑得太快, 停不下來, 只能靠腳剎, 土路顛得我腦門直疼. CB他們倆拐了兩個彎就不見蹤影了, 真不理解怎麼能跑那麼快還不摔跤.
走了大概1/3的路程, ”呲—“一聲過後, XF和JJ那輛車的前胎又癟了. 這時候我們把租車老板娘吃了的心都有了. 想想還有那麼遠的路, 我決定帶上JJ, 讓XF湊合騎雙人車. 帶上JJ後質量變大, 車衝得更厲害, 我和她約定好如果我喊剎車, 我們就一起用腳剎. 過了一個小土坡, 速度加大, 我大喊”剎車”, 聽到JJ鞋底蹭地的聲音, 然後就覺得一輕她人已經下去了. 我大喊”你怎麼跑了”, 然後一個人用力腳剎, 衝出去十幾米以後, 終於撞上一堵小土牆停了下來. 回頭一看JJ已經趴在了地上, 原來她不是棄我而去. 轉回去看她, 摔得跟土猴似的, 手腕也擦破了, 左腿膝蓋也腫了沒法彎, 偷偷跟我說還硌到了恥骨. XF也從後面推著車過來,據說是太顛, 沒法騎. 大概給JJ處理了一下繼續上路. 多了一位傷員更沒法騎車, 慢慢推車走. CB看我們一直沒過來, 回頭找我們. 貢布曲丁說他們家也有補胎的東西-太好了, 天不絕我. 我們決定我先和貢布曲丁騎車回去取東西, 回來修車, CB推車, XF扶JJ慢慢往前走. 我說了一聲” I’ll be back”和貢布曲丁走了.
貢布曲丁和我騎車進了村, 快到他家了, 這小子突然不走了, 蹲在水邊玩起來了. 原來他是以為我們先騎車回來, 剩下不能騎車的慢慢走, 然後我們在這裡等. 跟他解釋了10分鐘他也不明白我是要去取東西再回去. 他悠哉游哉在水邊玩, 急得我滿頭汗, 這時候差不多已經下午四點半了. 最終他明白了, 領我往家走. 家門口坐著兩個老頭, 一個是他爺爺, 另一個不祥, 爺爺前面一個2歲小孩用布繩拴著坐在土裡上玩. 院子裡拴著一條狗使勁衝我叫. 貢布曲丁把它關進了石頭堆的窩, 我膽戰心驚穿過院子進屋. 屋子的一層好像沒有使用, 黑得身手不見五指, 到處都是灰, 一個幾乎垂直的梯子通向二樓. 我跟他爬上二樓, 像所有藏民家裡一樣, 有一面牆是整整一面七彩的壁櫥, 格子裡放了好幾口大鍋. 貢布曲丁在抽屜裡左翻右翻翻出了一盒補胎膠和氣筒, 我拿上東西頂著烈日努力往回騎, 覺得快虛脫了. 剛出了村就看見那三個老弱病殘, 他們走得還挺快. 蹲在一個水坑邊開始修車, 沒想到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外胎怎麼也扒不下來, 原來這輛車就沒有內胎. 沒有內胎就意味著不能補. 大家都開始有點絕望了. 看了看手機, 還是沒信號.
貢布曲丁說他們家有電話, 心裡又燃起希望, 有電話就可以找熊兄求援. 於是一同去貢布曲丁家. 剛才到過的房間裡有一個電話, 貢布曲丁掏出201卡開始撥號, 原來這裡收電話費不容易, 所以電話只能買卡來打, 沒有卡電話就是擺設. 撥了一長串卡號和密碼後傳來了自動錄音的聲音”您的卡已過期”. 再度陷入絕望. 貢布曲丁卻好像挺高興, 這樣我們就可以不走住在他們家了. 我問他有沒有賣卡的, 他使勁點頭跟我說有, 問在哪裡, 說在縣城-廢話. 我轉身下樓, 跟他們說, 我騎車往縣裡走, 到了有信號的地方就打電話求援. CB追上來遞給我一瓶水. 一路都是下坡, 不費力, 很顛簸, 一手拿著水瓶, 一手拿著手機著實辛苦. 好在衝了幾公裡之後, 中國移動的信號若有若無地跳了出來,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中國移動覺得這麼親切. 打電話給熊兄讓他找一輛車來接, 他也正擔心我們哪裡去了. 本想回頭去找他們三個, 但是想到回去就又沒信號, 決定留在原地等候. 已經6點多了, 天慢慢開始黑起來, 我趴在車上計算他們要多久能過來. 周圍一個人也沒有, 偶爾有一輛車開過去, 揚起漫天塵土嗆得我直咳嗽, 還不敢離開大路, 怕來人看不到我. 45分鐘以後, 終於看見了熊兄和司機, 真比見了毛主席還親.
由於車太小, 自行車又太大, 決定熊兄把我這輛車騎回縣城, 我和司機回去接人. 還沒開到村口就又看見他們三個在路上一瘸一拐地走. XF說人家要開飯了, 他們不想留下吃飯, 就出來了, 臨走貢布曲丁向他要了6塊錢茶水費. (不知道是貢布曲丁要的,還是他爺爺要的) 千辛萬苦把自行車塞進了小面包, 人就沒地方了, 我只好和自行車一起擠在後排, 順便扶著它.
歡聲笑語回到稻城, 給了司機30塊, 路上超過熊兄, 看他正嘿呦嘿呦地蹬車.
經驗: 騎車去野外, 一定要騎那種實心胎的.
XF去還車, 熊兄正好也到了. 因為回來晚了, 按每車一天付的租金, 一共40兩銀子. 我去藥店買了紅花油, 讓JJ上藥. 這時候發現凡是露出來的地方都曬得跟熟螃蟹了. 去買了4根冰棍, 都是不認識的牌子沒敢吃, 最後在冰櫃底翻出來幾個蒙牛的, 心滿意足. 洗了個澡又去昨天那個飯館吃了飯(今天是68), 今天大家胃口都好得很.
晚上JJ沒睡好, 因為膝蓋疼. 我也不太安穩, 因為起了一身包.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