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手機鬧鐘叫醒是早上四點。驚醒的一瞬間，仿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是為何物。反應過來後，就迷糊地到處模索，想讓手機停下來。聽到一板之隔的老板在驚慌地咕嚕：
“什麼叫？！什麼叫？！什麼叫？！”
無論屋裡屋外，都是凌晨特有的那種黑暗——清冽如泉。
我洗了澡。澡房裡伸手不見五指，摸索著打開水籠頭時，根本無法辨清出水的方向。那些水在花灑裡陡然飛撲下來，我皺著臉硼著肌肉准備打哆嗦，沒想到，它們依然像昨天傍晚那樣，保持著一些柔和可回味的暖意。
收拾停當是四點半。我背了包，帶上門，悄無聲息地穿過明暗交接的回廊，從三角梅旁邊的缺口跳下院子裡，那裡能看到一些昏黃的路燈光，光裡傾倒的椅子孤單的弧線，我繞過它們，出了院門。
那個女人在不遠的路邊等著。上一天傍晚，看夕陽回來，在途中遇見她，我付了錢，讓她早上四點半過來帶我去最合適的地方看日出。她早來了十分鐘，還帶給我一個小芋頭。我不是太喜歡吃芋頭——它會讓我喉嚨微微發癢，但她從籃子裡掏出來放到我的手心裡時，還是暖哄哄的，我就把它給吃掉了。
空氣很涼，天上的月像彎指甲痕，旁邊伴著非常亮的啟明星。聽不到浪聲，女人說因為現在還在退潮，“海現在還比較遠。”我的頭發還沒干，偶爾有涼涼的水珠順著發梢滴到胳膊上，老以為那是樹上的露水。
我現在坐在電腦前，津津有味地又把那天清早的細節重復一遍，因為非常愛那天早上——我像沒有了重量，輕飄飄的。
然後是日出。我站的那片寬闊的海灘，到處都是軟殼動物晚上留下的小洞。海在不遠處悄聲呼吸。再沒有語言描摹了——當天際線逐漸清淅的時候，我肯定失去一切語言描述的能力，同樣的，現在如果再用文字去形容它，那我肯定會失去那整個早晨。
……
等滿天變紅的時候，我的鞋子漸漸濕了，海浪聲洶湧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