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節從山東回到上海,和同學小靜去參觀上海博物館。在上海游玩,我覺得最好的去處是博物館、美術館、音樂廳、劇院,還有無數的近現代名人故居。當然,還有無數的美食、咖啡、香茶和許許多多的感官享受。
上一次來上博還是四、五年前的事,我還記得書法館的蒼勁飄逸、古樸率真,至今仍有浮雲明月在心頭。明代家具的簡潔優美,簡潔到極致,也美到極致;清代家具無限繁瑣和奢華。那次有瑪雅文化的展覽,很多事記不住了,只覺得非常原始和質樸。小小的泥塑人物,那麼稚拙、天真、謙遜、憨態可掬,讓人愛憐。
這次適逢大英博物館和上博聯合舉辦亞述珍品展。雖然平時沒有考古的愛好,但是進入展廳之後,卻流連忘返。也許因為工作養成的習慣,喜歡深入、細致地學習和觀察,喜歡有始有終。但是亞述文明的魅力也是重要的原因。
公元前一千年左右的亞述帝國,位於兩河流域的美索不達米亞平原上,即現在的伊拉克。有人說,地球上恐怕沒有哪一個地方像兩河流域那樣,屢遭戰爭的蹂躪。是啊,即使今天,伊拉克仍然飽受戰火的摧殘。就是這塊土地,曾經孕育了多麼璀璨的文明,《聖經》的舊約中記載了許多關於亞述的故事。想起它今天的悲慘處境,更加使人嘆息。
展廳的大門是復原的亞述王宮的大門,兩邊有神氣的人面獅身衛士把守,劍眉虎目,長長的卷曲的胡子,穿著盔甲。雕刻是那麼雄偉、精致、工整,讓人贊嘆。展廳內的展覽品都是大英博物館的藏品。我細細地看著每一件物品,每一個說明。那些來自遠古的神像或人物、動物的雕塑、陶罐、青銅的器皿、各種各樣的馬具、精致的泥板(當時的書籍和文件)、印章、藝術品,不僅僅是考古的發現,也不僅僅是價值連城的文物,它們蘊涵著那片遙遠的土地上,三千年前生活的人們的生命、智慧和感情。隔著三千年它們仍有溫度,仍然有血有肉,撥動我的心弦。
大多數的浮雕反映政治和軍事生活,歌頌國王的豐功偉績,大氣、雄渾、線條硬朗而精致,彰顯著亞述帝國的驕傲、勤奮、聰慧、嚴謹和野心勃勃,是寫實主義的傑作,但是又隨心所欲地穿越時空,超越了現實的世界。敘事詩一樣的戰爭場面,經常像連環畫那樣表現故事情節。最大的一個浮雕是提爾-圖巴戰役,講述了亞述人征服埃蘭(現在的伊朗南部)人的故事。現在遺留的部分表現了埃蘭人潰逃的情景。像電影的蒙特奇,一幕幕場景栩栩如生:弓箭手和盾牌手配合亞述人武器精良,他們進攻時埃蘭人無法抵擋,逃下山被趕入河裡,許多人葬身河水中。埃蘭的國王和王子被射殺。亞述人把他們的頭顱帶回亞述的城市巴尼帕爾。浮雕上除了正在廝殺的士兵、遍野的屍體,還有奔騰的戰馬、車輪滾滾的戰車,畫面繁復無比,又層次分明,講述著一將功成萬骨枯的故事。怪不得,在大多數的史籍中,亞述是冷血的戰士,連《聖經》都詛咒它“日子必不長久”。
不過,並非亞述的所有君主都“只識彎弓射大雕”。公元前668年到631年在位的亞述巴尼帕爾,不僅武功卓越,而且極具文化修養。尼尼微的王宮楔形文字泥板圖書館包羅天文數學醫藥哲學文學
除了戰爭、祭祀,還有許多獵牛、屠獅的浮雕,十分生動。雖然我討厭戰爭,害怕殺戮,畢竟這是人類歷史和現實的一部分,甚至今天仍然存在,無法回避,每個人都要面對。也許,勇敢地面對,才能更好地理解,才能消除和避免這些使人悲傷和顫栗的事情吧。有一個名為《垂死的雄獅》的小浮雕,大概只有十多釐米長,十釐米寬,卻是一幅傑作。雄獅背部中箭,口中狂噴鮮血,彎曲著身體,渾身的肌肉都在掙扎。它的憤怒、它的痛苦、它的絕望深深刺痛觀者的心。雕刻這頭獅子的人,他也一定是懷著憐憫和痛苦的心情在工作吧。
亞述的藝術成就很高。除了大型的浮雕之外,還有許多小的雕塑。我最喜歡一個像牙的女子頭部雕像。她像東方人,像我的一個朋友,有著月牙一樣的眼睛和單純甜美的微笑。
讓我覺得親切的是,我最喜歡的作家阿加莎克裡斯蒂就曾經在這塊土地上生活了很久。因為她的丈夫是一個考古學家。她的小說《美索不達米亞謀殺案》就是以這裡為背景。
魯迅說,學習歷史,就可以知道很多事情古已有之。到今天我才越來越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唐太宗說,以史為鑒,可以知興廢。其實,對於普通人來說,可以知道自己在歷史長河中的渺小,但是也可以知道生命的寶貴和積極面對人生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