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篇 翻山
此行最主要的目的是翻越怒山到達瀾滄江邊。於是,俺來到了起點——迪瑪洛村。村子就在山谷中,淌急的小河在村邊流過,有村民在陡峭的山坡上種玉米。由於這幾年翻山的游客多起來了,於是村民也多了一項工作——當向導。俺的向導是小虎,才19歲,小帥哥一個。他家在白漢洛村,也就是白漢洛慘案的發生地。確定請他當向導,是因為昨天他才帶團隊翻山回來,最清楚山上的情況。我們談妥路線、價錢,便開始准備進山的物資了。要准備的東西可真不少,有米、面條、腊肉、雞蛋、壓縮餅干、青菜、打火機、電池等,這些都能買得到。而鍋、碗、防潮墊、雪套等等,則由小虎帶上或借給俺,俺這時才知,山上還有積雪,那這三天的徙步線路有兩天要爬雪山了,第一次爬雪山喲,有點興奮。俺是那種情願餓死也不願累死的人,所以盡量精簡,三天所需的物資是一減再減了。由於只有俺一名游客,便不用請背夫,小虎既當向導又當背夫,但也不能讓他背太多東西吧。
這天下午,便向山上的白漢洛村進發,小虎平時只需二十分鐘的山路,俺走了一個多小時,真是好沒臉子啊!但俺還是會安慰自己:畢竟俺不是來自山區嘛。當晚住在小虎家,很溫暖的木房子,窗外的梨花真美。小虎在房間裡給俺找了個可以漏水的地方,俺可以洗個澡了,舒服啊!
原白漢洛教堂已在文革時期被毀掉了,如今的遠沒有原來的規模。當晚小虎吃過晚飯後,要去教堂做祈禱,俺也跟了去。第一次進藏族人的天主教堂,很新奇。昏暗的燈光下,村民跪在長長的木條上,拖著長長的音背誦經文,倒像是喇嘛誦經,中氣十足,喜歡!只是覺得那木條放得太低,坐上去像是坐在地板上,這倒懷念起老姆登教堂的長板凳了。但這教堂比拉姆登基督教堂多了許多裝飾,尤其是講台上掛起許多有關天主的幃幕。但這教堂卻是狹長的,或者這些就是天主教堂的特點吧。大門外的屋檐下,掛著一口鐵鐘,教堂工作人員舞動著從鐵鐘上延伸下來的一根繩子,於是低沉的鐘聲在清亮的月色中,傳遍了村子的每個角落,村民們習慣了這種聲音,並在這種聲音中,心靈得到了安寧。
第一天
小虎家的床鋪溫暖沒有異味,俺一覺睡到大天亮。早上重新收拾背包,俺背包裡重的、不怕壓的、暫時不需要使用的行李,都轉移到小虎的背包裡,俺只需背著癟癟的背包和相機包上路。但就是這樣輕裝上路,還沒離開村子,俺已經感覺那一直上坡的路令俺有些吃不消了。俺唯有慢慢吞吞地走,借此看看村子的風景,以掩飾自己的累。半山腰的小村莊,在清晨的陽光中,漸漸熱鬧起來了,教堂的彌撒剛剛結束,農民們開始忙活了。小虎與一位大娘聊起來了,大娘還用漢語跟俺聊了幾句,並熱情地邀請俺到她家坐坐。告別後,小虎跟俺說:那大娘以前也是趕馬幫的,還拍過電影,其中《茶馬古道》就有她的角色呢,她斷定你今天晚上到不了目的地呢。俺聽了有些不悅,心想未必吧,走著瞧。
俺只能是慢慢地走,走一段就得停下來歇歇,喘口氣,讓氣息平緩了再走。漸漸的,村子已經遠在山腳下,而背包與相機包已經成了俺走路的負擔了。這時,小虎的表姐與她的侄子從後面趕上來了,他們是到山上的牧場放牧的,十幾頭動物中,除了牛,還有豬,沒想到豬也能放牧的。他們一到,很自然的,小虎就把他的背包轉到了表姐背上,而俺的背包就轉到了他的背上。一下沒有了負擔,輕松得真是讓俺感覺很幸福。這一下,俺走得很輕快了,居然能走在隊伍的最前面,不時的,還替他們趕豬啊牛啊,兩條隨行的狗兒,也與俺熟絡起來了,偶爾伸出它們髒兮兮的小腦袋,往俺的牛仔褲上蹭。
可惜好景不長,到了牧場,我們就分手了,俺又得重新背上背包,重復著慢吞吞的腳步。水壺裡的水喝干了,小虎跑去替俺灌山泉水,俺在前面先走,但還是輕易地讓他從後面趕上來了。終於看到雪線了。小虎早早就呆在那等俺了,真是個很有型的小伙。對面的雪山高度相仿,如一隊排列整齊的軍隊,背後也是靄靄的雪山,山下,還有一叢叢的杜鵑花。我們坐在雪線前,邊欣賞風景,邊穿好雪套,小虎把最好的那一付讓給了俺。休息片刻,我們向雪山進發。剛開始踏上雪地時,很擔心會滑倒,不知如何下腳了,小虎則在前面如履平地,這倒令俺信心大增,也學著他的樣子,走起來原來也能很輕松。但雪地不同干草地,一腳踩下去,會往下陷,走起來吃力很多,沒多久,俺又得歇歇,喘口氣了。小虎在前面等俺,看到俺的樣子,硬是要把俺的背包接過去,疊在他原來的背包上面,這真是讓俺不好意思。沒有背包了,還真是輕松了很多,但還是趕不上小虎的腳步。他在前面輕松地走著,若是有些難走的地方,會在那裡等到俺過去了才再往前。並一展他的歌喉,那歌聲是俺的方向標。他唱的歌種類很多,有藏族歌也有流行曲,都是俺喜歡聽的,勞累之余,有歌聽,真是件美事。
雪山上森林密布,有小鳥躲在裡面歌唱。樹木落下了很多針葉或木屑,鋪在雪地上,黑黑的一層。我們越走越高,雪也越來越厚,天又下起小雨來了。有時要上一個山坡,就得把手指當成冰爪,腳踢出雪窩,如攀岩一樣往上爬。翻過一個小山包,有些下坡路走了,感覺真好。本來還擔心今晚趕不到一號營地的,現在似乎看到了希望了,終於我們到了埡口了,這是今天翻山的最高點。我們在埡口吃午餐,是壓縮餅干和山泉水,味道還行。只是到處是雪,找不到一塊干的地方坐坐。兩只手莫名其妙地腫了起來了(後來才知,走路時兩只手一直下垂是會腫起來的),還沾了很多雪地上的黑塵,想找塊干淨的雪洗手也難,算了,大菌吃細菌,將就吧。俺的鞋子不是防水的,裡面早已濕透了,雪套也松了幾次,牛仔褲也濕了,只是一路不停地走,倒也不覺得冷。
開始下山了,俺重新背回背包,下山不用再上抬那沉重的腿了,舒服很多。小虎讓俺踩著他的腳印走,俺乖乖地跟著。但他的腿長,跟俺的步幅不一樣,俺一不小心,踩歪了,重心不穩,往旁邊倒下,那正是一個小山坡,俺滾了幾滾,才停了下來,當時卻不知道害怕,還覺得好玩。趁小虎在前面走沒發現,偷偷爬起來,跟上去了。有了第一次摔倒,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有幾次是踏空了,雪下面是流水,雪沒到了大腿處,得由小虎來拉俺才能爬出來。有一次,過一個很陡的雪坡,雪把原來的路全蓋住了,俺拉著下垂的竹子,小心亦亦地前行,哪知一腳下去,一滑,整個人掛在雪坡上,全身的重量由手上的幾根細竹子拉著,小虎馬上飛跑過來,拉住我的手,並教俺用腳在雪坡上踢出個雪窩來,踩上去,一用力,刷——又往下滑,踢了幾次,才踩得穩,他在上面一拉,俺同時腳上用力一蹬,終於上來了。小虎拉俺時留在俺手背上的指甲痕,半天才消。最慘的一次是,他拉著俺過一雪坡時,俺又是腳一滑,把他也拉了下去了,滑了一段距離,他反應極快地踏到一樹木,我們才終於停止了下滑。差點把他也連累了,真是不好意思。平時感覺自己也算是動作敏捷的人,沒想到在這雪山裡卻這麼笨手笨腳的,幾乎是連滾帶爬地下了山,自信心大受打擊。
終於離開了雪線了,踏上了潮濕的陸地。地上鋪滿了枯萎、潮濕的闕類植物,一些綠芽迫不及待地從陳葉中伸出枝椏來,其中就有我們的晚餐之一——野菜。小虎仔細地采著,才一會,就采到一大把了。他說先到營地去生火,讓俺慢慢下這個山坡,就快到了。俺不著急,慢慢走,山下越來越多老樹,樹根處還長著黃黃的苔蘚,有的還長到樹干上。這裡看不到一絲人工的痕跡,穿行其中,仿佛走進了神秘的遠古時代。看到小河了,不久,又看到小虎出來迎我了,他說:你這麼快就到了?這讓俺高興了好一會。他還說,營地裡已有四個藏民在住了,是從德欽過來的采藥人。於是,我們到了營地就已經有現成的火了。這時,是下午八點,天還亮著,我們是按預定的時間到達了,共走了十二個小時。
得把身上的濕衣服都換下來了,在解開第一個雪套時,居然有一條螞蝗搭在俺的姆指上,嚇得俺拼命地甩手,又叫又跳,大喊:小虎快來啊——小虎一下子從屋裡衝出來,抓住俺的手,好像動了一下,才聽到他說:好了,好了,沒事了。這時俺才敢往自己的手上看,確實沒事了,螞蝗也沒叮上俺。俺這才回過神來,發現那四個藏民正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俺,他們搞不懂,為什麼俺對螞蝗這東西要這麼大呼小叫的?真是好沒臉子喲。第二個雪套則有勞小虎幫俺解出來,也有螞蝗,但都趴在雪套上。怕怕!
晚飯還是小虎裡裡外外的張羅著,很快就能吃了。野菜有點苦,做個清湯也不錯,腊肉炸出油來煎雞蛋很香,下的面條有點多了,吃不完留著明天早餐了。收拾好餐具,積極主動要求到屋外的河邊去洗涮。河裡的水是冰冷的,那是山上的積雪化了流下來的,凍得俺直哆嗦。水流很急,嘩嘩的響,岸邊的樹,枝椏像一只只向天吶喊的手,雨點不時的在身後嗒幾聲,給人錯覺身後有人,回頭卻沒發現,周圍都是灰黑色了,感覺真有些恐怖,更怕河裡突然有個怪獸衝出來,便以最快速度把鍋碗刷了,一腳高一腳低的回屋裡。沒想到那鍋邊這麼黑,回到屋裡,才發現俺的手全黑了。又得跑一趟河邊洗手,真是不情願。
營地的屋子是德欽那邊的牧民建的,用木板搭起,這裡是夏季牧場,屋主只是在放牧時才會來到這裡,平時就成了過路人的歇腳處。屋子的木板空隙很大,坐火堆旁邊時,感覺還是溫暖的。但躺下後,離火堆遠了,冷風從空隙中不停地灌進來,俺的睡袋太單薄了,雖然穿著羽絨衣睡覺,但仍凍得直哆嗦。雨一直沒停過,半夜裡居然在俺躺的地方漏雨了,只好起來弄好。冷得睡不著,聽著屋外的流水聲和雨聲,想起人們現在追求的居住環境不就是這種響水別墅嗎?那俺今晚算是住上了呢,俺給這裡起個名字叫清涼響水別墅吧。

(向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