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沙是閩北山區的一個古老小鎮,四面環山,一條崇陽溪流淌其間。不大的街區,一到墟日,十裡八鄉趕集的山民,帶著山貨、物品擺滿了街道,這也是小鎮最熱鬧、最擁擠的時候。平日裡的小鎮,就如同中興街上,在斑駁的牆根下的老人,任憑陽光灑落身上,說著家長裡短。卻記不清這座小鎮是怎樣形成的,也說不明白關於“麻沙”的由來,有如眼前的溪水,亙古不息地流過,了無痕跡。
走在這條曾經是鎮上最繁華的街上,高高的馬頭牆,被炊煙熏染得猶如風霜歲月的凝重。糕餅廠香甜的味道,和眼前坍塌的大禮堂一樣,只有留存在人們的記憶裡。唯有那熟悉的彈棉花的聲響,和“麻仔稞”的叫賣聲,依然回蕩在街道深處。
一、街西的觀音廟
一陣“劈哩叭啦”的鞭炮聲,從不遠處的西邊傳來。“撿漏”的小孩們一陣風似地衝去,未燃響的炮仔,在他們的手上重新點燃,清脆的響聲和他們充滿“成就感”的笑聲,一起衝上雲霄。膽小又好奇的小女孩,跟在後面,捂著耳朵,閉著眼睛,參與了這“偉大”的時刻。
這間門面高聳、舊跡斑斑的觀音廟,猛一看和民居沒有什麼兩樣。走進廳堂,不是很暢亮的中堂,供奉著觀音菩薩,慈祥可親的塑像,在昏暗的燭光中,傾聽著世人的喜怒哀樂。香案上的少許供品,蒙上了薄薄的塵灰。香爐裡騰起的裊裊青煙,縈繞在房梁之上,似乎可以直達天庭。透過屋頂天窗滲入的光線,映照著幾位正在擦拭桌椅的老人。也許不是什麼重大節日,廟裡有些冷清。不管進入什麼寺廟,我一般都會上香隨緣。這只是一種心意,包含著一種對建造者和守護者們的深深敬意。
二、飄香的蘭園
與觀音廟斜對著的院落,一堵高高的圍牆包裹著兩扇對開的鐵門,位於中興西街的這座宅院,曾經是門庭若市的麻沙鎮農行儲蓄所。現在的主人是原居住在中興街東的吳老伯,一位對蘭花情有獨鐘的可愛清瘦的老者,雖然鐵門是緊閉的,但是蘭花那飄逸的淡雅清香,再嚴實的城牆也是無法阻擋的,也因為有了老吳的國香蘭園,整條街都飄蕩著一股儒雅的氣息。
吳老伯出生於耕讀世家的黃壩洲村,與宋朝理學家游酢的故裡,僅隔數裡。勤奮的祖父曾經積累過大量的土地,即使是靠收租為主,也留有自己勞作的天地。到了他的父輩,已是遠近聞名的中醫。解放初期的他,隨著工作隊走出了鄉村,走進了城鎮。在那個年代裡,他的哥哥一直頂著“地主”的帽子。他也因為這家庭出身,而不能繼續有所發展。
退休後清閑的他,養起了蜜蜂、種起了花,後來發展成了頗具規模的國香蘭園。痴迷種蘭花的起因,源自他兒時家庭的熏陶和對家中養蘭的記憶。他說每當花開的時候,整個院落香氣撲鼻。在淡雅清香的蘭花架邊,讀起書來也精神煥發。
從一開始的賞玩,到現在的大範圍交流,他也沒曾想過。發展至今,局促的老房子終於無法容納這生生不息,繁衍不止的蘭花。他下定決心動員家人,一起盤下了這座占地720多平方的農行大院。走進吳老伯的新居,前面的住房僅建起了200多平米,其余全作為蘭園觀賞、栽培的區域。
坐在一棵筆直的棕櫚樹邊,眼前是一片“茫茫”的翠綠。粉白的牆壁上,是吳老伯那嚴謹、端正的楷書:以蘭會友。談起他的這些“兒女”們,平時並不健談的老伯,竟然滔滔不絕。珍貴品種和傳統品種,是他兩個發展的方向,由於地處武夷山脈,傳統的武夷素、建蘭在市場上並不見得好價錢,對於他來講卻不是以貴賤來論品性。當然與時俱進的他,也從外面引進珍貴品種,來栽培繁殖出售,這叫做“以蘭養蘭”。
老吳的老伴劉大媽,有一手不錯的廚藝,熱情的他們常常讓光臨的客人酒足飯飽。如果你到武夷山來玩,不管對蘭花有否興趣,熱情的吳老伯歡迎大家都來觀花品蘭。劉大媽的酸辣紅孤湯,可是會使人一想起,就淌口水的哦!
小帖士:吳老伯的電話:0599~5552336
三、水南的蔡氏宗祠
一座跨越崇陽溪的橋梁,拉近了水南村和麻沙村的距離,方便了趕墟的山民。同時也有利於兩地民眾的交往,但是渡頭的歷史卻就此終結,只留下了一個永久地名。水南的村落在以前也許比麻沙大。現在的麻沙學區辦公處就在水南,一座曾經是蔡氏大地主的老宅子裡。
雖經改造過,步入這座百年老宅,當年的氣派、風韻猶存,只是中堂上的匾額換成了“萬世師表”。破舊的閣樓、廂房成了老師們的教研組、辦公室。天井的照壁上,縷空石雕的“吾愛吾廬”,還完好無損地經歷著歲月的風霜。
在中堂裡“筆走龍蛇”的吳老師,是麻沙鎮上出了名的書法家。逢年過節,紅白喜事,都免不了他的妙筆生花。豪爽的他也是“酒色之徒”,剛好和我對上脾性。幾杯下肚,關於地主老宅的故事,也就開講了:
在解放前,這黃姓主人是麻沙鎮上的“四大金剛”,勢力範圍很廣。兒子中一個在“國軍”當軍官,一個在邵武作教書匠,一個在水南務農。解放前夕,當“國軍”潰逃台灣時,老地主故土難離,只好躲在老宅子夾層的暗房裡。解放後,民兵進駐了這裡,抄家、分田分地和通緝地主。地主婆被趕到了水南務農的兒子家,老宅裡只剩一位無家可歸的老媽子,和民兵們住在了一起。夾層裡的老地主,就靠著這位“忠心耿耿”老下人的供給,躲過了整整三年。三年後的一天,辦公的民兵聽到一聲聲沉悶的咳嗽,才發現了這個秘密。被揪出來的老地主,由於長年不見天日和驚嚇,臉色死白死白的,最後被鎮壓在村口的曬谷場。
充公後的老宅子數度易主,直到作了學區的辦公地點。聽說現在的黃氏子孫傳到了韓國,這兩年回來和政府交涉討返老宅,准備重修為蔡氏宗祠。真可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四、長坪的游酢故裡
麻沙鎮西去數公裡的長坪富壟村,是去往武夷山的途經之路。也是北宋著名的理學家、教育家、書法家-游酢的故裡。
游酢(公元1052~1123年),字定夫,北宋理學家,程門四大弟子之一。宋元豐五年中了進士,歷任蕭山尉、太學博士、知州、監察御史等職,任內為官清廉,惠政於民;學術上師承“二程”理學,為“程門四大弟子”之首。他攜楊時的“程門立雪”、“載道南歸”思想,把中原理學精華傳承入閩(後來傳至朱熹,才有了集理學之大成者)。
公元1098年的游酢回到故裡,分別在長坪和武夷山創建了豸山草堂、水雲寮,進行講學著書。留傳於世的有《中庸義》、《易說》、《詩二南義》、《孟子雜解》和《豸山粹言》等著作。宋宣和(徽宗)五年(公元1123年)五月,游酢去世於原任職地和州(安徽),葬於含山縣升城鄉車的轅嶺,享年七十一歲。
走近長坪、走進富壟村,游酢的老宅和豸山草堂,已經隨著歲月的風雨,隱沒在歷史的塵封中。與時俱進的富壟村人,開始懂得了利用“名人效應”,修復起不知荒蕪了多久的游家老宅。加上台灣游氏後裔的資助,富麗堂皇起來的房屋,已經失去了存在的意義,僅有的也只能算是對先賢的一種紀念吧。我倒是覺得,靜下心來,讀一讀他傳世的理學著作,更有意義些,同時也是對他最好的紀念。2006年9月15日稿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