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三日,我因為工作只身一人從青島去日本東京。這是我第二次去日本,是一九九七年九月闊別日本後,首次再踏日本土地。這次也是我一個人,但全然沒有去年在西班牙的忐忑不安感覺。下了飛機後,我決定坐電車去東京。“JR”(日本國鐵)線電車很快來了,提著行李箱就上了開往久裡浜的電車,因為我第一次做電車去東京,不知道自己坐的對不對,心裡多少有些不安,車廂裡人很少,但有群從國內來的中國人,在旁若無人的嘰裡哇啦。心想,只要有大群中國人,肯定不會錯。 電車在我熟悉的節奏中,向前行駛著,我的思緒漫無邊際飄揚。整潔的街道從車窗外掠過,車廂裡沒有國內常見的吵雜聲,乘客要麼看報刊雜志,要麼閉目養神,不能不令人感慨。我對日本的感情是比較復雜的,國人中恨日本的人多於喜歡日本的,而我對日本即喜歡又討厭。我喜歡的是日本人善於學習、敢於正視自己,這也是日本近一百年來能占據世界強國一席之地的原因。世界上很多國家衰落之後,很難振興起來,只有兩個國家作到了,一個是德國,另一個就是日本。另一方面,我討厭的是日本人尊敬強者輕視弱者,通俗地講,欺軟怕硬。中日關系將是中國人永恆的話題。
電車行駛了兩個小時,抵達東京車站。我准備轉乘有樂線地鐵去後樂賓館,事先已經委托駐日大使館的朋友預定了房間。蒙朧中,我上了快車,一站到了新宿,只好將錯舊錯。因為政府在新宿京王飯店搞城市推介活動,再說我對新宿十分熟悉,臨時改變主意,打算隨便找個酒店住下,對接下來的活動方便。於是,我在新宿車站下了車,車站裡人來人往,川流不息,這一切,我是那麼的熟悉。本來想走西口,但轉了半天,從南口出來了。新宿西口是東京都廳所在地,十分繁華,但比東口遜色得多,主要是電器店多,尤其照相機店多。我的佳能相機就是在西口“瑤道巴西”相機店買的。雖然已經夜裡二十一點多,但西口仍然燈火輝煌,與八年前沒有什兩樣。
天空已經完全黑下來,下著小雨。這和我第一次到東京的天氣一樣。八年前的留學生活歷歷在目。當年是日本朋友岩雄先生到機場接的我,乘高速火車到了東京,轉乘電車到東長崎車站。我們倆一人拖一個箱子,冒雨到了我的住處。今天我一個人仍然冒雨拖著一個箱子,順著馬路走,我想看見飯店就進去。但一路上就沒有發現飯店,於是我只好順著路再往前走。我知道,華盛頓酒店就在前面,實在找不到,只好住華盛頓酒店了,雖然超標准。大約走出去十幾分鐘,還沒有到華盛頓酒店,我懷疑走錯了路,心裡不踏實,於是我向一個走路的日本人問路,他說就在前面。又往前走了四、五分鐘,。那個日本人往右首一指,告訴我到了,還把我領到了酒店深處的入口,告訴我總台在三樓。辦完手續,已經十點多了,我決定去吃飯。
出了酒店,准備找家小飯店吃飯。小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在一座寫字樓下,有一個“櫻花水產飯店”。於是我決定進去看看。有一對年輕人相擁著走上來,我想這個飯店可能適合我。這是個地下室酒店,裡面熱氣騰騰,用餐的人仍然很多,都是一些“二次會”、“三次會”的人。日本人喜歡一晚上吃兩次、三次飯,日語叫“一次會”、“二次會”、“三次會”。我靠門口坐下來,點了一份定食,定食就是套餐。這是我十分喜歡的一種就餐形式。與八年前比,便宜了許多,記得以前一份是一千日元,現在只有七百多日元。看來日本的物價下跌了不少,服務員都是中國的留學生。解決了飢餓問題,思維又活躍起來。實際上,我一踏上日本國土目睹發達的交通、豐富而科技含量高的商品、彬彬有禮的日本人,更多的是反思,日本為什麼在這一百年時間裡成為世界強國。這一點康有為思考過,章太炎去研究過,魯迅在日本棄醫從文也是受到日本崛起的啟發。雖然在人類歷史長河中,日本的崛起的歷史和中國的衰落歷史畢竟都是短暫的,但日本是戰敗之後迅速振興起來的國家,誰知道它還要強盛多少年呢!而我們衰落後再也沒有振興起來,日本的成功值得我們去借鑒。後來,我一個人又去這個店吃了三次飯。
第二天中午,新聞發布會一結束,我見沒有什麼事情了。我趕緊奔車站,決定利用下午時間去慶應大學三田校園看看,那是我八年前留學的地方。再次坐上綠灰色相間的山手線電車。在三田車站下了車,順著當年上學的路,去慶應大學。馬路仍然窄窄的,兩側店鋪林立,路上都是學生模樣的人,沒有什麼變化。快到大學校門的時候,路的右側多出個“刀削面”餐館,這絕對是當年沒有的,整個店面是黑地紅字,十分醒目。我想,如果是黃地紅字也許更符合刀削面的特點。進了校園,依舊如此。我在院子裡佇立許久,清楚的記得,九六年入學後的一天下午,身著校服的男生舉著校旗排練,口號聲氣吞山河,頗有武士道精神。我感慨很深,這樣的民族太可怕了。若不是夾雜著幾個穿超短裙的女生跳起熱舞,我還真以為戰爭開始了。後來,我才知道是慶應大學的啦啦隊為一年一度的“慶早戰”(慶應大學和早稻田大學的校際棒球比賽)熱身。在慶應大學的一年裡,這個校園給我留下了眾多的回憶。
我個人認為,慶應大學是日本民族崛起的裡程碑,日本近代思想就起源這裡,當然軍國主義也起源這裡。這裡出了很多日本首相,小泉純一郎和橋本龍太郎等就畢業於慶應大學。校園裡還保留著鹿鳴館、圖書館等德國式建築,圓形花壇裡的幾棵百年銀杏樹依然挺立,周圍的椅子座滿了課間休息的學生。拍攝幾張照片,然後從當年上課的教學樓穿過,去後面的小賣店。在小賣店買了慶應大學校歌CD、領帶和印有慶應標記的杯子。這些都是我當年覺得貴沒有買。這些紀念品都有慶應大學的校徽——兩支交叉的鋼筆尖。出了小賣店,來到慶應大學老圖書館。這是一座德國式建築,門前佇立著福澤諭吉的半身銅像。來慶應大學不能不瞻仰使日本走上富強的思想啟蒙者。慶應大學的校訓“筆比劍厲害”就出自大學創始人自福澤諭吉之口。我請路人為我在圖書館前拍了一張照片。然後匆匆離開了校園,趕往下個地點-----池袋的東長崎,當年住過的地方。
從三田到池袋乘電車需要四十分鐘時間,由山手線在池袋倒西武線時,我不知道到哪個站台坐車了。因為比當年多了一個站台。我問車站工作人員。他指示我坐開往所澤的電車。東長崎車站還是老樣子,沒有變化。我第一次往中國打電話時的灰色公用磁卡電話仍然呆在牆角。
出了車站就是東長崎的商業街“銀座”,街道兩側仍然掛滿廣告式的彩旗,街道整潔,當年的肉店和菜店還在,胖老板仍然在展示他精細的刀功,我從他面前走過,他抬頭望了望,顯然他已經不記得我,我常光顧的雜貨店已經改為彈子房了。來到當年的住所,一切依然如故,周圍的環境幾乎沒有任何變化。我當年住過的房子在二樓,從院子望去,似乎有人住,陽台上涼著男士衣服。院子裡靜悄悄的,見不到一個人,我在那裡前後左右好一頓拍攝。東京就是這樣子,十年之後去也是這樣子,城市經過高速發展後,速度明顯減緩,街道變化不大,仿佛城市處於靜止狀態,整個日本,除了小泉還活著,其他都死了一樣,也許正因為這種”死”更可怕。
走出院子,時間已經是下午兩點多,應該吃點飯了。於是我來到附近的烤鰻魚店。飯店是一對老夫妻開的,這是我在日本吃第一頓飯的地方。鰻魚米飯讓我體味到了日餐的好吃。飯店依舊,刻在木板上的店名十分熟悉,但門上掛著“休業中”的牌子。飯店沒有營業,不知道兩位老人還健在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