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行甘南

作者: changingdc

導讀早上,臨出發之前,用了二十分鐘時間,轉換背包。那只40升的Vaude登山包,終究棄之不用。龐大的體積,醒目的紅色,還是嫌背起來太過招搖。 向來不願引人注目。只想待在暗的角落,或者被淹沒在人群裡。何況是在旅途中。 越來越覺得這只已用過多次的小型黑色背包妥帖。雖容量受限,但小巧輕便。同為旅行裝備,心理上卻要安穩許多。不怕背著它乘地鐵或是走在人潮洶 ...

早上,臨出發之前,用了二十分鐘時間,轉換背包。那只40升的Vaude登山包,終究棄之不用。龐大的體積,醒目的紅色,還是嫌背起來太過招搖。

向來不願引人注目。只想待在暗的角落,或者被淹沒在人群裡。何況是在旅途中。

越來越覺得這只已用過多次的小型黑色背包妥帖。雖容量受限,但小巧輕便。同為旅行裝備,心理上卻要安穩許多。不怕背著它乘地鐵或是走在人潮洶湧的街上。

再三選擇之後,裝進背包的唯一一本書,是安的《二三事》。本來想帶的是《蓮花》。但精裝本的體積略大,會搶掉本已緊張的空間。更重要的是,它是新近閱讀過的書。重讀需要長期的時間間隔。之後,再打開來,重新進入,重新領略。再次體味,再次感悟。那些喜愛的文字,隨著時間的長久和閱讀次數的增多,慢慢進入骨髓,沉澱消融,成為血肉的一部分。

安的書,可以隨時隨處開始,隨時隨處中止,而且,幾乎每一本,都有關於旅行的文字,所以適合在旅途中閱讀。

再讀《二三事》,究竟是第五次還是第六次,已經記不清了。

在蘭州,坐公交車去汽車南站買轉天到夏河的長途車票。在車載電視中,竟然看到許巍兩首歌的MTV,《晴朗》和《像風一樣自由》。在陌生的地方聽到至愛歌手的歌聲,心裡不僅依然感動,更多了一份溫暖與沉實。

蘭州的面館實在太多了。就好像後來在成都,感覺遍地都是茶館和小吃店一樣。隨便找了一家,要了一份炒面,只要五塊五毛錢,端上來卻是滿滿一大盤。味道還好,只是辣,吃了幾口便再也受不了了。

街上可以看到很多回族。男人戴著白色的小圓帽子,女人裹著頭巾。我新奇地看著他們。在我的城市裡,他們一定會引來無數好奇的目光,可是在這裡,他們是平常的。

在旅館悶熱的房間裡,徹夜開著電扇。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這是甘南行的第一站。再一次的獨自行走,就這樣開始了。

在電腦的文件夾裡面,專門開辟了一個用來存儲旅途中拍的照片。用地名作子文件夾名。無數次地瀏覽翻看,清點已經走過的地方,想著下一個目的地又會是哪裡。也會把滿意的照片放到個人主頁裡。有的人看到了,會問,你很喜歡旅游嗎。不,不是旅游,是旅行。一字之差,意義卻大不相同。它不是走馬觀花似的游覽觀光,不是站在某一景點前拍下留念照片。它與時間的長短無關,與距離的遠近無關。它是自我放逐式的自由的行走,在陌生的路途中觀照自己的內心。

喜歡獨自上路。懷著忐忑和期待。其實,只要肯付出勇氣,並做好必要的准備,一個人走,並不是多麼困難的事情。而那份自由自在和隨心所欲,是令人迷戀的。驚喜,也時常發生在獨行的路上。

只是在內心的某個角落,充滿羞愧和歉疚。是對父母。若他們知道真相,必定會寢食難安、焦灼不堪。所以我只好一次又一次編造善意的謊言,讓他們不必為我擔心。

從蘭州到夏河,在汽車南站乘依維可,早上八點半出發,到達的時候是下午一點半。五個小時的車程裡面,前面一直是順暢的柏油路,過了臨夏之後,在後兩個小時裡,卻時常會遇到塵土飛揚的崎嶇山路。

從蘭州出發的時候,天空下著細微的雨絲。到了夏河,卻開始感受到高原灼熱明亮的陽光。天空中大朵大朵的雲彩,有著變幻莫測的姿態。

皮膚被曬得黝黑的藏民,身披袈裟的喇嘛,就那樣赫然出現在眼前。於是,我再次意識到,自己是來到了藏區。

在去草原的路上,路過牧民的家。進去小坐。喝奶茶,吃酸奶、餅子,還有糌粑。酸奶的味道有點特別,而且出奇的酸,要加很多砂糖才能吃下去。香香甜甜的糌粑,原來制作起來很簡單,只要在奶茶中加入青稞面、酥油、砂糖,攪勻就行了。

臨走的時候,在酸奶碗底下壓了十塊錢。純樸的牧民並不伸手向客人要錢,給多少都無所謂,只是一點心意。

女主人向我揮手再見。她的笑容那麼美。黝黑的面龐,明亮清澈的眼睛。

草原。第一次見到草原。群山之中的大片綠色牧場。黑的犛牛,白的綿羊散落其中。無數絢爛綻放的野花。

在濕潤的草地上靜靜地坐了一會兒。看天空中飄浮的大片雲朵,看遠處連綿的綠色山峰,看各色各樣的野花在微風中輕輕搖擺。起身時發現褲腿上不小心沾上了黃色的花粉。不想洗下去。就讓我把它帶回去吧,讓我在嘈雜喧鬧的都市裡,對著這印記,回憶草原的寧靜美好。

很早起來,本是為到拉蔔楞寺的大經殿看喇嘛們上早課,卻因為經過轉經廊時看到大批轉經的藏民而改變計劃。

轉經要按照順時針進行,所以行走著的人,看上去是極有秩序的隊伍。腳步很快,一邊走一邊低聲念誦經文。莊嚴肅穆的神情。是值得記錄的場景。但我不願拿出相機。將鏡頭對准他們,是打擾和褻瀆。唯有站在一旁,做靜靜的觀者。

在某一座大殿門口,看到行大禮的人。一下一下地磕等身長頭。持續地重復著同樣的動作。對旁人視若無睹。

不知道他們是否會問自己這樣做的意義何在。也許根本就不必問,只要自然地做著這一切。對於他們來說,這就是生活的一部分。後來,在合作的米巴日拉佛閣,遇到前去朝拜的藏民,不再有任何疑問。

進入佛閣之前要脫掉鞋子。即使如此,踩在木頭地板上,還是會有咯吱咯吱的響聲。好像每一步都踩在久遠的時光裡面。殿堂內異常昏暗。並不充足的陽光透射進來,地板上是一道一道柱子的影子。

我仔細觀看殿內一座又一座佛像,通過標簽上已有些模糊的字跡辨識它們的身份。四周一片寂靜。然後,從樓梯口傳來略顯凌亂的腳步聲。幾個藏民依次出現,有老人和小孩,似乎是一家人。按照順時針方向,繞著殿堂依次向佛像行禮。小孩子就跟在媽媽身邊,做得絲毫不差。

看似簡單重復的動作,卻代表著他們豐盛的精神世界和虔誠的心。

並不多做停留,很快就上去佛閣的另一層,開始又一輪的朝拜。我看著他們消失在暗中的身影,內心充滿敬意。

依次在拉蔔楞寺的幾個大殿內參觀,看到佛像、舍利塔、壁畫、唐卡、藏經。可印像最為深刻的,卻是酥油燈搖曳不定忽明忽暗的燈火,和那濃香的略帶著奶腥氣的酥油味道。

得知喇嘛們在中午十一點半的時候還會在大經殿上課,便提前趕到。

十一點一刻開始,喇嘛們陸續到達。先是坐在殿門外的台階上誦經,號聲一響,便紛紛脫掉鞋子,赤著腳湧進殿內。

昏暗的殿堂內,響起如音樂般的誦經聲。雖此起彼伏,卻並不顯得嘈雜,反而讓人的心裡一片安寧。

一段過後,有短暫的停歇。身邊手持佛珠的陌生男子開始和我交談。溫和沉靜的聲音。

原來是皈依了佛門十幾年的信徒。他感覺到我對佛教的興趣,要我留下地址,允諾寄幾本佛學和佛經的書給我。後來還發來短信,說,佛度有緣,願我們在大經殿萍水相逢的緣分,能夠接引你成為佛陀的學子,開啟智慧之門,成為一個覺者。其實,任何一種宗教,我都有興趣了解,只是從未想過要走上皈依的路途。但無論如何,這樣的際遇,總是有趣的。通常只有在旅途中,才有發生的可能。

獨自出行,有的時候,如果肯付出信任,並做出一點點冒險,會得到慷慨的幫助和意外的收獲。

抵達合作的清晨,因下過雨,天氣如秋天般寒涼。在長途車站詢問是否有一班中午到郎木寺的車。售票員說,這裡是北站,到郎木寺,要去南站。徘徊間,一個戴眼鏡的高大男孩走上前來,問,請問你是不是需要幫助。

他帶我穿過略顯寂寥的車站大廳,告訴我,可以乘出租車去南站,只要兩塊錢。看到我凍得瑟縮發抖,他說,沒帶厚的衣服嗎,這邊的商店大約九點鐘開始營業,你一會兒去買一件吧。我們這兒有句俗話,甘南的天氣,姑娘的脾氣。我說,是啊,剛來的時候還很熱,沒想到下過雨之後竟變得這樣冷。

他幫我攔了一輛出租車,並跟司機說明地點。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的身體雖仍然寒冷,內心卻是溫暖的。

在郎木寺,同樣獲得陌生人的幫助。但並未像在合作那樣,到達想要去的地方。盡管如此,依然心存感激。

並沒有搞清楚天葬台的確切位置,只是憑著感覺,尋路而去。直到被牧民們因劃分牧場而圍起的鐵絲網攔住,不知如何是好。

剛才一直走在左右的一位年老的藏族婦女,在鐵絲網之間找到一個縫隙,鑽了過去,然後站在遠處朝我招手。環顧四周,已沒有其他人。問她是否去天葬台,她回答的是如外語般的藏話,並用手指著遠方。遲疑了數秒鐘,還是決定跟她走。

一路走去,鞋子逐漸被草上的露水浸透,襪子也濕透了。可最終,並沒有到達天葬台,而是一個有泉水流淌的山洞。終於明白為何老人隨身帶著一只大塑料瓶。泉水旁的石頭上預備著一把小鏟子,不知是誰放在那裡方便人們取水之用。老人一鏟一鏟將水盛到瓶子裡,然後慢慢倒在我手上,並示意我洗手洗臉。接著她也用泉水洗手洗臉,最後還將水塗抹在額頂。因著這個動作,我猜,這裡的水,是有著特殊的意義。

下山途中,她再次向我指了指那個山洞。語言不通,我無法告訴她,雖然那不是我要找的地方,但還是很高興跟隨她到達那裡。唯一遺憾的是,我忘記拿出相機,替她拍一張照片。她臉上因微笑而加深的皺紋,如溝壑一般。

郎木寺並不起眼的街景,不會讓人一到那裡就愛上它。但是,那份愛意,會隨著相處時間的延伸而逐漸深濃。因為那躲藏在街道後面的如畫的風景,更因為那些善良純樸的當地人。

路邊玩耍的孩子,會甜甜地喊一聲Hello或者你好。

拉住年輕的藏族姑娘拍照片。她們對著相機鏡頭,臉上的表情是羞澀拘謹的。我說笑一笑啊,怕她們聽不懂,還用手在空中劃弧線。於是,她們露出如花朵般甜美燦爛的笑容。

一同在房檐下避雨的英俊的藏族小伙子,說藏族歌手容中爾甲是他的偶像。我請他唱一曲,他就大大方方地唱起來。是略帶粗糙質感的歌聲,卻如高原的陽光一樣明亮耀眼。

年長的藏族婦女迎面走來。用生硬的普通話親切地問一聲,一個人嗎,不害怕嗎。

有什麼好怕呢。他們那麼質樸純良,我甚至不相信他們會做出惡的行為。而那自然的天地,若沒有危險的動物出沒,更是沒有擔心的必要。那才是至為安全的所在。

郎木寺的阿裡餐廳,有數冊客人的留言簿。隨意翻閱,看到來自各地的人對這個純美之地的贊頌。一般是大城市裡來的游客。往往會在最後慨嘆,即使它再好再美,也還是要回到城市裡去。

所以,連同自己在內,總覺得有些矯情。一面充滿對自然、純淨的向往,一面又無法離開貌似提供著豐富功能的城市生活。

城市,太容易讓人產生對它的依賴。

從若爾蓋到成都,十一個小時的車程。清晨出發時,車內的溫度顯示器表明車外溫度是2。C。一路上升,傍晚到達時,是33。C。一下車,就感到整個人被熱氣籠罩起來。

名為“四號工廠”的青年旅館坐落在同仁路小通巷,姊妹店是離它不遠的位於寬巷子的龍堂青年旅館。

每到一個城市,如果可能,總是選擇住在青年旅館。年輕,時尚,開放,自在。常常遇到新鮮的人和事。比如在“四號工廠”,同室的男孩本打算從康定騎自行車去拉薩,卻因同伴失信先行而去放棄計劃。而再次找到的同行者是曾懷揣三萬塊錢自駕車環游中國的中年男子。錢花光之後,就通過搭載客人的辦法籌集。

又見到傳說中的“漂流書”。從重慶漂到了成都。書內的標簽上注明了它所屬的網站,漂流號碼,原始主人和一些簡要信息。我說,應該讓它漂得更遠。書的暫時持有者,那個上海男孩說,好,那我就把它帶回家去。

白天,在成都的大街小巷游走。到錦繡路的尚書房挑一兩本書。到春熙路的龍抄手點幾樣小吃,順便看一看那裡的熙攘人群。在人民公園的露天茶座,臨著清悠的湖水,喝一碗清香的綠茶。陌生的四川話不絕於耳,人們讀報,打牌,交談,悠閑自在。或者走到離住處不遠的寬巷子,對著破落的院子和殘垣斷壁拍下照片。

晚上,回到青年旅館,洗過澡,到大廳裡,要一杯冰的可樂,坐在角落裡翻閱雜志。或者到樓上的活動室裡,跟著老外們看一部沒有選擇任何字幕顯示的英語片,直到昏昏欲睡。

出行十二天之後,我踏上返程的火車。回想著一路上到達的地方,看到的風景,遇到的人和事,竟有恍若隔世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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