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境十記:從泰南到北馬王在田
泰國的形狀好像是把一個巨大的逗號水平翻轉了一百八十度:上面是個大圓點,下面是長長的一撇,這一撇就是纖細狹長的克拉地峽(Isthmus of Kra)。
克拉地峽連接中南半島與馬來半島,最狹窄處不到五十公裡。半個多世紀以來一直有人建議在這裡挖一條運河,打通地峽兩側的安達曼海與暹羅灣,這樣一來過往船舶就無需繞過整個馬來半島,從而可以大大縮短從印度洋到太平洋之間的航程,同時也可以降低船舶通過馬六甲海峽所帶來的安全隱患,尤其是對於確保中國的海上能源生命線具有特別重要的意義。不過由於地質因素,這條運河在技術上一直難以實現,馬六甲海峽也就繼續占據著東西方航運的咽喉地位。
泰國在克拉地峽北段與緬甸相鄰,緬甸在西,泰國在東,國土尤為狹長,在靠近莫山口的地方(Mowdaung Pass)東西還不到15公裡。由此向南至拉廊省(Ranong),泰國才開始擁有面向安達曼海的西海岸,普吉島就是這條海岸線上最大的島嶼。繼續向南,泰國的這個部分被稱作泰南,坐擁克拉地峽兩側,直至其南鄰馬來西亞。
這幾年泰南不太平靜,常有伊斯蘭分離主義分子惹出事端。其實真正出問題的穆斯林聚居區位於泰南的東南角,只占整個泰南的一小部分。如果從宋卡省(Songkhla)的鑾湖(Thale Luang)到首府合艾(Hat Yai)畫一條線,再一直向南延伸到泰馬邊境,那麼以此線為界,其東側屬於局勢比較動蕩的地帶,除此之外的其他地區則是相當安全的。
今天就談談從泰南的合艾到北馬的檳城(Pinang)。
合艾是個平凡的泰國小城,沒什麼特別吸引人的地方。不過這裡游客倒不少,多數是從馬來西亞與新加坡過來度周末的。因此,合艾的商家多多少少都有點馬幣與新幣,可以自由兌換;反倒是想換美元的話得費點勁,連兌換商也不一定收,得找銀行。
游客是衝著低廉的消費來合艾的,他們需要的大致是兩樣:美食和美女——食色真是性也。我記得第一次去檳城的時候,客棧住進兩個吉隆坡來的華人,晚上拉我出去喝酒兜風,說他們次日要開車去合艾,還慫恿我一起去,說那裡不比保守的回教國家馬來西亞,姑娘又漂亮又便宜又解風情。。。。。。我次日清晨醒來時他們已經出發了,大概是有點迫不及待吧。
這次坐火車來合艾,把背包存在火車站,先去找家小飯館打牙祭。這裡的華人伙計只會說泰語和閩南話,我沒法與他溝通,只好點了碗bagudeh(肉骨茶)——這是我唯一知道的閩南語飲食詞彙。肉骨茶是一種燉肉湯,放進油條當早餐吃。我啃著骨頭,想起在越南西貢(Saigon or Ho Chi Minh City)的時候,有一次餓著肚子撞進堤岸(Cholon)的一家華人面店,偏生那個廣東掌櫃只會說越語和粵語,我當時也是一度卡殼,搜索飢腸,總算想起一個詞來,趕緊對他說:wontonmeen(雲吞面)。
吃完早飯,袖著手在溫婉寥落的合艾街頭轉了兩圈,發現Sanehanuson街是個旅行社集散地。問了一下去南邊的車:無論是去吉隆坡、新山還是新加坡,都是由小面包車送至馬來西亞的北海(Butterworth),再轉大巴;去檳城的話則在北海坐輪渡過海。這種直通車每天上午、中午和下午各發一班,到檳城票價250銖,折合五十多人民幣,路上四個小時。
我考慮了一下,決定坐下午三點的車去檳城。我在這家新東亞旅行社出了票,悠悠然離開乏善可陳的合艾,搭車去四十公裡以北的宋卡海濱,在那兒安安靜靜地坐了一上午——除了缺少最後的槍聲外,宋卡海灘像極了《花火》中最後一幕的場景——下午回來上車。送我的是一輛十二座的小面,沿街去各家旅行社、客棧接人,三點半才上路,窗外正下著憂郁的雨點。
從合艾到邊境小鎮沙道(Sadao),車程不到一小時。起初是公路傍著鐵路,約半程後分道揚鑣,鐵路向西拐了個小彎才進馬來西亞。泰馬之間可以坐火車過境,從曼谷到吉隆坡每天有一班“特快列車”,不過麻煩的是得在邊境換車;更麻煩的是:如果泰國火車誤點的話,馬來西亞火車會徑自揚長而去,反之亦然;最麻煩的是:這兩國的火車誤點都是家常便飯。
下午四點半抵達泰國關口。這是個小口岸,看上去像是個公路收費站,只是沒幾條車道。在節假日這個口岸對駕車過境的旅客征收5銖出/入境費,可能是為了防止趁周末開車來泰國消費的馬來西亞游客大量湧入造成堵車,鼓勵他們步行通關或者錯開繁忙時段吧。
邊檢官員收走了我的離境登記卡,在護照上蓋了個章就算完事了。我問他中國公民能否在這裡獲得到達簽證,他說只要有合法護照,付一千泰銖就行。這麼說來,泰國的各個陸路口岸中只有泰柬邊境上的亞蘭(Aranyaphrathet)可能會拒絕給中國游客頒發到達簽證,從老撾、緬甸和馬來西亞入境都不成問題。
馬來西亞關口與泰國關口相距只有不到五百米,上車就到了。這裡的官員恰如傳說中般不太友好:雖然我持有一年期多次入境簽證,留著撇小胡子的馬來人邊檢官仍然把我當作棘手的危險品,指著辦公室叫我過去,由他的上司拆彈。那位馬來督辦倒是沒有任何宗教體征,只是翻來覆去不厭其煩地盤問我的住處、工作,最後大概實在找不出什麼破綻,便大度地揚手放我過關。
此時是泰國時間下午五點,馬來西亞比泰國早一個時區,現在已是傍晚六點。兩側通關手續總共花了半小時,如果沒有馬來西亞這邊的糾纏的話估計十到十五分鐘也就夠了。
一路上我留意了一下,除了坐直通車以外,喜歡自虐的完全可以“全自助”:從合艾坐公共汽車到沙道;再找個突突車到邊境;再步行過關;再雇個出租去邊鎮嶂倫(Changlun);再換公共汽車去北海;再搭輪渡去檳城。如果不嫌費時費力費錢的話,可以試試。
進入馬來西亞後雨就停了,雨後的天空特別清爽。雖然沒有晚霞添加色彩,卻也淡雅宜人。我們的車以115公裡時速疾馳,沿西海岸高速公路穿過平緩的丘陵地帶,直插北海。至少就道路水准而言,從泰國來到馬來西亞就好像從發展中國家到了發達國家。
到北海時大約七點半,天還沒有全黑。北海是北馬重要的交通樞紐,從海邊擁擠、嘈雜而混亂(或者說“充滿動感氣息”)的北海汽車站可以找到去馬來西亞各地的大巴——當然,沙巴和砂勞越除外。即使是傲慢的檳城人,在需要出遠門時也不得不搭輪渡去他們不太看得起的大陸,然後從北海買票上車,說是便宜、方便得多。
跟著小面上了渡輪,在緩緩降臨的暮色中駛向檳城首府喬治敦(Georgetown),我很好奇地想:四年不見,檳城有什麼變化——或者說,我的眼光會有什麼變化?
小面把我放在那家我曾邂逅兩個尋芳客的客棧。我要了當年那個三人間,想去聽聽他們在合艾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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