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0日:藍毗尼夜晚後院的潺潺流水聲催人入睡,早晨天光還未放亮耳邊就傳來了悠揚的木魚聲,僧侶的生活不但清寒而且勤勉,每日的早課從不耽擱。入鄉隨俗咱也跟著起了床,收拾得當伸著懶腰推開門,大殿清晰的輪廓剪紙般貼在黎明前深藍的天幕,高翹的屋檐挑起一彎明月。院中已是人聲鼎沸,一輛大客車不知什麼時候開進,帶來了一車朝拜佛祖的尼泊爾青年。早飯時間到了,寺裡的工作人員一絲不苟地挨個敲著門,生怕漏掉了一個供養人。
清晨的聖園籠罩在一片薄霧之中,迷離的韓國寺大殿猶如仙境中的玉宇瓊閣,隱現在輕紗之間。趁著太陽還未升高,趕緊去朝拜佛祖再不能偷懶。佛祖誕生藍毗尼花園是這裡唯一需要買票的地方,50盧比的票價很是公道,攜帶相機票要1美圓,如果用盧比付帳則為75盧比。買了這張票,以後可以拿著一直用。
步入被鐵柵欄包圍的藍毗尼花園,昔日的廟宇殿堂早已在歷史的風塵中變成殘垣斷壁,為了保護釋迦牟尼誕生圖這塊寶貴的浮雕和佛祖的腳印,90年由日本援助修建了摩耶夫人廟,為這些珍貴的遺跡遮蔽風雨。浮雕上的圖案清晰地記述了佛祖誕生那一幕場景,摩耶夫人右手扶桫欏樹的樹枝,悉達多太子從掖下誕生。鑲嵌浮雕那段參差的殘牆,被無數前來朝拜的信徒塗抹成了紅色,還貼上了片片金箔。佛祖的腳印被罩在玻璃下面,一個嬰兒的腳印怎麼會有那麼大?或許得益於佛祖光環的照耀。
廟堂的北面是個方形的水池,這個看似普通的水池在這裡可是聖池。讓我們把時光追溯到公元前500多年,尾隨佛祖的母親摩耶夫人慢慢走向這裡。摩耶夫人是當時印度北方一個小國淨飯國的王後。時值6月盛夏,准備回娘家分娩的摩耶夫人在回家的路上難耐酷熱,就在這個水池裡沐浴消暑。起身出浴時產前的陣痛使她不由自主抓住了旁邊的樹枝,佛祖就在這裡誕生了。
那棵神聖的桫欏樹早已追隨佛祖得道升仙,取而代之的是一棵更具有佛教精神的菩提樹,這棵七八個人才能懷抱過來的大樹猶如聖樹轉世,一枝一葉中也透露著神光靈氣。粗壯樹干上纏滿了花花綠綠的條幅旗幡,枝條上掛著數不清長繩向四面輻射,繩上密密麻麻的五色風馬旗遮蔽了一方天空。絡繹不絕的信徒圍繞著大樹轉圈行禮後,就虔誠地俯首於樹下的長老,接受老僧的摸頂祝福,隨後掏出幾個小錢作為供奉。
園中最不容錯過的是摩耶夫人廟西牆外的阿育王柱,這個只有7米多高沒有半點修飾的圓柱很不起眼,如果僅憑相貌,似乎根本就不能與印度國徽上那個造型精美雕刻著威猛的獅子的阿育王柱相提並論,但是它身上的古印度銘文卻使之蜚聲世界,因為它為佛祖誕生地做著有力的見證。
為了認清它的價值,讓我們再次走進時光的隧道,回到公元前251年。那時的古印度正值孔雀王朝,鼎盛時期的第三代君主阿育王朝聖來到藍毗尼花園,在此立柱銘文作為此行的紀念。到了公元7世紀,玄奘取經途徑這裡,在《大唐西域記》中記述了這裡的見聞。隨著印度教的興起,佛教在逐漸印度開始衰落,昔日的聖地也慢慢被歷史的風塵湮沒,時光飛逝,轉瞬之間已過千年。
當日歷即將翻過19世紀,在1896年的一天,一個德國的考古學家發現了塵封已久的阿育王柱,對照玄奘當年的記錄,證實了藍毗尼花園這個佛祖誕生地。這一遲來的發現著實讓印度人一直懊悔不已,原本是屬於印度北方邦的領土,卻因為尼泊爾出兵幫助英國平定了印度1857年的一場反英暴動,而被作為禮物劃給了尼泊爾。如果這個發現提前幾十年,不管是英國還是印度,都斷然不能輕易把這麼重要的地方拱手讓給身邊這個小國。
前來朝拜的信徒圍坐在阿育王柱下,聆聽和尚講經說法,跟隨著和尚一遍遍念著佛經,一時間朗朗誦經聲縈繞在聖園上空。完成了整套朝拜儀式後,最虔誠信徒還要抓幾把聖樹下的泥土裝進塑料袋,帶回家中供奉。
不知何時我隔壁的鄰居也來了,這是昨天下午投宿韓國寺的韓國女孩,我打著招呼來到她那坐在的那棵大樹下一起聊天。盡管我的英語太差跟她是天上地下,可是我們的聊天還是很愉快。聊著聊著話題又轉到信仰上,她問我信不信佛教。坐在佛祖面前,咱還敢說不信嗎?立刻不假思索就又開始撒謊:信。聽了我的回答,我們的話題就斷了,她開始沉默不語,過了片刻就起身到另一棵樹下閉目養神去了。
禮佛的人漸漸散去後,一直忙著弘揚佛法的尼泊爾胖和尚和斯裡蘭卡瘦和尚相伴著來到我對面的大樹旁坐下,胖和尚清理香袋中的布施,拿出一些分給瘦和尚。他們每天一早就到這裡來坐著,給前來朝佛的信徒答疑解惑,誦經傳道。他說現在是最舒服的季節,要是在夏天6、7月,酷暑當頭天上如同在下火,樹下根本就不能坐,白天只能藏在禪房裡不敢出來。那時趕著來給佛祖祝壽的人,還能不中暑?
天將正午快開飯了,韓國女孩借了寺裡的自行車是騎兵速度快,一溜煙走了。烈日下斯裡蘭卡和尚撐開了手中碩大的葵扇遮擋陽光,胖和尚也不知從何處騎來了輛自行車,馱著瘦和尚絕塵而去,一眨眼路上就剩下咱這個步兵。朗朗世界,蕩蕩乾坤,閑話少說趕路要緊。
午飯後趁著地面還沒被曬燙,溜溜達達進了對面的中華寺,咱的中華寺不愧是國家的面子工程,進了氣派的山門,迎面的大雄寶殿更是金碧輝煌不同凡響,鎦金溢彩的三世佛端坐殿堂之上,雍容大度俯視著芸芸眾生。殿外回廊環繞著庭院,院中綠茸茸的草坪,蓬生的翠竹,垂首的芭蕉,置身此處腦海裡立刻萌生出陶令不知何處去的念頭。後院的禪房掩映在綠樹叢中,衛星接收天線那口白色的大鍋和壁掛空調白色的室外機格外顯眼,與周圍的紅牆綠樹形成了強烈的色彩反差。
左邊側殿的觀音堂裡來了個小和尚,這可是難得一見的中國人。中國佛教協會派來了5個和尚到這裡駐寺,這個法名容賢的和尚,祖籍山東菏澤,今年28歲,為了擺脫俗世的煩惱,5年前就出家了。正在聊得眉飛色舞,只見那小和尚皺著眉頭打了個哈欠,起身告辭睡覺去了。咳,真是個不知趣的老太太。
暑熱當頭回屋小憩,4點多出門去東區,走到聖火經過和平鐘,就到了界河那邊的東區。行不多遠,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緬甸大金塔寺,金光璨璨的塔剎刺破濃密的綠蔭脫穎而出直指蒼天,以高度顯示著先聲奪人的氣勢。泰國寺一水的白色殿堂清新整潔,輕盈小巧的格局體現著泰式建築風格。
自從1979年世界佛教聯合會在藍毗尼年提出了“把藍毗尼建成世界佛教第一朝聖地”的目標,各國佛教組織響應世界佛教聯合會的倡導,本著對佛祖知恩圖報的精神紛紛在這裡修建寺院。到目前為止,這裡已經有了27座已經竣工或者正在修建的寺院。1997年藍毗尼花園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評定為世界文化遺產後,這裡更加受到世人的矚目,每日朝拜的信徒,訪古的游人絡繹不絕。這些寺院除了佛事功能外,也成了各個國家對外的窗口。
從東區回來已是掌燈時分,晚飯的鑼聲剛敲響就停電了,餐廳裡點上了蠟燭,借著跳躍的燭光喝了好幾碗清熱解暑的決明子湯。為了能讓大家領會決明子的藥用功能多喝湯,用心良苦的韓國僧人把韓、英、中三種文字做的注解,醒目地貼在湯鍋上方。
晚飯後為了晾干頭發,出去在院中透氣,舉頭望夜空,滿天的繁星綴滿蒼穹,不時有一顆最亮的悄悄在眼前滑落。仔細一看,那不是星星,是挑著小燈籠的螢火蟲。遠處一陣陣肆無忌怠的怪叫打破了夜空的寧靜,真像是有人在搗亂裝神弄鬼,其實這是鸛鳥在尋找同伴時發出的凄厲呼聲。
10月11日:藍毗尼昨天晚上寺裡來了好幾車朝佛的尼人,一大早就在院裡吵吵嚷嚷,大家自然也就跟著起來了。早飯後准備去花園樹下打坐,正好看門大叔下班要回家,執意要用自行車帶我走一程,一直把我送到藍毗尼花園門口。進了大門找到一棵大樹盤腿坐定,看著大菩提樹下成群的松鼠在嬉戲覓食,烏鴉也不時湊過去找點殘渣果腹充飢。
清晨的聖園靜謐安詳,只有一個老外在旁邊的橘子樹下閉目打坐,我也不再東張西望,閉上眼低垂雙手學著老外的樣子開始練習冥想。費了半天勁腦子裡還是沒有空靈的感覺,到是早晨韓國女孩整裝待發的身影老是在眼前晃動。此時她走到哪了呢?在天黑前能否平安到達瓦拉納西?後來的人也走了,心中不禁升出一團惆悵,再不走我又該想家了。
今天的天氣非常涼爽,是這幾天以來最舒服的,小風習習拂面來讓人一動也不想動,看看松鼠、小鳥、花呀草呀,時間就像飛一般從指縫間流走了。接受昨天的教訓,早點回去,別到了飯口上再往回趕。出門為了躲避兩個緊追不舍的小乞丐,三轉兩轉進了一個寺院,裡面花木扶疏甚是安靜。旁邊的長椅上坐著個30多歲的喇嘛,一開口說出來的竟然是熟悉中國話。這裡是尼泊爾人修的薩迦派寺廟,因為薩迦的主神在印度,就把寺廟修在這個最靠近印度的地方了。
喇嘛見了我分外親切,拎出了一大壺酥油茶,喝著熱騰騰香噴噴的酥油茶,聽喇嘛講那過去的故事。這個祖籍四川康定的喇嘛,8歲就出家了,家裡父母健在,還有哥哥弟弟。他們那裡的習俗是老二必須出家。開始他出家在康定塔公一帶,後來又雲游到西藏,又翻山越嶺偷渡到尼泊爾,從加德滿都的寺院輾轉來到這個地方。這裡除了夏天比較熱以外,其他方面都不錯,於是就在這裡長住下來。本來有個四川廚師給做飯,前些日子廚師回加德滿都照顧老婆生孩子,沒人給做飯了,只好湊合跟著吃尼餐。聊天的時間過得快,再不走就該誤了飯口,留下了帶來臨時充飢的玉米腸和果丹皮,戀戀不舍告辭了喇嘛。
下午睡醒覺,想起了喇嘛的話;印度小偷多,啥也別說了,趕緊縫褲兜。拆了包袱皮,剪下一條布,比量著護照的大小做了兩個口袋,分別縫在兩條褲腰裡,這回塌實了。
晚飯後沒多久又停電了,四野一片漆黑,只有螢火蟲的光亮在夜幕中劃出一條條晶瑩的弧線,怪鳥的叫聲又開始響徹。生性率真的看門大叔拿著手電帶我去大殿後的草叢中尋找怪鳥,原本它們是經常出沒在那裡的,今天卻不見了蹤影。不甘心的大叔又領著我到院外去找,只見電線上站著幾只閉目養神的貓頭鷹,大叔說不是它們在叫,還另有其鳥。
又是一番搜索,還是未見怪鳥的影子,卻驚動了一只野兔,到底是佛祖蔭庇下的生靈,受了驚擾還是慢條斯理,半天才走出手電的光柱。大叔告訴我,這裡沒人吃野兔,所以兔子也不怕人,動物和人類在這裡友好相處,共渡著過生生不息和平寧靜的生活。

(摩耶夫人廟)

(阿育王柱)

(大菩提樹)

(尼泊爾和尚和斯裡蘭卡和尚)

(緬甸大金塔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