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0回到成都。21:00,下起雨。
10月6日。
站陽台上仔細聽了聽雨水落在雨棚上的嘀嗒聲。
回來了。
第三次翻過二郎山。深秋的山,墨綠色。
一行21人。計劃騎馬穿過塔公草原,到木格措去。
10月1日。上路。
在黃昏時到達康定。這《康定情歌》裡唱到的溜溜的城,——甘孜州的首府。
改變計劃。未及停留,兼程翻越折多山,經海撥4200米的山埡口。氣溫驟冷。登上折多山頂
時已是夜色深沉。人說折多山頂風光如畫,夜裡能見的只有,雪。
存下一個念頭。我會再回來。
夜宿新都橋。下車便圍上一群藏人,在昏暗的燈光下拍手歡迎。住進虹盛旅館,藏人的店。
木板房,簡單的床,暗的燈。木的過道裡腳步聲嗒嗒響。
月亮升起來。圓。帶彩色的光暈。
高原的天空在夜裡看去很干淨。站在公路邊與箏通話。她獨自在異地的北京。她說,一個人
在北京的街上走著。
一時無語,說什麼好。笑了笑,說,高原的月色動人也凍人。
她從短訊上發來一句話,
——天涯共此時。
內裡一熱。
天冷。手指涼了。
轉身,回熱鬧的房。端起青稞酒,對鄰桌去稻城、亞丁的陌生人說,節日愉快。裡外響起祝
福的碰杯聲,喧嚷聲。
篝火燃起來,盛裝的藏族女子歡快地甩起長袖跳起鍋莊,新殺的羊在烤架上滴嗒著油水。
打著手電到附近的小店添補去草原用的給養。店主一家圍成一桌吃晚飯。光線暗淡,但暖和。
笑了笑。對他/她們說,扎西德勒。女主人臉上的高原紅在燈光下羞澀地笑。
同去的朋友小宇倒下了,頭痛氣緊,高原反應。扶她鑽進睡袋,攏上被子。自去窗口拍下22:
15的月亮、篝火、人群。
鑽進睡袋,睡去。
次日,在新都橋一帶晃悠。
田園山色。公路兩旁草地綿長,犛牛成群,藏人用石塊整齊地壘出兩層的家,窗口用木料制
成上窄下寬的梯形,用黑白兩色漆出圓圈、三角對接的圖案。窗台放以新鮮的花。很是惹眼。
踏進草地。
隊裡一女孩高叫著去追自由放養的豬,說是它們的尾巴與成都的豬不同:成都的豬尾是卷曲
成圈的,新都橋的豬尾是直的。眾人大笑。一時間豬跑牛奔,熱鬧著。
有很多烏鴉。個大體黑,呱噪地叫。後來才知道附近有個天葬台。
在藏區人死後大都是采用天葬——由天葬師將人體肢解成塊,碎爛骨頭,置天葬台上由鷲和
鴉分食。他們認為如此靈魂才能上到天堂,死者才能安息。
一群鴉在草地上爭食一堆羊的內髒。黑的羽上下翻飛。
趕往塔公。
一路無語。只看風物。
塔公,在藏語裡是神喜歡的地方。
當晚住在藏人格朗的家裡。格朗是領隊的朋友,典型的康巴漢子,黑臉,長發,穿扎爾瓦,
腰帶銀白的藏刀。
格朗家的客廳在二樓,擺飾得濃烈莊重。排呈直角的寬大的靠座,鋪以鮮艷的座墊和靠背,
座前藏式小桌連接成行,上放酥油、奶酪、大餅、水果、銀器等物。牆上掛有犛牛的頭骨,
用明亮的紅、藍等色漆上眼鼻,頭頂長明的酥油燈。房裡有隔壁經房裡傳來的藏香。
鮮艷,凝重,神秘。
未進塔公寺先被寺廟後山上龐大的經幡陣所吸引,無數的經幡樹在整座山的坡面,呈三角形。
遠遠在風裡飛揚。
藏人說,風吹動經幡一次就是他們讀經一遍,便是祈福一道。
繞塔公寺上行。虔誠的男女沿寺廟外牆轉金黃的經輪。
一轉,就是一生。
傻看著。呼吸沉重。
草原就在眼前。高山草甸綿延而去,一直到遠山後。
雅拉神山的雪峰近在眼前。在澄藍的天空下,清白沉靜。這塔公的守護神。守護了這片高原
多少年。不知。
獵獵的風,吹。滲骨地冷。
彪悍的藏族男女牽了馬在草地上或奔或立或坐。藍天白雲,帳篷座座,經幡飄揚,鷹擊長空。
沿公路走過他/她的身旁,緩慢的。缺氧,劇烈的運動只會引起呼吸困難。
在塔公寺裡,一個十多歲的小喇嘛領我們參觀了寺裡喇嘛們的休息室。房裡供奉了歷代藏傳
佛教薩加派活佛的畫像和佛物,酥油燈散出若有若無的味。征得同意後在喇嘛們的座椅上坐
下,看牆上巨幅繪畫描寫的地獄場景。不及細看,大喇嘛鎖門來了。
正殿後是大片的白塔林,是寺裡的神聖所在,奉有活佛的舍利子。
頭痛,高原反應。早早回格朗的家休息。躺在客廳的隔壁,閉眼,咬牙。木制的牆壁傳來隊
友的歌聲,起哄聲,間或有格朗的小女兒唱高揚的藏歌。
睡不著,痛。
黃昏時起身,蒼白的臉色。隊友拉我坐進他/她中間,噓寒問暖。勉強笑笑。吃藥,啃蘋果。
暖和起來。
晚上吃藏餐。大碗的酥油茶、牛肉塊、干奶酪、人參果。。。一小塊干奶酪放進口裡,睡意
也被酸掉一半,咧咧嘴吞了下去。坐對面的小烏鴉與她的男友大塊大塊夾干奶酪,嘖嘖稱贊
著,一邊對我做鬼臉。狠狠啃口蘋果算作對她的回應。
酸奶甚是合意,比“達能”酸奶更濃稠。一碗下肚,長了精神。再來兩碗酥油茶,三塊牛肉。
面上熱了起來,頭痛漸消。
夜裡,睡在客廳,牆上犛牛頭頂的酥油燈忽閃忽閃地搖晃。
小宇在夜裡起身,摸了摸我的脖子,替我拉緊毛毯。
在10月3日的7:35醒來。
8:45各自上馬。橫穿約700平方公裡的塔公草原。
臨行前收到面包的短訊,問,帶氧氣瓶了嗎。笑笑。顧著回消息,差點被馬帶著撞上塔公寺
院牆的一角。
21人的馬隊,進入草原。
馬背上負了各自的帳篷、睡墊、睡袋、背包。雅拉雪山在我們的左側,天很藍,聞到陽光的
氣味。深秋的草原,暗綠中帶黃。
很冷。雙腿夾馬肚,“啾——”,催馬往草原的縱深去。
一路經牧人的帳篷,大聲喊著“扎西德勒”,干瘦的藏族老阿媽坐在自家的帳篷前,手裡搖
著經筒,簡單地笑,回應著,“扎西德勒”。
各家的藏獒凶狠地吠,一只只看過去,沒有一只像自己養過的那只獒。在《獒》裡給了它死
局,我想,這些年過去,它大抵是死了。
高山草甸並非一馬平川,或高或低的山巒覆了淺草蔓延開,草地上開各色小花,不起眼地熱
鬧。犛牛隨處可見,似乎生性膽小不像外表凶惡,見人走近撒蹄就跑。也不見牧人,不知道
夜裡它們怎麼回去。
進入草原腹地,遠遠看見貢嘎雪山的一隅,反射著陽光,輝映雅拉雪山。呆了。
午間,經過用刻著經文的石片壘成的瑪尼堆,由左往右繞行。對宗教信仰的尊重。下馬,吃
干糧。產生的塑料垃圾打包帶走。
一路跋山涉水,翻陡坡,淌溪流,個中滋味,有苦有樂。
入夜時,扎下營地。支帳篷,鋪睡袋。隨行的藏人燃起篝火,拾柴燒水。加厚衣物,圍在火
邊吃干糧。
月亮升起來,星宿亮起。一地微白。
盤腳坐在草地上,與那5名藏人對歌。中年者在我們一再相邀下害羞地唱起情歌,小聲,卻動
人。年青者唱起《愛上一個不回家的人》,出人意料。對高原對這些康巴漢子有了另樣認識。
一些淳樸的人。
10月4日。
一早從睡袋裡鑽出,渾身疼痛,快散架。凍了一夜,不成眠。夜裡氣溫在零度以下。地下結
了霜,帳篷上結了冰,毛巾凍成一塊。。。
衝了滾燙的咖啡,捧在手裡喝。
月亮還掛在西邊,火燒雲在天的東邊迅速竄起,越燒越紅,極至後散去,太陽升起來。
突然想到2000年10月4日自己在哪裡。在清遠。由一個人拉著手。
笑笑。
上路。
正午時,不遠處一湖水在雪山下閃光——木格措。目的地。
馬匹狂奔而去,幾乎摔下馬。發狠拉起韁繩,馬的前蹄揚起,長聲嘶鳴。
在湖邊卸下行李。扶著隊友的肩下馬,腿腳打閃,站不住。就地鋪開睡墊,躺在湖邊曬太陽。
看這海撥3700米,水域4平方公裡的木格措海子。
無名雪山倒映在湖裡,一只汽船來回行駛。安靜。
沒有坐船。各人背了帳篷、睡袋、背包等物沿木格措湖徒步去對岸的接待站。從齊腰的灌木
叢間穿過,枝條劃在LEE的牛仔褲上“嘩嘩”地響。指縫裂開,滲出血。從水面的石間跳過,
有人踩到水裡,濕了鞋襪。從山坡上的亂石裡走過,唱《團結就是力量》《打靶歸來》。。。
革命歌曲。有些瘋魔。2個半小時後走到了對岸的公路上,那些開著車輕裝的人們驚奇地看著
我們。
有人說我們是日本人,有人問我們背上的睡袋是什麼。。。在湖邊聚集後留下勝利的照片。
我想,那時,我們都是驕傲的。
木格措唯一的接待站。一座兩層木制樓房。條件甚陋,一張木床,一床被,沒有電燈,只有
蠟燭。
放下背包,躺下便睡。半小時的時間裡聽著走廊上雜亂的腳步聲,人的吵嚷聲。起身吃飯時,
痛得叫出聲。每塊肌肉都是酸痛。
深夜,隊員聚在一個房間點起蠟燭聊天。
有兩名隊員乘船不成換走山路,迷路山上。折騰4小時才到。險失生機。
到木格措時,隊伍從21人減少到16人,有5人因不堪高原反應,陸續中途退出,
10月5日。
徒步從木格措走下山。約13公裡的路程。
在公路和游山小道間穿梭。為節省腳力,領隊帶頭,鑽進沒有路的森林。
腳下是青綠的地衣,混了落葉,厚重的一層,踩上去,有微弱的彈力。快意。大小異色的蘑
菇散在林子裡,可愛不可吃。須狀的樹掛從樹枝上垂下,清湯掛面樣。想到面包一句話,笑。
下雨了,雨水從樹葉上落下,沾染上,一陣涼意。不經意拉斷一根小臂粗的枯木,砸在頭上,
痛得呲牙咧嘴。從草叢裡取了幾片酸草在口裡嚼,酸的味。提神。
終是上了回康定的車。
手機有了信號,給面包發短訊“活著從木格措回來了。”
在二道橋泡溫泉。
放松身子浮在水面,懸空的玻璃屋頂隔開了天空,陰霾的天,下著小雨。雅拉河的水流經建
築外部,彙入康定城,改名折多河。
回康定的路上天晴了。兩山間橫跨出兩條彩虹。七色。
引得一車歡呼。停車駐足。
入康定。在藏漢結合的街道閑走。給朋友買藏人的手工藝品。流連忘返。給自己買了藏銀打
制的太陽臉的護身符,換下脖子上戴著的從麗江帶回的納西人的“平安瓶”。入鄉隨俗。買
了紅木制的宗教面具,掛在房裡,一些凝重。
夜裡吃火鍋,大家給小烏鴉和小範過生日,一女一男,兩人在這一天年滿21歲。
席間,喝了酒。難得。
深夜去康定最好的酒吧,西藏雨。酒吧的裝修風格以藏式為主,配以濃重的色彩、民族飾物。
青稞制的米花很是特別。
街上有荷槍實彈的武警巡邏。白日裡路過交警支隊,一片狼籍,前不久被炸。
折多河穿城而過,河上有很多橋,戴了霓虹。有的傳說是文成公主入藏時興修。河邊有一條
街在夜裡是燒烤一條街。幾只“夜貓”從酒吧出來後在那裡宵夜。有我。
聊起下一次的旅行和聚會。11月有徒步新疆的計劃,去不了,沒時間。
在凌晨2點入睡。
第二天,10月6日。
去了跑馬山。《康定情歌》裡溜溜的山。失望。應了一句話,不去一輩子後悔,去了後悔一
輩子。
想像與現實之間的距離。
沿318國道線返回。途經瀘定縣。在13根鐵索和東西橋台組成的瀘定橋上來回跑著。站在晃悠
的索橋中間拍橋下滾滾的大渡河水,有些眩暈。
1935年,紅軍長征路經瀘定,是為“飛奪瀘定橋”。
血色已去。
只是橋頭多了出租劣制紅軍服的小販,為好事的過客提供到此一游的方便。
歸去。
入夜。回到成都。華燈初上。
道別,散去。
曬傷皮膚。
食指鑽進細刺,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