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號航班

作者: _yt136077933

導讀東京的夏天雖然已經接近尾聲,空氣中仍然彌散著沉重的濕氣。雖然在這裡只是匆匆過客,還是盼著早一天看到北京秋高氣爽的藍天。 已經不記得是第幾次來東京了。原來在國企工作的時候,從來不在乎機票的價格。現在自己給自己打工了,不得不節省一些。回程定在星期天,反正也沒有急著的事情要辦了。索性選擇了一個上海中轉的航班,雖然路上要多搭上幾個小時,但機 ...

東京的夏天雖然已經接近尾聲,空氣中仍然彌散著沉重的濕氣。雖然在這裡只是匆匆過客,還是盼著早一天看到北京秋高氣爽的藍天。 已經不記得是第幾次來東京了。原來在國企工作的時候,從來不在乎機票的價格。現在自己給自己打工了,不得不節省一些。回程定在星期天,反正也沒有急著的事情要辦了。索性選擇了一個上海中轉的航班,雖然路上要多搭上幾個小時,但機票差不多便宜了一半,還是合算的。

頭天晚上睡覺前,瞥了一眼機票上的起飛時間,9:35。於是把鬧鐘上到了5:45。醒來後,匆匆趕到成田的時候,剛好7:45。但走到值機櫃台,才發現原來看錯了行,回程的起飛時間原來是10:55。這意味著,我要在機場晃悠上兩個半小時,才能踏上回家的路。郁悶。

在把免稅店逛了兩遍後,實在沒有事情可做了。於是拿出PDA,下起了像棋。手臭得很,連續輸給“許銀川”五盤後,漸漸昏昏欲睡。忽然聽到了登機的廣播,怔得一下子醒來,迷迷糊糊地登上了等待已久的飛機。東航飛日本的空姐看著都有些年紀了,歡迎登機時職業的笑容非常標准。微微點頭後,我找到了自己那個靠窗的座位。空客300-600的經濟艙是2+4+2的座位布局。東西放好後,睡意再次襲來,不用擔心錯過登機了。所以,靠在椅背上的同時,又回到了半夢半醒的狀態。

眼睛再次迷迷糊糊地睜開的時候,躍入眼角的是一雙黑色長襪和隱隱約約的美腿。好久沒有在夢裡遇到浪漫情懷了,所以一下子分不清是不是還在夢境之中。瞟了一眼眩窗外面,隱約看到跑道上繁忙起落的飛機。於是,知道了,坐了二十多年飛機後,終於遇上了這樣一次百年不遇的機會。在一個並排的兩個座位上,身邊坐著一個年輕的女孩子。而且加上航班的中轉,這將是一個漫長的旅程。想到這裡,睡意一下全無,心跳加快。盤算著這樣一段故事到底該怎樣開頭。

還是決定先忍一忍。如果她還有同伴,特別是異性同伴,貿然開口就比較尷尬了。心跳得厲害。一度有些膽怯,有些不自信的慌張。心裡雖然鬧得厲害,眼睛還是悄悄地向身旁望去。短發,淡淡地顯著柔柔的棕色,微微蓋過肩頭的淺黃色T-恤外面是一個黑色的齊胸外套,好像是那種內衣反穿的FASHION,細細的吊帶掠過肩膀,女性的感染力渲染得雖不張揚,卻很得體。牛仔短褲外的秀腿,透出那種年輕的力量。黑色長襪蓋過膝蓋,腳下是一雙白色的球鞋,空氣中彌漫著跳動的性感。我想起了新宿街頭擦肩而過的時尚女孩。我看來真的中彩了。

感覺上肯定是個日本女孩,於是又開始擔心自己蹩腳的日語能否和小姑娘聊得起來。再看看吧,我心裡有些犯嘀咕。假裝再次昏睡了過去,反正時間還長。再看看吧,萬一她的護花使者就在走道那邊的座位上,弄不好是要挨頓扁的。多等等無妨。

飛機平飛後,我確定了她是一個人旅行。於是我決定故事該開始了,從現在開始,每浪費一分鐘都只能留下遺憾。

“你是去北京嗎?”

“是。”那一瞬間,我看到了那張俊美的臉。不知道該怎樣用筆去形容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美麗。看到她的一瞬間,你仿佛看到了這樣的畫面,她輕輕挽著你的手,依偎在你的肩頭,兩個人靜靜地走在柔軟的山間小路,一起傾聽樹葉和風兒共舞。那是一種感覺得到的美麗。

她懂中文!太好了。

“你是去北京出差嗎?”問話雖然俗套,但入門正常。

“不是,我家在天津,回去休假。”搞定,原來是同胞,這回有得說了。最起碼不用擔心英語或是日語說不清楚的東西了。我決定單刀直入。

“你知道,這是我做飛機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單獨和女孩子坐在一起。我在來的路上,飛機上演的是《嫁給有錢人》,那裡面說的就是一個女孩子和任賢齊演的那個男孩子在飛機上坐在一起,後來又一起到米蘭的故事。我們簡直和電影裡一摸一樣啊。”我如連珠炮一樣的話一梭子發射了出來。

“真的嗎?”我看到了一絲微笑躍上她的嘴角。但矜持的態度不容冒險,我決定放緩,別嚇著美人。

“來日本幾年了?是念書嗎?”

“快四年了,我在這邊工作,剛來的時候上了一段學校,後來就工作了。”

“哦,這樣啊。我是做紡織原料的。你是?”

“我在化妝品公司工作,負責人事管理。”

談話開始了,女孩子雖然話不多,但是大門已經打開。

我們從東京迪斯尼開始說起,說到了迪斯尼樂園和迪斯尼海洋的不同。說到了日本人的飲食和宴請習慣。說到了台場,她告訴我那是一個可以看到彩虹,可以伴著日落和晚霞去釋放心情的地方。在那裡,美麗的景色、美麗的心情、美麗的食物可以融合在一起,融合成一段美麗的回憶。我聽得很專心,也很投入。我在猜想,她是否在那裡寫下過自己美麗的故事呢?

起飛後大約十五分鐘的樣子,飛機遇到了強氣流,出現了劇烈的顛簸。上次遇到這種情況,還是大約三年前。那次從沈陽回北京,趕上了強風,飛機在空中不斷地高速下降,下機後很久才趕走想嘔吐的感覺。這次的顛簸似乎比那一次還要厲害。她的手一下子抓住了座椅扶手,手指尖從我手背上掠過的時候幾乎刺痛了我。

她看上去很緊張,反復告訴我最害怕坐飛機了。我腦海中突然閃現了《不見不散》中的最後一幕。

“看過《不見不散》嗎?劉元和李青他們從美國回來,飛機也趕上這麼一段?”

“快別說了,我害怕。”

我的賊膽這時候絕對大,竟然在這樣的時候全然忘了生命攸關的懸念。

“沒事。別害怕。肯定有驚無險。放心吧。最起碼我們還沒讓穿救生衣呢。”

我沒有敢趁機去抓她的手去安慰她,盡管那是整個旅程中最好的、也是唯一的一次機會。

大無畏的我索性轉過頭來,面對著她,任由飛機上下左右的晃動。

“我們看來是要浪漫到底了,電影裡面的場景一個接著一個出現啊!”

“別說了。”她的臉愈發緊張,就愈發迷人。

“放心吧,人命天定。我們得珍惜每一分鐘。”

……

飛機在折騰了有一分鐘後,終於平靜了下來。在經過這段生死考驗的插曲後,談話內容逐漸多了起來。我們說到了我這次的行程,我都去了哪裡,見了哪些人,我最早什麼時候來的日本,都去過日本哪些地方。每碰到一個她也去過的地方,她會打斷我,說上幾句。我們一起聊起北海道的夏風,說起函館的燈火。談話慢慢地變成了兩個人的游戲。

我說起了我的學習經歷和工作經歷,述說著我追求自由和理想的人生理念。說到我最輝煌的那段時,她打斷我,“我先去趟洗手間,回來後我要仔細聽聽這一段。”

Oh! Yeah!

她離開座位的這段時間,空乘開始散發入境登記卡。我要了兩份拿在手裡。她再次落座之後,我把東西遞給她。我沒有急著開始下半場的故事,而是從手包裡拿出筆,開始填寫我的表格。她也一樣,談話停止,空氣凝滯。我寫的很快,偷偷地斜過眼去,瞟了一樣她填寫的內容。名字沒有看清楚,但出生日期看到了。那是一個花樣的年齡。

名字沒有看到,沒法直接叫出名字套近乎了。怎麼辦呢?有了。

我掏出PDA。先把女孩子的生日記了下來,然後打開WORD,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這是我的名字,你叫什麼?我們得認識一下了吧。”

“林楓,樹林的林,楓葉的楓。”

我在PDA上寫著,“是這兩個字嗎?”

“對呀。”

“對了,我們接著說說那段故事吧”。我手裡攥著PDA,開始重新回到填表前的話題。雖然沒有眉飛色舞,但是肯定是一段滔滔不絕、精彩紛呈。女孩子聽得很認真。

“對了,那時候你還很小吧?知道這段事情嗎?”

“對呀,那會兒我還在上小學呢。”

這樣的對話一開始,突然感到不對。這樣會拉開年齡的距離,讓她感到自己不是一代人。不好,轉向。

我接著把PDA放回手包的機會,順手拿出了一張名片。

“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手機號,到北京給我打個電話。”

“好。”她接了過去。

“你能給我留個電話嗎?下次來的時候,如果我找不到台場,你可以幫我。”

她遲疑了一下,還是告訴了我。

這時候,午餐開始了。她看來是餓壞了,風卷殘雲。我告訴她,上海機場就有當地小吃,我待會兒可以在上海機場請她吃回到祖國的第一頓飯。她聽著不置可否,但笑容甜甜的。飛機降落前,我們又談到了她東京的周末生活,講到了池袋和涉谷,講到了回到爸爸媽媽身邊後可以享受的自在瞬間,講到了她來日本前的工作,講到了她為什麼來日本。我漸漸地變成了聽眾。

飛機降落上海後,停在了外場。下機後,被塞進了擺渡車。我們形影相隨,互相留意著彼此是否就在身旁。雖然話不多,但眼神留給了對方,關心著對方。

入境手續要在上海辦。整個的航班組織得非常不好,辦完入境手續後,機場把前往北京的乘客圈在了一個不大的範圍裡讓大家站著,反復地清點著人數。一對去北京的美國夫婦始終跟著我們,在等待過程中,這對夫婦沒完沒了地問著我這樣或那樣的問題。我有一搭無一搭的答著,望著站在不遠處欄杆邊的她。盡管近在咫尺,但突然心裡閃過一絲感傷,世界上有多少美好的東西其實就是這樣咫尺天涯。

終於擺脫了那對美國夫婦,回到了她的身邊。漫長的等待後,已經沒有上海小酌的時間留給我們。而且航班延誤了半個多小時。我把手機交給她,告訴她可以和爸爸媽媽通個電話。此時,我只盼著時間走得慢一點,再慢一點。

登機前,我急切地問著地勤人員,是不是我們還按原座位坐。得到肯定的答復後,我放了心。

再次登上飛機後,我直接讓她坐在了窗邊,這樣,女孩子會更有一種被呵護的感覺。我按了呼叫鈴,幫她要了一條毯子,輕輕地搭在腿上。

後半程的談話已經記不得是怎樣開始的了,我們聊到了趙本山的N個小品,《相親》、《昨天、今天、明天》,那些台詞我背得滾瓜爛熟,她一下子爽朗了起來,笑聲不斷。我們聊到了馬三立,我給他整段模仿了馬老著名的《賣黃土》。笑聲裡的她已經徹底變了一個人。

我告訴她,現在的她以經完全不是幾個小時前的那個東京女孩了。估計再過幾個小時,她天津姑娘的本來面目就要暴露了。她告訴我,她也有這樣的感覺,東京的那個她和現在的她似乎從來就是毫無關系的兩個人。

現在的她是一個年輕、調皮、可愛,讓人戀戀不舍的女孩。她用天津話和我開著玩笑。

從來沒有感到上海到北京其實只有短短的兩個小時。

我們講道了skype出色的音頻效果,講到了BT下載,講到了《斷臂山》,講到了周潔倫……我們已經看到了窗外的京密引水渠。

“能給我留個郵件地址嗎?”我知道這已經是飛機降落前的最後機會了。

她爽快地告訴了我,而且囑咐我把skype下載的地址和BT的種子發給她。

“時間多快啊!真想一周後,你能陪我回東京。”她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緩緩地望了一眼窗外。窗外的雲彩映照著耀眼的陽光,和眼中的波瀾交相輝映。

“是啊,要不是我們在一起,今天的六個小時該多疲憊啊。你回去前打我手機好嗎?我帶你去北京看彩虹和晚霞的地方……”

我們的談話伴著飛機的著陸,迷失了方向。襲上心頭的傷感彌漫在我們之間,我們一起在行李傳送帶的最遠端等待著行李,遠遠的傳送帶入口處聚集著密集的人群,只有我們靜靜地等待在遙遠的角落,期待著拖住時間的腳步。

我陪著她緩緩地穿過一樓密集的人群,來到了13號口旁邊的超市。她要到對面停車場登上回家的大巴了。她拿著雪碧等待付錢的瞬間,我在考慮著怎樣去面對這告別的一刻,卻感到一路快樂之後,竟突然腦海裡空空的,心裡也一下子空空的。

“好了,接我的人在二樓等我,我們再見吧。記得給我電話。”我們並肩走到13號門後,我決定就此一別。

“再見吧。你讓我提前找到了回家的感覺。謝謝。”帶著一個淺淺的微笑,她揮了揮手,把背影留給了我。

那一瞬間,我仿佛又回到了六個小時前的東京,又回到了這個漫長的272號航班上。

那一瞬間,我仿佛從一個夢中醒來,六個小時的故事好似一場電影,曲終人散之刻,已經迷失在劇情之中。是演員?還是觀眾?竟自不由得懷疑起來。

分手幾天後,心中還在惦記著這個故事和故事中的主人公。

今天整理出差單據,偶然發現了那個272號航班的登機牌。

那是一個難忘的六小時,只屬於兩個人的六小時。 我緊緊地把它握在了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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