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裡一個相熟的人保留著一封二十多年前一個叫友弟的人用古文寫就的信，信上友弟對朋友講述了他一個窮學生在布衣飄飄的年代，在冬天裡，乘著假期坐火車從西南到西北回家去，窗外白雪飄飛，窮苦、勞頓、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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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在黑夜裡忽然遇到了自己的鄉鄰，兩個人在火車上捫虱而談，心潮起伏，不知道什麼時候睡過去，等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腳上穿的鞋已經被偷兒拿了去！
友弟在信末用四字的詞句，先說祖國河山壯麗，後歷數國家的危難、民族的辛酸，激勵朋友諸君奮起而為民族興旺出力，為國家富強盡忠……對鞋的事，友弟只調侃說，那偷兒一定是比我更需要他，那一雙殘破的鞋，也冒險偷去！
友弟的那封信曾經在82級某個班的女生中間傳抄，也許到現在看過這封信的人中，我是最小的，也是想起這封信次數最多的：到不是那些為國盡忠的抱負，是友弟那種繞過祖國大地的時候窮且益堅的樂觀心懷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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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1012次列車從烏西到成都有3046km的路程，需要在上面度過三天兩夜的晨昏，路經四川、陝西、寧夏、甘肅和新疆五個省。
因為擔心人太擁擠上去沒有放包包的地方，我聽信了火車站工作人員的指引出十塊錢買得了一個優先上車的機會。等上了車才發現，原來大家都買了優先，坐在我周圍的人們和我就是從大家都上了這個“優先”的當開始攀談起來的。
右邊是一對老夫妻，他們對面一個單獨的消瘦女子；坐我旁邊的四川小伙到酒泉去，裡面的姑娘到吐魯番，對面帶小孩的大哥從會澤來，送自己的侄子去阿克蘇找父母。一路走來，大家朝夕相處，從陌生到熟悉，從家常裡短到國家小事，我們都做好了打持久戰的准備，適當的時候，糠師傅米師傅方便面的味道就彌漫在空氣中，廣播裡就傳來開水告急的通告。
我們坐位的靠背上套了一個潔白的套子，上面用隸書寫道：五谷道場。小孩玩鬧的時候，布套就蹭落了，他舅舅就要嚴厲地呵斥他，他也不害怕，顯然舅舅家待他很好。因為我們同是從雲南來的，從心理上也要更感親切些；每當我們桌子上的盤子盛垃圾滿了，我去倒的時候，那舅舅就要讓孩子去倒。
他們旁邊坐一個面像凶惡的男子，始終也沒有和我們大家說一句話，小孩鬧騰的時候觸碰著他，他露出非常不悅的表情認真瞪著孩子。
……
硬臥車廂上的人們和軟臥包廂裡的人是有不同的，也許在這麼一個艱苦而擁擠的空間，人的心更容易變狹小，可他們也許更接近生活的本原，更接近生活的真實呢。
在列車上，太陽從升起來到落下去，然後又升起來落下去，在黑夜和黎明到來的時候，我透過車窗看見天邊一抹誘人的紅，看見樹林掩映下安靜的農田和村莊，還有裡面亮著的燈火；我經過平山大川，看見清溪山澗，還有青瓦房和窯洞……時間漫漫過去的時候，我已經忘記了今夕是何夕。
陽平關、略陽、鳳州、秦嶺、平涼……一路上有些我非常喜歡的地名，烏局的列車服務好，比昆明的不知道好到哪裡；適當的時候廣播就給大家播放途經站點的人情典故，那些地方名字都很有三國水滸的味道，他們是我們民族的發祥地，是我們的祖先曾經騎著剽悍的駿馬征戰南北的地方，雖然現在那裡一派荒涼，什麼也看不見。
我希望盡量把時間安排得有意思一些，畢竟50多個鐘頭的時間，要是過得很乏味，那會更辛苦的。
我幫負責我們車廂的艾師傅打掃了幾次衛生，掃地、拖；後來好多人都認識了我，他們約我過去打撲克，還有兩個回家度假的學生，帶著筆記本電腦在玩游戲；到站的時候我就跑下去伸展一下腿腳，亂拍幾張照片……
即使那樣，在火車上的第一個晚上還是使人非常疲倦。出門前面我做好了充分的准備，帶了地席、睡袋、靠枕；可是車上畢竟不是戶外，擁擠得沒有一個可以鋪床的地方，我也不敢。我靠在坐位上坐著，裡面那姑娘把腿腳都蹬在坐位上，小伙子就只好朝外挪，挪過來我就沒法坐了。
凌晨的時候，我看見大家歪七扭八的靠睡著，有的索性就鑽到地上去，就地墊報紙躺著，我老鄉的侄子腳伸著，頭靠舅舅懷裡睡，舅舅從會澤帶了一瓶包谷酒，時不時摘了瓶蓋沽一口……我想我是睡不著了，站起來到間壁的車廂走走去！
間壁的車廂裡，依然是和我們相似的景像，在車廂末尾的地方聚集了好大一圈人，中間幾個老的，在給大家講述曾經有一段時間，我們國家，毛主席是多麼的關愛和體恤窮苦的人民，大家富的拉窮窮的拉扯富的，從來不會出現人病死在醫院門口沒有人管的事……
從毛澤東到林彪，再到鄧小平和江，從醫療衛生到火車票如此緊俏、飛機票經常脫銷，有人說對於富人，就從來沒有買不到車票的說法，那是永遠也不可能的。
那時候車廂裡部分的燈已經熄了，在略顯昏暗的燈光下，那個消瘦而顯得有些蒼白的老頭，端著茶杯，把褲腿上的褲腳撩得老高，正在行進的車上給大家講一些過去現在的事情，好多人正靜靜地圍著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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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了一久，依舊還是回到座位上。
看看手機也沒有信號，這個時候沒有人知道我的行跡了，我盡量不去看時間，那樣會更難挨的，我感覺累極了，有些後悔不該這樣出來，有些擔心自己堅持不下去，徒步的路上要是一直邀不到同伴，我該怎麼辦呢，也許我堅持不下去，到了烏魯木齊就得打道回府……越想心裡越亂，可是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那一分鐘我感覺自己離家是那麼遠，真是太遠了。
還是要去洗洗臉，這個時候，車裡廁所和洗手間終於不擠了。衝了杯牛奶喝下去，感覺好了些。我把厚衣服加身上，把靠枕吹漲了，把衣服拉嚴實，拉拉帽子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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