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見過開羅的人就未見過世界,她的土地是黃金,她的尼羅河是奇跡,她的婦女就像天堂裡的黑眼睛聖女,她的房子就是宮殿,她的空氣柔軟得像蘆薈木般香甜好聞令人喜悅。開羅怎能不是這樣呢,因為她是世界的母親。”這是《天方夜譚》裡的開羅,卻不是現在的開羅。
初到開羅,城市上空灰蒙蒙一片,馬路上有成堆的垃圾,婦女們不管漂亮難看都從頭至尾緊緊包裹,樓房或髒或破,顏色都不那麼鮮亮,空氣中似乎也彌漫著塵土味。因為火車票的意外難買,我們來不及失望,在城市裡如同沒頭蒼蠅般亂撞了一陣,歷經坎坷磨難終於購得兩張長途汽車票後,才來得及細細端詳這座城市。
說實話,開羅是讓我異常失望的,不僅因為她的城市不夠清潔不夠文明,她的人民不夠淳樸不夠誠實,她的交通不夠順暢不夠規範,更因為她的母親——尼羅河。尼羅河是上帝贈給埃及的禮物,是埃及的母親河,是古埃及文明的發祥地,古往今來,人們讀過多少贊頌尼羅河的詩句,又有多少人日夜憧憬著這條浪漫的河流。
可是今天,在尼羅河邊,總是游人如織,他們停留在河岸邊,擺著各種各樣的造型,搶占每一個有利地形來拍照留念,久久都不散去;河面上總是停泊著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游輪,以不同價位不同行程來吸引不同的游客;兩岸是灰黃顏色的高樓,頂著有些已經破損的霓虹燈招牌;河面與城市的基色是一致的灰蒙蒙,偶爾有一兩只FELUCCA漂過,帆上卻是巨大的百事廣告。這樣的尼羅河,在我心裡,怎能擔當那神秘莊重美麗浪漫的角色?
帶著失望和期待,我離開了開羅,來到了阿斯旺,尼羅河的上游果然沒有讓我失望,經過17小時的公路行車,雖然已經又累又倦,又冷又餓,但是在見到尼羅河的那一瞬,我的心仿佛一下子被浸沒在那澄澈的河水中,洗去了所有的疲憊和不適。這條在夢中出現過多次的河流,正呈現出一種超乎我想像的色彩和光澤,純淨透明的河水如藍寶石一般閃亮,陽光在河面上折射出的光芒刺痛了我的眼睛,河面上不時漂過白帆點點,那是真正的FELUCCA,尼羅河永恆的主題,任兩岸如何變遷,FELUCCA永遠漂在尼羅河上,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坐上FELUCCA,在河面上從流飄蕩,任意東西,那清澈的湖藍色觸手可及,但掬起一捧,卻仍然是透明的,在甲板上躺下來,淡藍的天空中雲彩也是淡淡的顏色,閉上眼睛,胡思亂想著,古埃及人也是這樣飄蕩在尼羅河中吧,在這一刻,千年的時光是否已經為我而凝固?
日落時分,在占盡地理優勢的小公園看著太陽在河面鍍上最後一層金色,然後在沙丘那頭慢慢隱沒他的身影,那一刻心頭浮現的是王維的詩句——“長河落日圓”,雖然王維描寫的瑰麗景致在中國寧夏境內,但眼前的盛景,和中國古代詩人筆下雄渾蒼涼神秘悠遠的境界卻是如此異曲同工。如若當年的東坡居士游歷到東非大陸,眼見到這樣的景致,一定也願意“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吧。
本以為,這樣的尼羅河,應該就是我心中完美而唯一存在的尼羅河了。所以,在阿斯旺到盧克索的路上,當我見到尼羅河那真正的驚世駭俗的美麗時,竟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沒有了濱河大道兩旁拉生意的努比亞船長,沒有了停滿港口的游輪,沒有了在FELUCCA中穿梭的摩托艇,沒有了夾雜在沙丘中外形粗糙的現代建築,河面上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醉人的藍,那是怎樣一種令人窒息的色彩啊,那樣的清爽干淨,蕩人心魄,到達庫姆翁布神廟附近,河面陡然寬闊起來,她竟然擁有了大海一般廣闊的氣勢。
這,才是那條遺世而獨立的河流。
這,才是古往今來從未改變過的色彩。
這,才是真正根植於每一個迷戀古代埃及歷史的人心靈深處的那條母親河。
究竟是什麼原因,才能使這條承載太多厚重歷史的河流,在這樣一片黃沙遍野的廣袤土地上流過,流經幾千年的歲月,依然保持著令人如此驚心動魄的純淨清澈?這個問題,也許永遠不會有答案,因為我永遠不會去尋求答案,無論真正的原因是什麼,我都會把他當作一種饋贈,就像上帝當年把尼羅河贈予埃及一樣,現在,他同樣把這條河流的一如既往當作禮物,贈予了我和每一個像我一樣千裡迢迢尋夢而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