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在柳埠四季村賓館住下,看一時閑來無事,出門到院裡走走。賓館坐落在南部山區的一處山坳裡,周圍林木茂盛,空氣清新。從山下的公路到這來,需要經過一段窄窄山路。到了這裡,心思便與外界隔離開來,不再有車輛奔跑的嘈雜,也不見行色匆匆的人影,安安靜靜,清淨之中像世外桃源。
出門來到院裡,不見人影,可能這裡少有人據住宿。閑散著心,四處閑逛著,想到附近的山裡去,體驗一下山野秋色。
院子裡栽了許多樹,多是北方常見的,已經顯出秋黃。與其不同的是,院中有一棵碩大的石楠,那樹冠有五六米的樣子,在北方的確少見。秋季來臨了,這樹一點也沒有落葉的意思,枝葉茂盛,郁郁蔥蔥,窄長的葉子每片都是青綠的,葉面干干淨淨,與周圍茂密的植物相襯,優雅俊俏。樹下有一標牌,介紹說此乃“江北第一石楠”。
“請問先生,你是想去看景點嗎?”忽然,一個清亮聲音從後邊傳了過來。回頭發現,不知何時院裡出來了一位姑娘,站在我的身後,望著我。高高的個頭,瓜子臉,端莊大方,我從她的職業裝和舉止上,斷定是賓館的領班。或許她看我一人在院裡轉來轉去找不著路,於是過來幫我。
“是啊,想往山裡去看看,不知從哪裡走。”我應著,對她的關心表示謝意。
她跟上來幾步,指著院子後面的一個小門,“從那個門出去,可以到山裡去。後面是四門塔的湧泉和竹林,你也可以去四門塔看看。”她站在那裡,確認我明白了,轉身回去了。
四門塔是柳埠的一個景點,由神通寺、四門塔、塔林、摩崖石刻、湧泉及竹林組成,因擁有中國最古老的單層亭閣石塔——四門塔而聞名,是濟南標志性的景點。四門塔建於隋朝,呈正方形,全部用石頭疊砌而成,四周各有一個拱門,內有四個雕刻精美的石佛座像。
按照姑娘指的路,出了賓館小後門,牆外果然是一大片竹林。原來四季村賓館就在四門塔景區的邊上。
這片竹林密密麻麻,綠油油的,密不透風。密實的竹子,如一道屏障,把外邊的世界一下子屏蔽起來。青翠的竹葉,鮮綠潔淨,簇簇交錯,十分茂盛。一條石板小路,從竹林曲曲彎彎穿過,通向幽靜的深處,給人無限的遐想。這裡沒有風,沒有游人,沒有樹影的搖動,只留下一洞透亮的天。
竹林是最有詩情畫意的,身處其中,總給人一種清秀超脫的情懷,隱隱浪漫的情愫,高風亮節的崇尚。可能受“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情操的影響,我也種了一小院竹,如今茂盛得很。我不知道,是因為有了竹子我變得高雅了,還是那片竹子被我熏染得庸俗了。
沿小路不出幾步,不遠便看見一方清澈的泉池。池是用青石壘起來的,有五米見方,兩三米深。北面的池壁上,探出一個石雕的龍頭,向池子裡吐著水。涓涓流水跌入泉池之中,濺起清冽的水聲,在竹林裡蕩起一分寂靜。在南側的池壁上,又有一個扁口石縫,水漫到那個高度,又淌了出去,淌到下面池裡,撒出碎碎的水響,給四周添上三分清幽。竹林蔽日影,清泉石上流,何等文雅。
泉池下有一石刻,上有紅筆題寫“湧泉”二字。池外還有兩塊石碑,一塊石碑介紹湧泉是濟南七十二名泉之一,源自白虎山麓,泉水清湛甘洌。另一方是民國十九年(1930年)修了 “湧泉池”後,安邱李貢知題寫的“修湧泉池記”。
在竹影中,看池水清涼映碧,透徹清淨,靜靜流淌,覺得甚是清爽宜人。不知為什麼,不禁想起過去幾次來的情形,每次來都好似歲月的年輪,給人以追憶的感慨。嘆多少年,人生變遷,物是人非,昨日時光已經成為美好的回憶。我收起注意力,抬起頭,努力在樹上、竹葉間、光影中收集一絲聲響,添我對往事的向往。然而,除了細微水聲,四周沒有絲毫聲響,只有秋黃的樹葉和低垂的竹眉,好像回應著我的心思。守著空間的寂靜,聆聽天籟的安寧,也是一種風雅吧。
身後傳來輕輕腳步聲,回首看見一個身著藏藍西裝的青年,背著相機走過來。我們打了個招呼,原來他和我住一個賓館,是攝影愛好者,出來拍點景。交談幾句,問過姓名,方知姓董。我問他來過這裡嗎,小董說,這泉水我最熟悉,來過不知多少次了,眼下泉水小多了,那年復湧水最旺的時候,我在這裡拍的照片還得過獎哪。
“是嗎,現在照片在哪。”我想看看那龍頭噴湧的樣子,與我想像的有什麼不同,不知他是否願意。
“在我辦公室掛著哪。”他用手往後擺了一下。
那我不好辦了。“我沒你那樣幸運,沒見到泉水旺盛的時候。”
說完,我想起有一次在這看到的景像,便告訴他。“有一次來,龍口裡已經不流水了,泉池裡還是滿盈盈的。這個池本身就是泉,底下兩側有沙窩,一看就是泉眼。兩側泉水緩緩上湧,到了平滑的水面上,泛起微微水層,兩股水在池中間衍射出一道水線。水線在夕陽裡輕微擺動著,蕩漾著金色的紋,真的很美。趵突泉公園裡有個金線泉,過去我從沒有在那裡看見過,到是在這裡見到了那神秘的美。”
一個泉子,在水量不同的時,都有自己美好的一面。小董聽了,也很感興趣。
在泉池龍頭的上方,有一條幽靜的小路,往半山通去。我看不請遠處,問上面有什麼,小董說有一個湧泉庵,很近。
往上沒走兩步,也就是二三十米,就來到了湧泉庵。這是一處規模很小的建築,小院裡還有一塊殘缺的碑,看上去是新建的,沒有人煙,是一處毫無生機的落敗之地。有介紹說,湧泉庵始建於南北朝時期,早已坍塌,2000年按明代原貌修復,現有大殿三間和呂祖祠。院裡那通功德碑是嘉靖年間修建時留下來的。雖然這裡無奇,但回首相望,松柏的秀翠之中,竹葉的碧綠之上,許多樹木已經疏黃了,其間還雜有鮮艷的紅葉,在陽光的透射中,呈現出美麗的晚秋景像。
我邀請小董一起登山。他好像猶豫一下,有什麼事一樣,不過他沒說什麼,就跟在了我後面。他用手中的相機不斷拍攝著,看來他有意去山裡采風。
從湧泉庵回到湧泉池邊,來到一玲瓏的六角草亭,從這裡向上爬山。這山上,沒有寬敞的石階,亂石中只有一條小道,蜿蜒曲折於的松柏林中。山上沒有人影,林木十分茂密,行在其中,外面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只有樹影陪伴著。等走到一處突起的山坡,才能見到遠處的山巒、麥田、河流,才能感受一下秋天的山情。越往上,路也越難走,路的痕跡也淡了。滿山的柏樹下,落了一層焦黃的碎葉,如鏽跡連成一片,把石頭、地土都掩飾了起來。用腳撥弄幾下,發現都已軟軟的,變成了一層厚厚的腐土。離山頂越近,柏樹長得也越亂,樹身從上到下都長著小小的葉子,許多樹從根部就開始分枝了,呈現出一種原始的風貌。
好久沒上山了,快到山頂時已是氣喘吁吁。小董身體好,給我打了個招呼,說拍個片子先走,怕天晚了光線不行。他走了,我追不上,只好按照自己的節奏走,出了一身的汗,慢慢也來到山頂。
山頂一片荒涼,遍地的草都枯萎了,一片片倒斜著,泛著慘淡的草黃。從草叢裡行走,腳下碾出一種慘慘的聲響,一道歲月逝去的印記。來到山崖邊,見整個山谷裡都籠罩著這種顏色,遍布在空曠的梯田上,漫漫的荒坡中,深深的谷底。舉目北部,還有一突起的山頂,被一片柏林簇擁著,呈現出山東獨有的一種地貌“崮”,雖說叫不上什麼名字,也算不上多高大,但特征還比較明顯。站在山頂,向南眺望,依稀可見東岳泰山的巍峨,領略那壯麗的雄姿。
不一會,聽到小董在遠處的呼喊,我回應著,他尋聲而來,我們又在山上相會。本是陌路人,不知為何偏偏在竹林湧泉中相遇,並且又結伴而行,真是一種緣分,也希望這種緣分繼續下去。
枯草連天野,翠柏映山高。我們並肩站在山上,看野草枯黃,秋水寒涼,煙霧漂浮,萬物蕭條,濃重的山野透著幾多蒼桑。這裡如歲月的營地,把枯榮風華洗去,在此安歇下來,等待來年的復蘇。風物,晚風,歸宿,像是一道主旋律,在這裡演繹著南山秋色,孕育著一個希冀。
(2006年11月15日)

(湧泉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