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的黃山

作者: 熾冰

導讀終於要去黃山了,雖然從決定到出發只有短暫的一天時間,但是既然有機會就要抓住,這是我的性格,三兩好友同行,亦能免去獨行的落寞之感。人說: “五岳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岳.” 黃山的秀美是早有耳聞的,當然也擔心未來的五岳之行會因為不及黃山而失色,但是人有些時候是不能考慮太多未來的事情的,適當的回憶過去,適當的展望未來,但最重要的還是把握住 ...

終於要去黃山了,雖然從決定到出發只有短暫的一天時間,但是既然有機會就要抓住,這是我的性格,三兩好友同行,亦能免去獨行的落寞之感。人說: “五岳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岳.” 黃山的秀美是早有耳聞的,當然也擔心未來的五岳之行會因為不及黃山而失色,但是人有些時候是不能考慮太多未來的事情的,適當的回憶過去,適當的展望未來,但最重要的還是把握住正在經歷的每一天。於是放棄了惱人的工作,踏上旅途。

出發了,心情卻不好,因為某些突發事件,有些傷感,很擔心會影響到游黃山的心情。當臥鋪車廂的最後一盞燈熄滅後,我終於可以進入某種自己可以獨自享受的痛苦氛圍中,看著窗外遠處稀疏的燈光,明天黃山的風景已經不再重要,我的腦海中完全是過去半年多的點滴回憶,快樂與痛苦交織,但是一切都在今天晚上結束了。伴著鐵軌搖擺的節奏,不知不覺中進入夢鄉。

旅館是在來之前就定好的,下了火車就有車將我們直接接到了黃山腳下的湯口鎮。相對於35元來說,住宿的標准已經很不錯了,有熱水澡可洗。登黃山是在明天,今天就先在山腳下熱熱身。游玩的schedule是同伴定的,因為工作忙,連每次出游必作的預習工作都沒有作,有些不夠認真,還好黃山以景勝,人文為次席。帶著沉重的歷史枷鎖去登山,太累。

宏村的門票太貴了,因為出名,游人依舊如織,被前後庸俗的看客簇擁著就進入了村莊。沒有選擇跟著導游走,這是我一貫的作風,對徽派建築或多或少是了解些許的,因為江浙兩省的很多水鄉都有著徽派建築的影子,游歷這兩年也不會感到陌生。專挑沒有游人的鄉間小路走去,漸漸的深入到宏村的本質中,不是為游客裝扮的宏村,而是真實的從歷史中走來,徘徊在現實中,而又不知道還能走多遠的生活中的宏村。樸素的石子路,昏暗的油磨坊還有土質的小操場;端著飯碗蹲在石階上聊天的鄉鄰,烈日下昏昏欲睡的牲口,這才是真正的宏村。終於來到宏村的中心—半月池邊,看得出這裡是經過修繕了的,不過修繕的很成功,因為在這裡能夠體會到那種所謂的歷史感。因為是宏村的精華所在,游人自然一批接著一批,導游們也在無數次的重復著同樣的介紹,比如宏村水利體系的完善,比如安徽民居郵票上的那間屋子。這些對我都不重要,畢竟中國先人的發明多是出於生活的本質需求,沒有建立在科學的研究方法之上,實質上並沒有太多值得誇耀的地方。但是必須承認,片刻烏雲下的宏村半月池確實給了我某種心靈的寧靜,雖然真真實實的只有片刻。同伴正專注於制作刻名字的手機掛件,游人也突然暫時消失,我獨自一人繞池而行,此刻的宏村是寧靜而迷人的。一只懶貓趴在自家門前的石階上睡覺,視洶湧的人潮全為虛無,一只貓獨自暢游在太虛夢境中。幾只笨鴨,搖搖擺擺的饒池而行,卻不下水去,惶恐的躲閃著人群。池水寧靜,偶爾有魚躍出水面,瞬間入水後便是漣漪朵朵,沒多久便又恢復寧靜安逸。我想這就是生活吧,在這裡時間的概念會與大都會完全不同,這種安詳寧靜會有一種魔力,平靜你躁動的心境,舒緩你匆忙的腳步,將你拖入某種平和的漩渦,直到最終讓你忘記時間的流動與存在。一些不知哪所大學美院的學生正在這裡寫生,有畫鋼筆畫的,有畫素描的,我被一個席地而坐的女生的水彩畫所吸引,竟駐足觀賞,因為她所選的角度正是我認為最美妙的一處,能選擇這個角度,說明她在構圖方面很有天賦,雖然在色彩的把握上仿佛還欠些火候,但是我很欣賞她對天空色彩的准確描繪,而這種近處陰沉,遠處明亮的天空正是現在給我歷史感的源泉之所在,畢竟有的時候感覺這種東西是渴望而不可及,可欲而不可求的。另一個女生坐在石階上,跟阿婆為一袋栗子討價還價,終於以合理的價格買了下來,開始獨自一人享受的撥著栗子殼,很羨慕她的生活,雖然不富足,卻很自由自在,很後悔自己當時大學為什麼會選擇學習機械,如果讓我重新選擇,也許我會寧願像她一樣,背著畫夾,游歷四方,將自己的感動記錄在畫筆之間。朋友的牌子刻好了,招呼我離開,我不知道,對於他們,宏村之行,意味何許?

四個不是情侶的人結伴去游情人谷,感覺有些怪,所以我寧願稱那裡是翡翠谷。從宏村去翡翠谷的路途也不寂寞,你可以看到真正的,地道的,毫不裝扮的安徽民居,這種民居給我的感覺像極了浙南民居,卻更加整飭些,遠遠的看上去是個整體,其間卻是很多獨立的部分,有些背山面水,有些孤立於平地之中,卻每部分都有自己獨自的景色,獨自的風水,許是一個大的家族,當子孫獨立了,就在家族的旁邊另起爐灶,這樣子孫相傳就成為一個大的村落。車在盤山公路上飛奔,不似阿裡山的盤山公路,沒有讓人惡心嘔吐的感覺,放下所有的車窗,讓山風肆無忌彈的吹入車中,秋老虎的淫威無影無蹤,抬頭看著竹林綠色背景下的藍天跟稀疏的白雲,手臂伸出窗外,自己仿佛在與自然擁抱,此刻這片山林,這番景致,這份感覺完全是屬於我一個人的。

很喜歡翡翠谷的水,很久沒有見過如此清澈的水了,雖然景觀的布局上幾乎與安吉一模一樣,但是這裡的水卻要比安吉好上許多倍。忍不住從路邊下到水邊,先是用雙手掬水撫摸,那種清冽的感覺讓烈日下的四個旅者精神為之一震。還不滿足,索性退去鞋襪,將鞋子綁在背包上,挽起褲管,跳入水中,摸索著石頭前進,一股刺骨的寒氣瞬間從腳下傳來,不由微微的一寒戰,緊接著又在一瞬間恢復過來,便適應了。繼續前行,自己卻不爭氣第一個失足跌入水中,沒有多體會那種浸入涼水中的感覺,因為自己正擔心著包中的相機是否會遭浸水之劫難,一個跟頭爬起來,動作之敏捷笑壞了旁邊HH。既然已經濕透,也就無所畏懼了,將背包扔給同伴,自己跳入齊腰深的水中,徹底涼快一下,自己也成為別人眼中的一道風景線,JZ說那時的我很有性格,其實我是不屑於作那種單純為了吸引別人目光的無聊舉動的,即來之,則安之,想與這碧水藍天真正親密接觸一番才是我的真正動機。重新穿上鞋襪,卻突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女生們發出了有鞋子穿真好的感慨。翡翠谷的水真的有翡翠的顏色,開始以為是景區的管理人員為了吸引游人將水中的石頭染色,可是仔細觀察之後發現這翠綠的顏色來的是如此的自然,全然無一絲的做作。只是總是有些景點刻意的寫著臥虎藏龍的某個鏡頭是在這裡拍攝的雲雲,讓人不敢恭維其創意。下山的時候已是四點多,腿腳有些發軟,女生們開始擔心明天的黃山之行是否能夠支撐下來,不過既然來了,已然沒有退路,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夜晚的湯口鎮竟然比白天要繁華許多,是那種小城鎮的繁華,從容而溫馨,熱鬧的集市,所有登山必備的東西都有賣。路邊的孩童在燃放鞭炮,劈哩啪啦響過之後便是濃濃的硝煙味道,很有小時候過年的感覺,水果攤頭的白熾燈發出讓人昏昏欲睡的昏黃燈光,伴著河道中稀疏的流水聲音,猶如遠年的記憶回放。上一次有這種感覺是在那裡?是在夜幕中的哈爾濱還是月色中的長春,不記得了,許是因為太久遠,反正現在的我,心是平靜的,一天前上海的喧囂與工作的繁雜仿佛已經與我無關,我已經是這群孩童中的一員,或者已經跟那只穿梭於夜色中的貓成為一體了。

在街口的華聯超市買了明天上山的食品,因為據說在山上吃東西貴的離譜,所以決定包括明天中午,晚上還有後天一整天的干糧都要在今天采備齊全,最重要的是飲水。飯店老板是一位有十多年黃山導游經驗的高手,講起黃山旅游來頭頭是道,哪裡該看,哪裡可以放棄,哪裡該注意什麼,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只是在說到天都峰的鯽魚背時,因為太繪聲繪色,嚇壞了膽小的花花,從那一刻起她總是一提到鯽魚背就色變。晚上又夢到了S,伴著雷鳴般的山澗流水聲,時醒時睡,現實與夢境難分彼此,黃山腳下糊裡糊塗的一夜。

鬧鐘在四點半響起,今天是爬黃山的日子,爬起來,雙眼卻布滿血絲,匆匆吃過早飯,同行十多人擠在一輛小車中向黃山腳下進發,為了趕第一班的纜車。出發時天還是黑的,沿著盤山公路海拔逐漸升高,天地也逐漸明晰,沒有看到日出卻看到了橙色的霞雲。見到了傳說中的黃山挑夫,就在我們登上黃山纜車的時候他們已經開始了一天辛苦的工作,一身破舊的衣服,一雙軍用膠鞋,一條擦汗的毛巾,還有兩個沉重的籮筐,心裡有些難受,同樣是人,我們在這裡乘著纜車欣賞黃山險峻的景色,他們卻為了生計蹣跚在黃山陡峭崎嶇的山路間,這就是所謂的和諧社會,這就是階級差別,我不能為他們做什麼,只能感慨社會的不平。在短暫的纜車旅途中遇到一個東北老鄉,聽口音好像是沈陽人,我說出自己大連人的身份,他卻自信滿滿的說我絕對不是大連人,因為他在大連呆了5年,對大連的口音極為熟悉,我也不爭辯,兩年了,離開那座熟悉的城市已經有兩年了,二十年的生活恍如隔世,我是不是一個健忘的人呢?還是我過於專注於自己的現在與未來呢?纜車走過的這一段據說景色並不佳,但是這卻是黃山給我留下的最初印像,也著實讓我興奮了很長的時間,看著崇山峻嶺在自己的眼前經過又消失在自己的腳下,騰空的感覺還真有些恐怖。

早上六點,到達了黃山的中段,大地已然蘇醒,黃山開始了她周而復始熱鬧的一天。先到預約好的旅店放下行李,頓時感到身上輕松了很多。北海飯店門前聚集了很多游人,估計都是昨晚在此入住的客人。一群群帶著各色小帽子,打著某某旅行團小旗子的團隊繞著一個個景點逶迤而行,行動緩慢,形容拖沓,導游們無數次的陳述著什麼妙筆生花,什麼松樹跳天都之類無聊的臆想之作,引得周圍一群無聊的人嘖嘖稱奇,接著便是更加無聊的拍照留念。心裡納悶,旅游的目的就是拿出一張擺著惡心POSE的照片證明你來過這裡嗎?開始擔心如果這兩天的黃山之行都在這樣的旅游團的包圍之下該是怎樣的一種悲哀。

傳說古時候有人不相信黃山能有別人競傳的如此景致,直到他來到我現在站的這個地方才相信,於是將這裡稱為始信峰。我也是在這裡第一次見到了黃山的雲海。雲海雖然在阿裡山業已見過,但黃山的雲海卻與阿裡山的雲海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風格,阿裡山的雲海很靜,讓你幾乎感覺不到他的運動,彭蓬松松的好像一張支好的嬰兒床,讓你有一種想要與她擁抱,躺入她懷抱中的衝動;而黃山的雲海卻更配得上這個“海”字,山與雲之間的界限是那樣的不分明,遠處是雲,近處是霧。遠處波濤洶湧,近處煙霧繚繞。阿裡山的雲海之上是毫無一絲雜質的藍天,藍的天,白的雲,青的山,彼此之間界限分明,層次感很強;而黃山的雲海,天,雲,石,松,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難分彼此,仿佛天地初創時的混沌境界。此刻,遠處突出在雲海中的山峰,時隱時現,真的好像驚濤拍岸,好像潮起潮落。靜態的山石松柏,動態的雲霧繚繞,結合的完美無瑕。所謂嘆為觀止也許就是這種效果吧。

從始信峰下來,才七點多,感覺時間充裕的很,於是不自覺的放慢了前進的腳步開始真正的欣賞沿途的景色,只是游人依舊如織。導游們還是在講解著沿途的所謂景點,連一塊石頭,一棵松樹都不放過。黃山松的秀美是不容置疑的,但是我認為只有將黃山松放在黃山寬廣的胸懷下才能體現出她的價值,著力於欣賞單個的松樹,而忽視了她所處的環境是最愚蠢的管中窺豹,最不可理喻的買櫝還珠的行為。可是眼前這群可憐的人啊,什麼時候才能夠覺悟呢?一個導游正在賣力的介紹一株夫妻樹,同伴們竊笑,難道兩株連理的松樹就一定代表夫妻或者是戀人?就不可以是兄弟?姐妹?甚至是仇敵?魯迅筆下的那間黑屋子在我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向北海走去,去看石猴觀海,去看獅子峰。這邊的景色要好很多,游人也少,從石猴觀海到獅子峰的一段路途讓我們第一次有了爬山的感覺,山勢陡峭,階梯頻仍,仿佛怎麼都見不到頭一樣,但是當你站在獅子峰頂的時候感覺就不一樣了,剛才看到的景色都成為腳下的俘虜,一點點的征服感開始抬頭,不是征服黃山,征服自然,而是征服自己。山風吹過,身上的汗水化作涼意,憑欄獨立,看遠處層巒迭嶂,雲海起伏,心生寧靜,是那種見過大風大浪後對萬事毫不在意,與世無爭的寧靜。遠處還有更高的群山,卻沒有可以攀爬的道路,孤獨的聳立在雲海中,可望而不可及,那裡可曾有人光顧?是怎樣的人可以獨自在那裡體會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孤獨豪邁?

十點多開始向西海大峽谷進發,飯店老板的忠告是務必要在中午十二點前到達那裡,否則很難在天黑前完成這段旅程,西海大峽谷是今天的重頭戲,據說是去年才開發完成的新景點,因為旅程艱難,危險,所以基本上所有的旅行團都將其排除在行程之外,每天上萬的游人,去那裡的也就數十人,加上JZ繪聲繪色的描述她的朋友如何在四個小時的行程中只遇到六個人的經歷,我們更是對西海大峽谷充滿了期待。

雖然有獅子峰的經歷,當你面對西海大峽谷的險峻山勢還是會不由自主的發出贊嘆,這裡的雲海不算濃密,山勢的險峻一覽無余,從腳下的最高處向遠方綿延而去,中間一道幽深的峽谷。強勢的陽光將迷霧幻化作淡淡的暮靄,籠罩著遠處的山峰,看的不真切,卻能使人浮想聯翩,那遠山下是否有人家居住呢?那山隙間又有怎樣的生靈存在?我們出發去探尋。

西海大峽谷的道路都是在懸崖絕壁上開鑿出來的,將鋼筋插入絕壁中,再在外邊用水泥澆築出盤旋而下深入谷底的樓梯,階梯恍如古代的棧道,將行走在其上的人與深深的谷底隔絕開來。雖然心裡很清楚這階梯是足夠結實的,也知道這只要不是故意跳下去,旁邊的護欄也足夠可以保障安全,但是內心的恐懼感還是被勾引了出來,並被無限的放大到連靠近護欄向下張望都不敢。階梯不寬,狹處只能容一人獨自通過,寬處也只能容兩人並立。用手扶著護欄前進是萬萬不敢的,一行人好像煎餅一樣貼著峭壁下行。這樣的環境可以將平時潛伏在人內心深處的某種陰暗的恐懼心理完全釋放出來,失足掉到山崖下面的場景總是不自覺的浮現在腦海中,對死亡的恐懼,對生存的眷戀是每個生命的自然反映,會有怎樣的痛苦讓人能夠放棄生存的權利而選擇從此一躍而出,以瞬間的痛苦取而代之呢?我們還在向下前進,已經開始對危險有些麻木了,邁開的步伐也開始有了生氣,峰回路轉加上山間迷霧升騰,同樣的山谷卻也能變換出姿態萬千,喜歡這種不是很真切的美,有足夠的遐想空間。峽谷中的山勢多險峻,鬼斧神工之作,處處是犀利,怪石嶙峋,卻不妖嬈,是那種正氣凜然的美。身後那些吵吵嚷嚷的高麗老妖精們也消失了,她們身上繼承了朝鮮民族所有的劣根性,野蠻與粗俗,沒有她們的此刻,清靜。花花與JZ還是那樣的精力充沛,看來我小瞧她們了。一個嚴峻的現實擺在我們的面前,我們不得不考慮上山的路途會是怎樣的艱險與困難。不過還是那句話,即來之,則安之,沒有退路,想也沒有用,到時候只能硬著頭皮向上爬。越接近谷底,山間的霧氣就愈加的濃重。日光的淫威已經褪盡,我們也來到了V字形山谷的底部。一名工作人員正在那裡,感覺很親切。山澗在此彙集成一池清水,沒有陽光的照射,水滴沿著岩石滴落在池水中,滴嗒嘀嗒的聲音回響在谷間,仿佛我此時的心境一般空靈。想必古時候的得道高僧或者深山老道們都是在這樣的環境中涅盤升天的吧,我不喜歡這裡的感覺,陰氣太重。抬頭看來時的路,已經被流動的雲海所吞沒。

返回的路如煉獄般痛苦,帶上山的拐杖總算是有了用武之地。上山的景色沒有剛才那般秀麗,更因為爬山的疲勞讓我們已經無暇去欣賞什麼景色了。才一點多,因為濃霧的突然出現仿佛已經是太陽下山的時間一般,禁不住想要加快腳步。柔弱的花花在上山的時候卻突然發力,一馬當先,蹦蹦跳跳的輕如脫兔,老羅給了她個外號—超女。JZ從爬山開始就有些肚子痛,卻還能夠堅持,她的性格太倔強,有些像我,然而人家是女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要比我更堅強。XD還是那樣的會照顧人,我跟花花走在前邊,他在後邊照顧著JZ。而我,我就是我,我只是我。石階一段接著一段,仿佛沒有盡頭,很多時候都以為達到了體力的極限,但是看到階梯就在前方,道路就在前方,沒有放棄的選項。休息一下繼續前進。不久前在谷底還需仰望才見的山峰,又一次陷入了自己的腳下,然而還有更高的山峰等著我們去征服。上山的道路要比下山的平緩很多,沒有多少需要沿著懸崖峭壁前進的地方,選擇這樣一個方向也是飯店老板的精心策劃吧。也見到三三兩兩的游人沿著與我們相反的方向下山而去,很擔心他們上山的時候該有多痛苦。峰回路轉了幾次以後,JZ和XD已經消失在我們的視野之外,又是一段在絕壁上開鑿的山路出現在我們的眼前,戰戰兢兢的走過之後抬頭看去,那階梯在雲霧中時隱時現,仿佛通往天國的懸梯,就在這裡等掉隊的她們吧,一陣風過,霧氣漸濃,剛才還若隱若現的道路已經徹底消失了,只聽見JZ的笑聲回蕩在山谷中,她該是已經恢復了吧。走過步仙橋,游人突然多了起來,休息片刻,有了人氣,我們不再是在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中。又見到了視野開闊的地方,可以站在高處眺望遠方了,剛才深幽的峽谷讓我的心境壓抑了太久,突然有種想要吶喊宣泄的衝動,不過我的理智占了上風。對面一座獨立的山峰上聳立著一座用石頭搭建的圖騰石塔,是誰,怎樣做到的呢?不得而知,我寧願相信是古代一個虔誠的和尚用盡畢生的心力塑造的,我喜歡執著追求的人,雖然我認為這樣太缺乏生命的彈性。繼續前進,四個人又在一起了,道路卻又歸寂靜,一路上走走停停,不是為了欣賞風景,而是為了休息。補給全部耗光,只能堅持,在一處無人的開闊地休息了很長的時間,躺在光禿的岩石上,看霧氣從身下的峽谷間吹上來,吹過松樹枝頭,將我包圍,人如入仙境。對面的風光正好,沒有煙霧繚繞,看的真切,我想到了中國的山水畫。曾經固執的認為,中國古代文人墨客的畫作,因為著重寫意,誇張的,源自作者想像的成分要遠遠大於現實的存在,然而今天我卻在黃山看到了古人創作的源泉。同樣,這黃山的景色也只有傳統的中國水墨山水畫能夠詮釋。整個黃山除了青白的岩石,就是蒼翠的松柏,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任何的雜質,雖然看似單調,但是經過自然的造化,簡單的兩個顏色卻反而能夠幻化出世上最神奇的景致,再加上山間流動的雲海,這種大自然動態的傑作已經根本無法用西方任何一種繪畫藝術來表達,即使是以抓住瞬間光影變化著稱的後現代繪畫方法也無法加以詮釋。中國水墨才是最適合她的,白紙黑墨,同樣的簡單樸素,卻能夠在匠心獨具的作者的操控下真實的反映出那種靜中有動,動中有靜的矛盾統一。到底是中國山水成就了中國水墨,還是中國水墨成就了中國山水呢?

當西海賓館出現在不遠的山間的時候,一個下午西海大峽谷的艱苦旅程總算是告一段落了,經歷的多了,有些不似單純一個下午那般簡單。原來是要去光明頂看夕陽的,可是天公卻不作美,濃霧之外還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看來夕陽是無論如何也看不到了,但是黃山主峰的光明頂還是要登的。想起了金庸的小說倚天屠龍記中的光明頂,吵著要跟花花決戰光明頂,還與XD自封為光明左右使。光明頂上依舊是濃霧緊鎖,失望,又拖著疲憊的身體向飛來石進發。飛來石是JZ的聖地,因為紅樓夢中的那個熟悉的鏡頭和那個熟悉的故事,她將自己的連心鎖也鎖在了圍繞飛來石的鐵鏈上,為什麼,我不知道,許是希望祭奠賈寶玉與林黛玉的愛情吧。來到飛來石的人都在可憐的石頭上反復的摸索著,據說這樣可以心想事成,可以有美滿的愛情。我卻不太在意,無為一些說,所謂命裡有時終需有,命裡無時莫強求;激進一些說,佛祖自己都說求人不如求己。無論怎樣將自己的幸福寄托在一塊石頭上都是可笑的。

終於可以返回了,天開始黑下來了,遠處的北海賓館已經是華燈初上,我們卻還在黑暗中掙扎前進,XD不停的嘮叨著他那只從山下帶上來的德州扒雞,好像那是他前進的唯一動力。花花也沒有了剛才西海大峽谷的活躍。

晚飯是方便面和魚罐頭,餓了,也不管是否好吃,山上住宿的環境很差,不過每天上萬人住宿,都住的舒心也不現實。天是陰沉的,很擔心明天早上的日出能否看到。吃過晚飯,四個人拿著JZ的發電手電筒出去散步,山上的夜晚是那種深入骨髓的寒冷,穿的衣服有些少了,除了飯店燈光能夠給人些暖意之外剩下的就只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黃山又進入了天地初開前的那種混沌狀態。我,孤獨的我,在這混沌中抱肩慢行,瑟瑟發抖。實在忍受不了這寒冷,四個人逃進了酒店的大堂,要了壺熱茶,開起了座談會,談生活,談愛情,XD與JZ大有相見恨晚的感覺,而我跟花花基本上作壁上觀。對於愛情,不論是失敗的還是成功的經驗我都是四個人裡面最幼稚的,也不方便發表什麼高論,聽聽前輩們的經驗就好。只是在某一刻,突然感到自己的人生真的好奇怪,兩年多前,我的周圍是另外的一批人,談的內容大體相當,我也是保持沉默,兩年了,經歷的事情也不少,身邊的人也換了一批又一批,熟悉的陌生了,陌生的熟悉了,不變的卻還是執著的自己,我還要這樣執著多久呢?看著周圍的三個人,花花,JZ,XD,突然感到很親切,以前雖然認識,我卻也許不過是他們生命中的匆匆過客,今天卻因為機緣在這黃山之巔,圍坐在一壺熱茶周圍,傾心而談,明天怎樣,將來怎樣,我不知道,反正這一刻,我的眼中,我的心中只有他們,也許還有S。跟大學時代一樣,晚上的臥談會時間總是在不知不覺中飛逝而去,已經午夜,明早還要早起看日出。出了大堂,滿天星鬥,好久沒有看到過這樣的繁星滿天了,心情不錯。

昨夜星光燦爛,今天應該是看日出的好時機,鬧鐘定在早上四點,只睡了三個多小時的覺。還好,在台灣的時候有鍛煉過。外邊依舊是混沌的一片,早早的出發,向石猴觀海方向進發。黃山看日出的地方很多,有人說是在光明頂最好,有人說是在獅子峰最好,而我們采納了當地飯店老板的建議去石猴觀海看日出。周圍依舊是漆黑的一片,因為來的早,石猴觀海還沒有一個人,我們搶先占領了最前邊的位置,遠處的石猴還在黑暗中,什麼都看不到,腳下的懸崖也是一樣。昨天花花因為害怕沒有上來,今天趁著天黑也爬到懸崖邊。倚著巨大的岩石仰面朝天,滿天的繁星看的很真切,同伴們聊起了大學時代看流星的經歷,我也看過,不過是在自家的房頂上,周圍都是明亮的燈光,不似這裡,夜,黑的如此的純粹,星光也很迷人。當東方開始泛出些許亮白的時候,來看日出的人也越來越多起來。酒店公布的日出時間是早上5點57分,而我們五點不到就已經在此等待了。耳邊回響的是元千歲的日日夜夜,這首歌曲在元千歲獨特嗓音的演繹下,在這個環境中,恰如其分的給了我某種難以名狀的感動,一種從黑暗走向光明,從絕望走向希望的感動。天邊的朝陽開始泛紅了,近處的一切也逐漸的明晰起來,石猴還是以千百年來未曾改變的姿態看著遠處的朝霞與雲海,每天看著迷人的朝陽和令人心胸寬廣的雲海,他應該是有靈性的,也許未來的某一天,他真的會如西游記中描述的那般,在吸取天地靈氣之後,孕育出一只大鬧天宮的孫悟空也不一定。天已然亮了,很多人以為看不到日出了,紛紛離去,我們還在堅持,沒有後悔,即使沒有看到日出,至少我們還看到了星光。終於看到日出了,由開始的一個紅點,逐漸升騰,沒有如日中天的燦爛輝煌,火紅的朝陽卻更加有親和力,JZ拿著相機不停的拍著,我卻只想靜靜的體會這一刻升騰向上的感覺,我的人生也是升騰向上的吧,過去兩年,有太多的郁悶與痛苦,我沒有放棄,雖然鮮有人理解自己的堅持。總是想要找個機會宣泄一下,卻沒想到在這個清晨,以一種如此平和的方式宣泄了出來。太陽每天都是新生的,我為什麼不能放棄過去的失落與痛苦,以一種新生的激情去過每一天呢?沒有看到想像的紅日騰空而出的景像,卻因為雲彩的關系看到了三次日出。當大地完全被太陽支配的時候,她的光芒已經耀眼到沒有人敢去直視她的存在了。

今天是下山的日子,有些眷戀,不知道是眷戀黃山的景色還是眷戀這種無拘無束的生活,很久沒有這樣痛快的放松過了,雖然爬山不是件輕松的事情。天公作美,是個晴天,只是昨天爬山太累,腿腳有些不靈便。陽光曬在身上暖洋洋的,驅走了昨夜的寒氣與陰霾。爬山依舊是件艱難的事情,重返光明頂的路上又看到了飛來石,遠看的感覺像極了電視劇紅樓夢的片頭鏡頭,其實對於飛來石,遠瞻的感覺要比近看要好很多。今晨的光明頂,迷霧已經散去,腳下的景致一覽無余,因為光明頂上地勢平坦,雖然海拔也有1822米,卻沒有那種一覽眾山小的感覺,光明頂的對面聳立著兩座山峰,那就是黃山第一高峰—蓮花峰和號稱黃山最險峻的天都峰。

再次提筆已經是快一年後的事情了,身邊的人變了,心情也變了,一同去黃山的旅伴現在在做什麼?每日包圍在繁忙的生活中,偶爾也會忙裡偷閑地泡上一杯茶,想想黃山的天高雲淡。游記在三天旅行的第三天開始時戛然而止,之後是忙碌的一年,也許某些轉變就是發生在一年前的那一天吧!

有了昨天西海大峽谷的興奮經歷,看著人潮人海在身邊湧動,的確有些不太適應,三大主峰是黃山的經典,然而正因為是經典所以所有人都希望能夠一睹其芳蓉。從光明頂下來向蓮花峰而去,路人逐漸增多,以至於嘈雜到很難讓人靜下心來去觀賞景色。黃山的像征迎客松就在蓮花峰的腳下,游人如織,儼然一個農貿市場,與迎客松合影留念是需要排隊的,不知道她老人家站在這裡這許多年突然身邊變得如此熱鬧還習慣否。采納了飯店老板的建議,放棄了黃山的最高峰—蓮花峰,因為女生們沒有體力了,而且時間也不充裕,我們不想玩的過於倉促,就直奔號稱黃山最險峻的天都峰而去。所謂放棄也是人生的一種智慧。游人依舊如織,三人依舊喋喋不休,談論著工作,而對於已然離開明光的我來說卻沒有什麼好插嘴的,索性一個人沉默地跟在後面,思索我的思索,懷念我的懷念。此刻我是孤單的,此刻我是快樂的,痛苦中的快樂。在天都峰腳下吃過午餐,其實並不是很餓,只是為了將身上的包袱減到最小,雖然其實我們的干糧也所剩不多了。

不知道什麼叫爬山嗎?那請到天都峰來,在這裡,人類可以回到遠古時代,需要用全四肢前進。天都峰很陡峭,陡峭到你不敢下望。很快,山腳下的小店已經消失在雲霧中了,只能看到有限的階梯,其余的就只在自己的想像中,你可以將它想像成通途亦可將它想像成絕壁。將近四百年前徐霞客也同我們一樣在登天都峰,那時的他登天都應該比我們還要困難把,至少我們還有前人開出的階梯。“石峰片片夾起;路宛轉石間,塞者鑿之,陡者級之,斷者架木通之,懸者植梯接之。”而我們不需要這樣痛苦,只需要硬著頭皮撅著屁股拾階而上就可以了。徐霞客的黃山天都游記是後來看到的,卻與此刻的我們心境幾近一樣。“每念上既如此,下何以堪?” 同樣的問題也困擾著我們,不去想他了,爬一級是一級,到了峰頂再說。恐怖的鯽魚背就在前面。最後的障礙是鐵梯一部,這讓我聯想到了珠穆朗瑪峰上的那部鐵梯,還好沒有風雪肆虐。原來鯽魚背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恐怖,連之前諾諾的花花也輕松的過來了,還不過癮,又走了幾個來回,只是每當站在鯽魚背的最中間處,看著迷霧間偶現的山腳下螞蟻般的游人和火柴盒大小的汽車時不免心升恐懼,兩腿發軟。兩個老外從對面走來,拜托我們為其拍照,滿臉的興奮,我想到了歐洲的阿爾卑斯山,兩種文化下的山許是不一樣的感覺吧。累了,也該累了,索性坐在峰頂一塊巨大的花崗岩上雙手合十,盤腿而作,來個天人合一,讓濃霧或是雲彩包圍自己,隔開世俗的紛爭,追求片刻心靈的平靜。終於到達海拔1810的天都峰頂,這裡不是我到過的最高峰,但卻是給我印像最深的一座山峰,因為疲累中夾雜過驚心動魄的刺激。花花將她的鎖鎖在了天都峰頂的鎖鏈上,號稱將來找到真正的心上人後一同來到這裡將鎖打開,一年了,她的願望實現了嗎?

有了昨天西海大峽谷的經歷,今天的下山之路還算順利,只是峰回路轉間少了幾分新鮮感。一樣的邊走邊聊,一樣的陡峭艱難。下山途經絕壁一處,擊掌而有回音,JZ和XD索性開起了演唱會,原來他們還有此等的天賦,唱的什麼忘記了,只記得,歌聲伴著回音縈繞谷間與心間,悲哀的,激昂的,引吭高歌,讓我想到了人生得意需盡歡,卻偶然有種鼻子酸酸的感覺,連對面山上清理山間垃圾的現代樵夫也被打動了,掌聲鼓勵後便是再來一曲的要求,四個人索性坐在石階上不走了,沉浸在抒唱心聲的快樂中。

返程的火車在晚上九點,還要趕回旅店休整,剩下的旅程就成了單純的趕路,道路越來越寬,離地面越來越近,腳步越來越快,交談卻越來越少,我知道大家都累了。終於到達了山腳下,抬頭仰望雲端的天都峰頂,疲憊的一行將本應有的些許惆悵也拋之腦後。

三天的黃山之旅,好似夢幻,原本是想游完五岳之後再去黃山的,卻禁不住同伴的誘惑而終於成行,體驗揮灑汗水的快樂之余卻差點為此失去了自己一生的摯愛。光陰蹉跎,已是一年有余,其間生活多平淡,少了當日登高望遠的激情,同游黃山的兄弟姐妹也漸漸疏遠,許是大家都在或為生計或為事業而奔波吧。一篇游記斷斷續續,歷時一年,多少顯得有些松散,我是不善寫景的,就像游記中所說,黃山以景為勝,人文次之。言語生硬,卻只是想如實地記錄下登山的點滴心境。每當生活平淡到自己都抓狂的時候,便會打開游記,續寫片刻,江山的美景歷呈眼前,回蕩心中。宏村的寧靜,西海的澎湃,天都的崢嶸,此景不似世間有,恰如惆悵繞心頭。


精選遊記: 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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