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之國探紅霜

作者: 商益棠

導讀《扶桑之國探紅霜》 即便不考慮苦大仇深的階級仇民族恨,我也不推薦來日本旅游。雖然細細盤點護照,我自己已經是第14次赴日,在日本生活的累加天數已達四年。北至小樽南至衝繩宮古島(詳見拙作《世界上最美味的湯》),鐵蹄踏遍扶桑之國。 之所以不推薦,並不是因為日本不美不值得旅游,而是以下幾條很切實的原因: 從純粹旅游的角度出發,首先,世界最高的 ...

《扶桑之國探紅霜》



即便不考慮苦大仇深的階級仇民族恨,我也不推薦來日本旅游。雖然細細盤點護照,我自己已經是第14次赴日,在日本生活的累加天數已達四年。北至小樽南至衝繩宮古島(詳見拙作《世界上最美味的湯》),鐵蹄踏遍扶桑之國。

之所以不推薦,並不是因為日本不美不值得旅游,而是以下幾條很切實的原因:

從純粹旅游的角度出發,首先,世界最高的物價水平與缺乏特別驚心動魄的美景之間的反差決定了旅游性價比不高;其次,一年中最美麗的櫻花與紅葉季節太短暫,旅游者很難趕得巧。我認為趕不巧其實不如不來;再次,浮光掠影的游客很難體會日本傳統與現代的美,就像很難馬上接受日本料理一樣。

如果您還是願意來,務必挑選櫻花或紅葉的季節。

我個人更喜歡紅葉,季節在每年的11月中旬到12月初之間,不同緯度與海拔的最佳觀賞期略有不同,卻毫無例外地“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

演繹永恆經典的觀賞紅葉名所有:以周恩來聞名的京都嵐山、櫪木縣的日光、大阪的箕面、京都的東山與大原、神奈川的箱根等等。

不過只要您趕得上11月中下旬,奈良公園與京都清水寺這些常規景點照樣不孚眾望。即便是馬路邊,不經意之間一叢叢、一簇簇的紅葉也會冒冒失失地剎那間染紅您的雙瞳。

朋友們往往都是大夏天來,可能是旅游組團的成本這時最低,您別再上當!

紅葉的品種主要有楓葉、山毛櫸、日本山茱萸等。這些紅葉的紅都不一樣。有趣的是,連櫻花樹葉到了紅葉季節也成了葡萄酒紅色。

於是,翠紅、深紅、真紅、嫩紅、粉紅、酒紅、霞光紅、寶石紅相映成趣,與北京香山紅葉相比,紅的色彩更加飽和,可呈現豐富的中間色與細微如致的層次質感,使畫質更精細,還原色彩更真實。再加上其他各式樹種也都不甘寂寞,爭先恐後地換上深秋盛裝,比如銀杏樹葉嫩黃透亮得如同稻城黃楊林。這些異色彩絕不喧賓奪主,而是烘雲托月地進一步完善紅葉的意境追求。

我最喜歡用“好色之徒”概括日本人。不管從哪個層面,這4個字都非常貼切准確。

比如日本料理,以視覺盛筵傲人,那不是用嘴巴而是用眼睛吃。再比如眼下這紅葉,僅用紅色就詮釋了日本文化枯寂之美,詮釋了“對酒當歌人生幾何”的宿命觀與悲滄放達的人生觀。

據腦醫學最新研究,有個很好玩的現像:除了日本人,其他人種基本都主要用右腦感知色彩;唯有日本人,竟然是用左腦!處理邏輯或形像思維在左右腦的分工是眾所周知的。所以,日本人對色彩的邏輯與哲學思考有他獨到之處,浮世繪對西方繪畫藝術的影響也遠遠超乎我們的想像。

回到觀賞紅葉這一話題,最佳方式是帶引擎的低空滑翔機,能順著山勢幾乎貼著紅葉飛行,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絕對的美不勝收。其次是熱氣球,也能將您的情緒高漲到幾乎想一頭栽到那片紅裡頭去。

看那秋風送爽,天高雲淡,松塔累累,紅葉醉野,斑斕繽紛,好一派震撼人心、驚艷絕倫的絢麗畫卷,好一片天色晚來秋讓人流連忘返的佳色!這個時期是森林色彩最為豐富的季節,在片片楓葉情中,靚麗的山景幻化成紅色基調的調色板,溢光流彩地靈動著。

如果您不像我這麼貪心,那麼僅僅閑庭信步也足以感時花濺淚的。

這也有好建議:

艷陽天看過紅葉後,晚上您務必再看一遍。夜櫻花的美聞名於世,晚上賞紅葉也別有一番風味。紅葉季節,常規觀賞點都會恰到好處地襯以燈火。比如京都清水寺,夜賞紅葉與大白天看到的完全兩樣情致。邊賞玩邊坐在樹下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人生在世,最樂處莫過於此等意境了。這時的紅葉,是緣、是份、是情;是愉悅、是幸福、是心靈與情感的交流;是熊熊燃燒的火焰,把你我的情感一次次升華,熱情一次次迸發。有了夜賞紅葉,我們都成了有故事的人。

夜賞紅葉,就像京劇《挑滑車》裡猛將高寵山崩一般英雄倒下那一幕,如果高寵沒有倒那麼一下或者倒得不成樣子,那麼,這一次審美體驗就沒有達到神髓。

日本喜歡將經霜紅葉與春雨雨櫻、不老青松、傲雪紅梅相媲美。魯迅贈日本友人的詩寫道:“扶桑正是秋光好,楓葉如丹照嫩寒。卻折垂楊送歸客,心隨東棹憶年華。”也曾寫下一首紅葉詩:“紅葉經霜久,依然戀故枝。開窗聆曉鳥,俯首拾新詩。”兩首詩雖然都是戀故感懷之作,但妙筆天成地道出了紅葉的凄美與感傷。

在陣陣晚秋的金風中,感覺紅葉就像紅色的瀑布奔騰飛濺。狀寫瀑布難,紅葉也同樣有其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難度。瀑布本就是水,但在審美體驗上二者根本就是兩碼事,不可做同量觀;

同樣,司空見慣的綠葉成了紅葉,便不再是紅花的陪襯物,不再只是通過葉綠素進行光合作用的道具,而是完成了自身生命的輝煌,在品格上、在精神上、在生命歷程上都獨立於世,明顯區別於司空見慣的綠葉。

我對紅葉情有獨鐘,也正因為它在平凡普通與依附中孕育著獨立與壯美。正如朱自清《荷塘月色》所言:“我愛熱鬧,也愛冷靜;愛群居,也愛獨處。”

像這晚上,一個人在這蒼茫的月光下,感受著秋夜紅葉靜謐中驚心動魄的美,什麼都可以不想,便覺得是個自由人。白天一定要做的事,在此刻的慵懶中便無足輕重,靈魂似乎也插上了丹楓般翩翩的翅膀,自由自在地信馬由韁做回我的天涯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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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著這扶桑之國美得讓人嘆息的紅葉,我明白了我什麼都不是。我僅僅是為了拒絕做一年四季常青的綠葉,拒絕年復一年日復一日毫無變化的生活。

但願,我也能像這紅葉,不但經得起霜打,並能在霜打之後“紅於二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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