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的班車比我的早十分鐘開。他把背包扔到行李箱裡後上了車，後面的旅客紛紛跟著擁進車箱，於是他很快在人群中消失了蹤影。我繞著車子轉了一圈，使勁蹦起來伸著脖子，想看看他座位在哪裡，隔壁是否坐著身材像蘇菲瑪素的MM（他今天安慰我說：寶貝，別擔心蘇菲，我現在喜歡像邦女郎那樣的。NND！小子鐵定不想活了！）。看見車內緩緩挪動的人群裡有只手扒拉了一下，像是他的，隔壁的窗口位坐的是個帥G。公子的美夢恐怕一如既往地碎成片片了，可憐見地！ 一天的車程。到北海的時候下午四點，從窗簾縫裡射進的光線，忽短忽長，如芒刺一般。等我安頓好自己，慢慢走出住處的時候，已經五點了，北海的陽光透過滿街須根匝地的榕樹仍然直截了當得扎眼，我往下拉著帽檐。一輛三輪車緩緩地從我身邊滑過，車夫頻頻回頭：
“妹仔，去銀灘麼？現在去游水合適啦。”
我摘下太陽鏡，抬頭看他：
“去珠海路，多少錢？那裡手腳架拆了麼？”
他還沒等我說完就猛搖著頭說：
“不合適！現在去不合適的：剛輔的路面，還什麼都沒搞，停工了，去那就看破爛的一條街道；人也少，沒東西賣的——去銀灘好，你去過麼？來到北海的游客都要去那邊游水。如果你想買東西，干貨啊，珍珠啊，我帶你去市場！我知道幾個便宜一點的店咧……”
我微笑起來，輕快地登上車子：
“那好，我就去珠海路了。多少錢？”
他停止喋喋不休，瞠目盯著我兩三秒，不禁也笑起來，扭身回去慢慢起動車子，一面說：
“行行，去哪裡都行……但是，你有沒有聽說過銀灘？如果嫌那裡人多，還有一個海灘，人不那麼多的，可以看到很漂亮的落日……” 北海是個個性不強的海邊小城，可能為了打造“旅游度假勝地”，和所有已經成為或正在成為“旅游度假勝地”的海濱城市一樣，新區修了不少筆直寬敞的大路和整齊劃一的花壇，到處可以看到棕櫚。靠海邊那一片，尖頂，圓頂或洋蔥頂的小別墅，顏色鮮艷得有點喧嘩。只有在繞過老城區的時候，才可以看到一個亞熱帶海邊小城特有的東西：葵扇，穿著黑麻紗衫，拖著木屐的女人，很厚的木制門框，晾曬在電線杆上的魚干和紅衫子一起，在風中凌亂地拍打滿布鹽漬的牆體，因為逐漸老去的關系，陽光在這裡顯得有些溫婉。 三輪車的輪軸在“咯吱咯吱”地細響。我時而打斷車夫喋喋不休地去銀灘的游說，指著某樣東西問他那些是什麼。於是他就暫時打住他的話頭，向我詳細地介紹。說完，停了一會後，再繼續接著自顧自地安排我去各種沙灘和干貨市場。 緩緩地下了一條斜路，直到坡底，他停下來，直起身，擰頭大聲告訴我：
“到了！”
那是一條一眼看不到盡頭的老街，在已有點發紅的陽光中很安靜地佇立在眼前。 我跳下車，卷起帽檐昂頭看著，往前走了幾步，車夫在後面叫：
“那條街好長的，走著去也累，我載你慢慢看吧？”
“不用了，我要走著看。”
“那——這裡也沒有什麼，你看看可以回來，我在這裡等你，還來得及去銀灘看夕陽的喔——你不去銀灘麼？”……
我笑了，回頭看著他：
“師傅，對不起，我不去銀灘，不去游泳，不去買干貨，不去吃海鮮，我要從這裡走到那邊的盡頭，一個人。你不用跟著我，現在再溜一圈，肯定還能拉好幾個客人的。好麼？”
他有點失望地擺擺手，拉長了聲音：
“那——好吧——！”
弓著上身慢慢起動他的車，又忽然直起來，對我說：
“從這裡走到頭，然後一直上坡，就到海珠廣場了，路並不長。如果你嫌累，可以坐5路車。這裡出去——”他用下巴指了一下右邊：“這裡出去，就是海邊，也可以看到落日，也很美很美！”
他對我點點頭，慢慢地踩著他的三輪離開。 順著他的指點，穿過輔著厚厚一層白色貝殼的短巷子，看到我在北海第一個落日：在一個海產品市場邊，漁船正紛紛靠岸，空氣中是鹹腥的海的味道。滿天赤紅。一如那個車夫所說：也很美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