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西藏的約會(三十四,夜闖庫地)

作者: jeepboy1109

導讀6.15 大紅柳灘——葉城 昨天夜裡停車的位置上有一大灘水,早晨起來發現水面上漂滿了一小片一小片的黑色灰燼和浮油。那是我的小情兒留下的痕跡。發動汽車暖一下發動機,讓禾大壯轟兩腳油門,排氣管裡大片的黑色積碳噴湧而出,隨風飛舞。我可憐的小情兒現在一定覺得上氣不接下氣,她的汽缸裡也一定是黑乎乎的。缺氧的高原讓她的燃燒極不充分,可以想見火花塞也 ...

6.15 大紅柳灘——葉城

昨天夜裡停車的位置上有一大灘水,早晨起來發現水面上漂滿了一小片一小片的黑色灰燼和浮油。那是我的小情兒留下的痕跡。發動汽車暖一下發動機,讓禾大壯轟兩腳油門,排氣管裡大片的黑色積碳噴湧而出,隨風飛舞。我可憐的小情兒現在一定覺得上氣不接下氣,她的汽缸裡也一定是黑乎乎的。缺氧的高原讓她的燃燒極不充分,可以想見火花塞也是黑的,像老格萊說的:“犛牛粑粑的顏色!”可我一點辦法也沒有,再忍一天吧!明天就下高原了,才能好好照顧你一下。昨天夜裡吃飯的小飯館裡空無一人,在沒有車隊經過的日子裡,整個大紅柳灘都出奇的安靜。發廊門口坐著兩個姑娘在曬著太陽,用無神的眼睛打量著我們,顯然我們不是她們要獵取的對像。已經是上午10點鐘了,按老規矩,兩頓飯一起解決。等菜的當口,我和老板的弟弟——在紅柳灘兵站管後勤的中尉軍官一起去加油。軍隊的汽油的辛烷值比地方油料的高,適合在高原上使用,希望能讓小情的感覺好一點,幫助我們順利地跑完最後的500多公裡。出大紅柳灘沿著慢坡向上就來到了海拔4200米的康西瓦大阪。兩側喀喇昆侖山脈連續不斷,在大紅柳灘還能見到的陽光也躲進漫天的灰雲裡。出發前我曾經在地圖上認真地研究過全部的路線,康西瓦作為一個明顯的居民點在我記憶中是十分清晰的。但此時,前後左右,四處看不到一戶人家,沒有一絲生命的跡像,只有一座個白色的建築物,非常醒目地矗立在路邊的山腳下。很早就看過資料,知道這裡是中國最高的烈士陵園。將車停在陵園的坡下,徒步走上去。陵園大體上座東朝西,沒有圍牆,周圍有一些稀疏的綠色植物。一些建築的水泥抹面已經脫落,裸露出的紅磚顏色變得很深,准確地講是成了暗紅色,不禁令人聯想到鮮血和生命。兩個由磚石砌成的門柱,左邊的書:“赤膽忠心精神勵萬代”,右邊寫“衛國戍邊業績撼千山”。從表面貼滿了白色瓷磚的跡像看,應該是後來駐守的部隊修建的。穿過僅有門柱就來到了紀念碑前。這是一座灰白色的建築,下面是水泥平台,正中是高約8米的碑體,上面用繁體字寫有“保衛祖國邊疆的烈士永垂不朽”13個紅色大字。我們發現,紀念碑下的石台上擺著水果、白酒和剛剛燒過的花圈。這些應該都是經過的部隊人員前來掃墓留下的物品。阿芬感慨道:“這麼荒涼的地方還真有人來祭奠!”直到兩年後在北京偶然結識一位曾經在邊境服役的軍人才知道來這裡掃墓、祭奠是新藏線上軍人的必修科目。聽到了關於康西瓦烈士陵園幾近傳奇的故事。對那段歷史有些大約的了解,我就充當了現場的解說。我們腳下的土地屬於阿克賽欽地區。這是一塊被喀喇昆侖山,昆侖山及阿裡高原環繞的盆地,自古以來就是從新疆到達西藏的重要通道, 1951年西北解放軍也是從阿克賽欽到達阿裡的。對於這樣一塊土地,中國人從來就沒有懷疑過其屬於中國,直到印度人抗議中國通過阿克賽欽修建新藏公路以前,中國政府並不知道印度對這裡有領土要求。很多人知道西藏邊境的“麥克馬洪線”,但是知道新疆“約翰遜線”的人卻很少。印度的依據是所謂約翰遜線。1860年英國測繪軍官約翰遜曾作探險旅行,他從拉達克進入阿克賽欽最後到達新疆的和田。此人把阿克賽欽視為無主地,因此將3萬平方公裡的土地標畫進英印的屬地,將中印分界線畫在了昆侖山一側。新疆地區的對印戰爭就是由這條線而起。按印度人的劃分,整條新藏公路都修建在印度境內。安葬在這個陵園裡的烈士多是在大規模戰鬥結束後在中印小組游擊戰中犧牲的。走進陵園深處是分南北兩塊排列的烈士墓。一塊塊高出地面約80釐米的灰色水泥墓碑上,刻有烈士的姓名、生前所在單位、籍貫和生卒年月。每塊墓碑的後面都有由一座高原黃土夾雜著暗紅色砂礫堆成的墳瑩。每座墳瑩的高度與形狀都基本一致,這說明烈士墓始終得到了良好的維護與照料。我認真看了一下烈士的犧牲年齡和職務,發現絕大部分都在20歲左右,最大的24歲,最小的只有18歲。最高職務為排長,籍貫以四川和湖南的居多。靠後的位置有一些墓用泥土修成平放的圓柱體,埋葬的是信仰伊斯蘭教的維族戰士。還有兩座墓碑上只有烈士的年齡和籍貫,沒有服役的部隊番號與職務,可能是當年的向導或者是運輸工人吧?三個人一起數了數,一共是105座墓碑。我們也從車裡取出幾個水果擺在紀念碑下。禾大壯還把儀表板上的半盒萬寶路全部點上,邊放邊說:“來,大家肯定沒抽過美國的煙!”公路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處廢棄多年的營房。行走其間仔細觀察,似乎不像軍隊的營房。從房屋的布局和規模分析極有可能是當年的一座師或團級的指揮所。從這裡可以看到山坡上的陵園。如果陵園裡的生命能夠從那場戰爭中凱旋,現在他們應該是60多歲,與我們的父輩年齡相仿,也是兒孫繞膝的花甲老人了。他們也會和現實中所有的老人一樣,享受著夕陽之美的幸福生活。但是在這個海拔4000多米的地方,墓碑主人的年齡永遠的年輕!40多年來,他們排著整齊的方陣,靜靜地躺在遠離故鄉的咯喇昆侖山下。背靠祖國的大山,面向曾經戰鬥過的地方,可能是他們最好的歸宿。兩個小時後來到海拔3660米的三十裡營房,果然“繁華”——有了水泥地面,兵站裡有了二層樓房,樓頂上架著衛星天線。路旁、院內有三五米高的紅柳樹。兵站對面是著名的三十裡營房醫療站,著名的“昆侖女神”說的就是這裡的護士。阿芬要求停車去兵站裡找廁所,我笑著對她說:“你可真會找地方!這裡恐怕是進藏公路上唯一可以找到女廁所的兵站。”在等阿芬的時候,看到七八個年輕的女兵剛剛從醫院裡洗澡出來,每人端著一個紅色的塑料盆,裡面是換下的衣服。身上只穿了件白襯衣,頭發濕漉漉的,有說有笑的往兵站方向走。臉夾上的兩塊高原紅映襯著笑容,無比的燦爛。特別有端起相機衝下去拍攝的欲望。禾大壯這時拍拍我喊道:“你看那幾個當兵的!”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兵站門口的兩個哨兵連同更遠處二樓窗戶後面的幾個人都目不轉睛地看著向我們走過來的阿芬。大約是物以希為貴和審美疲勞這兩個原理的共同作用吧,我們在欣賞“昆侖女神”的同時,男兵們在盯著阿芬。“昆侖女神”對男兵們大概早已司空見慣,而行走新藏公路的地方女性卻是稀有動物。再次聽到三十裡營房已經是從我大學時代的死黨的老爸那裡。這裡發生了一次地震式的事件——人販子拐騙了一些未成年少女到此從事色情活動,很多兵站人員在其中扮演了不太光彩的角色。後來在她們的父母及相關部門的努力下,少女得到了解救,等待這些軍人的將是嚴厲的懲罰。聽完故事,我只有仰天長嘆:“都是荷爾蒙惹的禍!”

馬上要翻黑卡、麻扎和庫地三座大阪,雖然山高路陡,離開喀拉喀什河谷地帶就基本沒有什麼水毀路段了。只要路不被水毀,還有什麼能阻擋我們向葉城飛馳的車輪呢?一個多月來的上山爬坡,對路所謂的陡峭和山的高度開始麻木,不知不覺中已經走到了4750米的黑卡大阪頂端。站在斷崖邊可以清晰的看到大阪另一側盤繞在山體上的公路,上山的車輛能如螻蟻般緩慢地沿路旋著。自己幾乎與四周白雪皚皚的雪峰比肩而立之。四周望去,一片光禿禿的山上怪石林立,山間還有許多被流水侵蝕留下的暗洞,遠遠看去就像一個個面目猙獰的鬼怪。黑卡大阪下山路彎多而急,但很寬闊平坦,無驚無險,可以放心賞景。遠遠望去,下面的蜿蜒的山路用九十九道彎來形容也一定決不過分。好在路相對寬闊,雖然折頭彎一個接著一個,但是處理起來並不困難。4檔或者5檔少給油門一直可以衝到距離彎道30米左右,重重帶一腳剎車,然後直接推進2檔用發動機自身將車速控制在可以進轉彎的範圍內。從下大阪開始,阿芬變開始數折頭彎的數量,當數到一百零幾個以後,她最終放棄的這個有點徒勞的努力。因為彎道一個接著一個,似乎永遠也數不到頭。喀拉喀什河與山路幾乎並行,高山融雪形成河水安靜地流淌,河床和岸邊長出了綠草,讓人感覺海拔是在逐漸降低的了。在北京問過我的大學同學“巴依老爺”——一個半維半漢的小胖子,麻扎是什麼意思?那家伙盯著我的眼睛看了半天,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墳墓。” 據說麻扎是新藏公路上最危險的大阪,每年在那裡都會翻三四十部車,被收去十多個人,大阪由此而得名。快到麻扎大阪下了,禾大壯邊翻書邊告訴我“在前面可以看到喬格裡峰了”。走下了車,前面可以見到的雪峰就是海拔8611米,位居中國和巴基斯坦邊境,世界第二高度的K2喬格裡峰了。 看不到它在雲霧環繞下的白色山頭,但僅僅是山體就可以感覺到它的壯觀。但卻感覺不到太多它的雄偉,因為我們自身的海拔已是很高。

上麻扎大阪的路並不是很陡,清晰的道路在山谷裡迂回曲折,蜿蜒而上。峽谷兩側,險峰林立,點點白雪裝飾著最高的幾個山頭。除了零星幾棵迎風搖曳的高原小草,四周見不到一棵樹木。周遭的一切,蒼涼而又大氣。盤山公路23公裡到達麻扎大阪山口,下山的路長而難,塌方、泥石流、崩岩之處,接二連三,終於領略了麻扎的可怕之處。路邊稍微開闊的地方三個維族人搭了小窩棚,距離窩棚幾百米的山下躺著一輛四腳朝天的東風卡車。卡車已經被摔得七扭八歪沒了車型,滿地散落著各種各樣的零件。山坡上到處可以看見車上拉的方便面、水果等貨物。看起來似乎是沒有傷到人,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三個維族司機今天只能在窩棚裡過夜,等著人來救援和轉運貨物了。自從離開大紅柳灘,一座大阪一座大阪地翻越,似乎永遠也看不到盡頭。無數次地加檔減檔,加上腳下的軍靴令腳腕的活動受到不小的影響,我的大腿酸痛無比,右側的膝蓋也開始隱隱作痛。臨近庫地兵站時,我們又遇到了那三輛大同的卡車。他們昨天夜裡到達大紅柳灘的時間比我們還晚。等到今天我們睡醒的時候,他們早就上路了。領隊的中年漢子建議我們住在庫地,天已經快黑了,庫地大阪下山的路非常危險,你們路不熟,還是天亮再走比較好。他有的表弟在兵站服役,可以幫助安排食宿。車上的三個人早已經下定決心,今天一定要趕到葉城,哪裡聽得進去這般的好言相勸。只記得當時我滿腦子只有一個數字,162。這裡距離葉城只有162公裡,幾乎是個伸手可及的數字。當即笑著搖搖頭,謝絕了他的好意。七八個男人在路邊抽完一支煙,在互道珍重後分手。傍晚8點20分到達海拔3040米庫地小鎮。庫地,一個建築物沿公路排在兩側的小鎮。這裡有了樹——是真正的柳樹,不是紅柳。還有楊樹,高高的。兵站裡停滿了開往西藏方向的軍車,也不知道那幾個大同的哥們是否真的可以找到住宿的地方。路邊維族兄弟烤羊肉的味道從車窗裡飄進來,讓人直想流口水。 從庫地到庫地大阪,要沿一條河流走30公裡穿過一個小峽谷。路基是由鵝卵石鋪成的,雖然顛簸但並不十分險要。放上舒緩的音樂,可以用一只手操縱方向盤,另一只手抽上支煙。聽著河水嘩嘩的流淌,水聲在寂靜的山谷裡發出巨大的回響,緊張的神經逐漸放松下來。有許多路段已經被水衝得無影無蹤,但交通部隊都及時開辟了便道。海拔表一直停在2300米附近沒有大的變化,我與禾大壯不禁疑惑,繼續這樣走下去,沒有下坡的路,海拔千米左右的葉城難到是掛在半山腰嗎?在2300米的高度繼續行駛了10幾公裡後,開始有了下坡路。禾大壯看著手腕上的登山表笑逐言開,“我說的嗎,葉城不可能在山腰上!下坡了吧!”高度下降到1800米,車上的海拔表的指針與禾大壯的登山表上的讀數同時停止了變化。岱青色天空已經黑透了,天空中的半個月亮在雲中時隱時現。距離葉城還有不到130公裡了,想像中羊肉串、哈密瓜、西瓜出現在三個人的對話裡。海拔表的數字逐漸攀升,車駛上庫地大阪——新藏線出藏方向的最後一個大阪。頭頂的正上方傳來巨大的馬達轟鳴聲,一道光柱劃破夜空,黑漆漆的空中有個物體在我們的頭頂上盤旋。我把車停在路邊與禾大壯觀察了足足有5分鐘,心中納悶:在這裡怎麼會有夜航的直升飛機?而且像美國警匪片裡一樣,還開著搜索燈。即便是邊境的形勢比較緊張,怕東突份子偷渡過來,使用直升飛機巡邏似乎也有點誇張。更何況它一直就在我們的頭頂上盤旋,莫非是把我們當成了拉登的部下?邊防部隊真是鳥槍換炮了!上山的路坡度陡然增加,我盯著裡程表,禾大壯看著登山表,我們每前進大約1200米海拔升高100米。下山就是葉城了,我可以全然不顧及小情兒的感受,將車輛的性能發揮到及至。發動機吼叫著拖著我們急速上升,很快就拉近了與“直升飛機”的距離。原來那是一輛20噸的油罐車。剛才我們在大阪下面,它在半山腰,7、800米的高度差讓我們誤以為是直升飛機。阿芬在後面笑得全身顫抖,需要雙手抓著我座椅彎下腰去才能自持,“哈哈哈,直升飛機!哈哈,你們怎麼想的直升飛機!”我與禾大壯也跟著阿芬一起大笑,“我們在庫地大阪山遇到了直升飛機!哈哈哈!” 不到20公裡的行駛距離,我們從1800米上到3000米。雖然看不到四周的山勢,但依舊可以想像道路的險峻。卡車慢吞吞地向山頂爬行,幾分鐘後我們已經和它處於同一直線上。看它的車牌,居然是在塔欽給我加油的那輛的卡車。在接近山頂的地方我們超越了油罐車,卻被一大群羊擋住了去路。兩個維族人趕著足有200只的羊群行走在身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真不知道那些羊如何可以保持正確的方向而不跌落山下。等羊群通過的時候,卡車也跟了上來。我下車去和那個司機打招呼卻嚇了他一跳。我們誰也沒有想到會在海拔3200多米的庫地大阪上再次相遇。山頂的路樁上的數字是111公裡,然後就是急彎連連的下山路了。

下山的路坡度極陡而且是連續的急彎,極小的轉彎半徑,眼前除了車燈所照射的那一小片路面,剩下的除了黑暗還是黑暗。我不敢開得太快,不斷地在3檔和2檔間切換,個別轉彎半徑盤極小的地方甚至用上了1檔。後面油罐車的司機全然不顧有過的兩面之交,拼命按著喇叭要超車。可能他的老婆早就燒好了羊肉,備好了西瓜,他的兒子也沒有睡覺,都在等他回家。想起在神山腳下他對新疆無限神往的表情,此時此刻他的心情也就不難理解了。找到一個相對寬闊的地方讓過卡車,試圖讓它帶路,跟隨它的軌跡前進,這樣可以節省不少觀察路況的精力。無奈那家伙把20噸的卡車耍得如同方程式賽車一般。每每進彎,在右側的車輪幾乎馬上就要衝出路面時才瞬間打輪調整方向。那司機對路面情況熟悉極了,我甚至懷疑他可以閉著眼睛把車開回葉城。只跟著卡車拐了不到10個彎就再也跟不上了,看著它絕塵而去。四周立刻安靜下來,我們重新陷入無邊的黑暗。這時方才想起大同司機的勸告,夜闖庫地是件非常危險的事情。一年後,看到朋友帶回的照片,才有機會目睹庫地大阪的真容。公路的一側是萬丈深淵,溝谷山底如狼牙般猙獰險惡。葉城與大阪間有近2000米的高差,堪稱世界公路的奇跡,任何其他公路都不可能有如此急的落差。這段道路異常險峻,是新藏線上氣勢最為壯觀的大阪。在鬼魅的夜色中,一個彎道接著一個彎道,似乎永遠沒有盡頭。心裡默默地告戒自己一定要穩住,千萬不能倒在終點線前。耗費了2個小時,我們終於來到了山腳下的平路。後來叉子對我說:“這真叫無知者無畏!你沒看見晚上就根本沒有車上山嗎?”

到了平地,海拔降到了正常水平,隨地形逐漸開闊,車速不知不覺間快了起來。在穿過柯克亞村的時候,前邊的一輛手扶拖拉機沒有任何燈光標志(連大燈都沒有,你完全不知道他是如何在黑夜裡分辨道路的。後來看到拖拉機頭上綁了個手電),我們車內的音樂聲淹沒了它發出的劈啪聲。當看清籠罩在大燈光柱裡的拖拉機時,我知道剎車肯定已經來不及了。一腳把剎車踩死,在距離拖拉機還有幾米的地方松開剎車,以最快的速度向左打方向,車子幾乎要衝進一旁維族住家的院牆。左側的反光鏡已經擦到了圍牆,拼命調直方向,車子劇烈地扭動了兩下才恢復平穩。禾大壯探出半個身子,對著拖拉機的維族駕駛員聲嘶力竭地破口大罵。聲音在夜空裡顯得很大,搞得附近幾戶人家的燈亮了起來,以為發生了什麼意外。那個開拖拉機的維族小伙子也被嚇壞了,將車停下,一臉無辜地看著我們。他應該聽不懂禾大壯的叫罵,他一定也想不到在半夜三更的小村裡,有一輛比他還瘋狂的車以100公裡的速度在飛馳。出了村子,路兩側是成行的楊樹,燈光下的路面不再是灰白色而呈現出黑色。當車輪壓上瀝青路面的瞬間,車內爆發出高亢的歡叫。這裡沒有人也沒有車,不用擔心打擾到誰。把車停在路邊,三個人都下了車,看著腳下黑色的路面,感慨萬千。點上支煙,深深地吸一口,煙草的香氣混合著午夜清新的空氣流進肺裡。這裡空氣的含氧量已經正常,西藏已經成了過去的故事,新藏公路已經在我們的身後,特別有想跪下去親吻這黑色路面的感覺。將一支煙抽完,開始感到因為長時間駕駛,兩條腿有點不聽使喚。特別是踩油門的右腿在不停的哆嗦。連續做了幾個深蹲起,還是感覺不好。於是一屁股做在地上,把腿伸直,平躺下來。柏油路真的很平整,感覺真好!讓禾大壯換上崔健的搖滾,假行僧的旋律響起來,我們要去葉城了。

打開車窗,以100公裡的時速奔馳在嶄新而平整的路上,聽任冷風聽在耳邊呼嘯,感覺像是在飛。歷經艱辛旅途之後幸福竟然來得這麼快,這麼簡單! 進入葉城的邊緣已經是凌晨1點30分,路邊的鬼市熱鬧非凡,周邊停滿了出租車。全天只吃了一頓飯,完全放松的神經系統開始反饋胃的飢餓感。根本不想再找其他的地方,立刻停車,隨便找了個攤子邊上坐下來。來接待的姑娘居然操著濃重的東北口音,提供的食物除了羊肉串還有麻辣燙。再細細聽來,周圍全是東北口音的男男女女,攤子後面的二層小樓裡燈光昏暗,一樓的牌匾不是歌廳就是發廊。進入葉城的第一站,我們就誤入了當地鼎鼎大名的紅燈區。新疆的羊肉比西藏的要鮮嫩許多,不過這裡烤的肉串完全是東北口味,瘦肉多肥肉少,不像維族人的烤串肥瘦相間,一咬滿嘴流油。烤串的東北小哥居然問我們要不要刷辣醬。真他娘的見鬼!在葉城這個真主管轄的城市裡他要做朝鮮風味的烤肉串給我們吃!

三個人分享了一瓶啤酒以慶祝我們從天堂重回人間。簡單添飽肚子,換上單衣,上車開始尋找零公裡的路樁。這時候的零公裡,就像一種可以看得見的感覺,對於我們似乎成為一種儀式化的神聖。就像穆斯林對於麥加或者喇嘛對於拉薩的感覺。子夜的葉城街道上沒有什麼車,我逆行在公路的左邊,在大燈的照射下找到了零公裡的路樁。在車燈的照射下,禾大壯和阿芬都在路樁邊照相,留下終生難忘的影像。我坐在車裡,看著他們兩個,突然對這種儀式化的活動感到好笑,也沒有了下車的衝動。四處張望中發現對面的一間房屋前立有一個 “收廢鐵” 的牌子。暗子思量那個老板的用意,是不是所有從西藏開到這裡的車就基本上就可以當廢鐵賣了?想到這裡自己禁不住笑出聲來。

城裡也沒有可以住宿的地方,通往喀什的254公裡路三個半小時就可以跑完。這在西藏可是不敢想像的。自認為精神還好,可以一鼓作氣到達喀什再睡覺。也許明天凌晨就可以吃到南疆那比蜜還甜的大西瓜了。



(世界上海拔最高的英雄紀念碑)



(維族戰士的墓與漢族的有所不同)



(黑卡大阪附近的雪山)



(庫地大阪上遇到的養群)



(車燈照射下的219國道0公裡路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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