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0 扎達——獅泉河 清晨醒來的時候,摸了摸脖子,老格萊送給我護身符不見了。翻箱倒櫃地滿屋子找了一個早晨也沒有發現它的去向。一個人無比郁悶地坐在窗台上抽著煙,腦子裡拼命回憶我到底可能把它丟在了哪裡,卻想不起任何的線索。雖然我一點都不迷信,但丟失了朋友送給我的最真誠的祝福,心裡的滋味還是有些難受。禾打壯與阿芬都安慰我,應該相信格萊的話“如果護身符丟了,那就是它替你承擔了一次劫難!” 坐在方向盤的後面,我感到身心具疲,沒有一點繼續的動力。可能多少與沮喪的心情有關,但更多的是一路走來的疲憊。還有300多公裡的路要走,到了獅泉河就可以獲得兩天難得的休息時間。但是越接近終點疲勞的感覺就越是摧殘人的承受能力。打起精神,發動車子,不緊不慢地駛出了扎達。雖然走的是另一條路,但卻是與昨天相同的路況。在像泉河南岸的台地上行駛了兩個多小時後,在一座5000多米的高山上,一條巨大寬闊的山谷袒露在腳下,219國道像一條纖細的線劃在河谷的中間。
車子的狀況依舊不好,排氣管裡廢氣一股股地向外冒,不是很順暢。看樣子有一個汽缸的工作已經不正常了。知道應該是火花塞出了毛病,我一點沒有心情把它擰下來更換。因為要換也是換成在樟木留下的舊貨。尋遍了扎達的每個修理廠和配件商店,我都沒有找到一個輪胎扳手,今天只能格外小心,不能把輪胎扎破。除了需要仔細觀察路面的狀況外,還需要那麼一點點好運氣。真不知道那丟失了的護身符是否要在這裡幫助我們逢凶化吉?219國道沿著電線杆四散開來,大小車輛的車轍構成了這條國道的主要部分,中間有路基的部分永遠是搓板狀,走的車反而不多。你選擇那條車轍,那條就是國道。在灼熱的陽光下,可以感受到西藏夏天的腳步正在悄悄地走來,路邊的草原露出了嫩綠的顏色,天上的雲也多起來。為了躲避翻漿的路面,我們幾乎是以219國道為軸,圍繞著它不斷地劃著S型前進。夜路走多了,總要碰到鬼的!從離開北京到現在,我只在江孜被扎過一次車胎。雖然車的整體狀況越來越糟糕,但是一路上小心翼翼,爆胎、陷車、支架破裂等等設想中的故障都沒有出現。能夠安全地走到這裡,連自己都感嘆運氣好得出奇,大概是那個開過光的護身符給了我太多的保佑吧!下午6點前後,一條大河攔住了我們的去路。河面大約有150米的寬度,水的流速不是很快,看起來也不算深。不過高原的河流有著極強的欺騙性,貌似平靜的水流下面往往暗藏殺機。以前有機會領教過這種河流的威力,更何況我們是單槍匹馬,前後沒有通行的車輛,左右沒有可以求援的地方。所以還是把車停了下來,需要觀察水情,找到適合的地點才可以通過。我與禾大壯下車後,分別向兩個方向走了大約有200米,沒有看到任何車輛留下的印記。看著寬闊的河水,我心裡開始打鼓,在沒有找到其他的車輛留下的渡河點以前,絕對不敢貿然把車開進河水裡。於是我們開車沿著河邊搜索,試圖找到一個前面經過車輛的痕跡。向河的上游走了2-3公裡,終於發現了一處由卡車碾壓形成的渡口。仔細在地上搜尋小型車輛的輪胎痕跡,但是一無所獲,留下的全部都是東風卡車的輪胎印。隨手從河邊揀起一塊石頭,朝河水深處丟過去,只聽“咚”的一聲,看來水真的是不淺。禾大壯建議還是從這裡下水,試試深淺,同時看看河底的硬度。我告訴他:“河底的硬度你根本就不用試,能通過8噸以上的卡車,河底肯定是石頭。”掛上四驅,緩緩地開進河水,向前僅僅前進了40米,河水就已經淹沒的發動機艙。再也不敢試探,趕忙把車倒回岸上,繼續尋找水淺的地段。在一處岸邊,我們看到了河中有一片不大的三角洲,把河水分成兩半。看了看水情,很快把車開到了三角洲上。還有不到50米的距離就可以到達對岸了。由於河道在這裡受到三角洲的阻擋,變得狹窄了很多,水流也加快了不少。向前看去,剩下50米的距離水流湍急,似乎深不見底,想直線衝過去可能性不大。正在我猶豫選擇哪條線路過河的時候,禾大壯開始在車裡邊脫鞋和褲子,邊對我喊:“我下水去試試就知道是什麼情況了!”聽到他說出這句話,一種久違了的感動突然湧上心頭。我知道河水是多麼的冰冷,何況下水探路是我這個司機的責任。在八朗學與我萍水相逢的禾大壯完全沒有義務來做這件事情。縱然是因為在那木錯湖邊對我心存感激,但是在神山腳下的那夜他也還了我一個更大的禮物。有這樣的兄弟陪伴我走完這段天路,應該是我生命中最大的幸運! 我上前攔阻他說:“我下去吧!我比你知道怎麼判斷水下的路面情況,也經歷過了刺骨的滋味。” 禾大壯笑了笑:“你就別提你那刺骨的滋味了!已經把我和阿芬嚇死了。你要是再演出一次,誰開車走新藏線啊?我們還要趕時間回家呢!” 禾大壯下面只穿著條內褲,拄著登山杖走進水裡,冰冷的河水讓他打了個冷戰,遠處傳來他的罵聲:“真他媽的冷啊!”探路的結果一點也不樂觀,沿著最短的線路走了不到10米,水就淹到他的膝蓋。又向前走了幾米,湍急的水流衝得禾大壯一個踉蹌,正在端著DV拍攝的阿芬驚叫:“小心!”我趕忙衝到水邊,做好他摔倒在河中需要救援的准備。當水漫到禾大壯的大腿根的時候,他距離對岸還有30多米,水還沒有到最深的地方。我擔心他真的被水流衝倒,我必須毫不猶豫地下水去拉他。如果兩個人都成了落湯雞,或者是都被水衝走,剩下阿芬一個人根本沒有辦法收拾局面。那樣的話我們就真的叫全軍覆沒了!我按下喇叭提醒他注意,阿芬則大聲喊他回來。剩余的30多米我努力一下,說不定可以通過。禾大壯打著冷戰回到車裡,阿芬把自己的毛巾遞給他,讓他先擦干水再穿褲子和鞋。禾大壯卻說,他的內褲也已經濕了,等過河後要從包裡找條新的換上,再穿長褲。順著剛才勘探的方向,我把車開了下去。前面的30多米行進得非常順利,還有十幾米就要到達岸邊了,另人意外的是恰恰是這短短的十幾米是河水最深的地方。水馬上淹到了發動機蓋子的高度,車窗外就是奔騰的河水,腳下已經有水在逐漸滲透進車內。車的兩個前輪搭上了岸,半個輪子從水裡露出來,勝利在望了。我稍微加大一點點油門,想完成著最後的一步,但車子紋絲不動,明顯感覺到兩個後輪失去了抓地力在空轉。岸邊的河底是泥地,車子向前拱了不到半米,不動了。眼看就要上去了卻遇到這種狀況,我有點不死心,瞬間做出了一個衝動的決定——加大油門再衝一次。原本就在空轉的後輪在更高的轉速下開始側滑,而這段河堤有剛好是最陡的部分,車子立刻橫過來,幾乎與河岸平行,兩個前輪也滑落回水裡,車身劇烈地晃動了幾下停在河岸邊。車裡沒有一個人出聲,可能都被嚇到了。我的心被揪緊了,呼吸也急促起來。聽不到發動機的轉動聲,頭皮開始陣陣發麻,要是發動機在河水裡熄火,我們將萬劫不復!只有游泳上岸,再找人來拖車了。低頭看了看轉速表,發動機還在工作,我幾乎完全是憑借下意識的動作,在車跌入河水的剎那沒有松開腳下的油門。稍稍穩定情緒,從新把車倒回河中間,調整方向,選擇新的路線。水在車裡越漫越深,已經有7-8釐米了,阿芬躺在後座上躲避可以淹沒腳面的積水。我把車順著河岸的方向開了十幾米,找到了一處看起來相對平緩的河堤。不敢在水裡做太大的方向調整,當車頭與河岸的夾角大約呈60度左右的時候,我開始做第二次衝擊。右前輪先上了河岸,車體隨著河堤的角度向左傾斜,左前輪也出了水面。再慢慢提高發動機的轉速度,車子終於爬上了河堤。所有的人都長出了一口氣,禾大壯與阿芬都把手伸給我,慶祝我們逃出升天!打開車門,積水瀑布般“嘩啦”一下湧出來。禾大壯仍然光著兩條白花花的腿,被凍得顫巍巍地對我說:“你看,我說得沒錯吧,一定是你的護身符在這裡替我們受難了!” 過河後不久,穿過一片丘陵地帶,219國道的路基突然變得寬闊,路面上的車輛也多起來。這是規劃中從獅泉河到昆沙機場的等級公路的一期正在施工。每隔幾公裡就是一個標段,公路附近搭建了眾多築路工人的帳篷,門口停滿了大型工程機械和車輛。工程隊和工人們大多來自四川,說他們已經上山一年多了,還要一年的時間才能全線通車。這裡修路不比在平原,這樣的工程量在四川不到一年就可以全部完成了。公路基本建成後就要在獅泉河修機場了,到時候你們就不用開車來了,從成都有航班直飛獅泉河。禾大壯聽得直搖頭,對工人們說:“我可是不坐那個航班的飛機!成都的海拔和這裡差了4000多米呢,一開機艙門,所有的人都得立時暈倒!”我也沒法想像,在阿裡高原上隨處可見一個打著小旗的導游,帶領著一隊舉著各色相機和DV的游客亂轉會是什麼景像? 當夜幕悄然降臨的時候,道路開始險峻起來。依舊山道懸崖,翻過老子大阪,再翻兒子大阪。晚上9點的時候,天完全黑了,車子也從山麓下到了平地。夜裡11點半,我們駛進獅泉河——這個海拔4200米的偏僻城鎮。在城中心我們見到了離開拉薩後的第一盞紅綠燈,當然也是全城唯一的紅綠燈。今夜沒有任何心情來欣賞這個號稱西藏第三繁華的小城,找到可以洗澡的郵電賓館,三個人分頭睡去,一夜無夢。

(河中的小三角洲)

(下水勘路)

(快到岸邊,水已經漫過發動機倉)

(獅泉河的婚禮車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