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弗朗西斯科先生家作客 智利的九月是美麗的春季，首都聖地亞哥街頭處處洋溢著濃濃春意。中午時分，皇冠賓館二樓多功能廳裡，智中商會舉辦的經貿洽談會正在進行。
我坐在洽談桌前，看著洽談會火熱的場面，有幾多感慨。去過組織經貿活動，是很遭冷遇的，能來百十個人就很不錯了，多數也是來觀望一下，結果到哪裡也不敢把場面做大了。原來估計這次客戶來得不會多，結果談項目時來了200多個商家，大堂裡一時熙熙攘攘。十幾個攤位前，都坐滿了客商，其他人則耐心地等在一邊。
我負責為洽談活動咨詢。可能我的桌前比較空蕩，或是人們不知找誰，索性來找我談。當時我接觸的，是智利政府派遣到沿海幫助貧困漁民的志願者，為首的那個男子，身著海藍色制服，一臉落腮胡子，兩眼裡帶著憂郁。他領著了當地的漁民代表，帶著一包捕撈來的大鮑魚、海膽等鮮活樣品。他說自己正在組織實施政府扶持漁民的項目，希望能與中國企業合作，加工出口當地的鮑魚海膽。由於當地不習慣吃這類海產品，每只鮮活的大鮑魚竟不過一美元。
沒想到智利的漁民生活還很不容易。在印像裡，智利環境優美，氣候宜人，是比較富裕的國家，人均GDP要比我們高得多。到了智利，覺得這裡社會比較平和，生活閑散，屬於那種自然味道比較濃，清靜安寧，比較悠閑的地方。或許受土著文化和殖民意識的感染，經濟上缺少活躍的元素，一部分人富有，一部分人依然貧困。
我把他介紹給煙台的一家水產公司。我還沒有坐定，又來了兩個客商，想購進太陽能加熱板，用太陽能熱水器替代鍋爐，給家庭游泳池加熱供冬天使用。原來他們進意大利的，因為價格高而轉向中國市場。他們要求每組三四十平方，一共需要50組，想尋價。由於太陽能企業沒有來，我把他們意向記下來，回去轉給熱水器廠商。我覺得這裡商機很多。
下一個是二十五六多歲的年輕人，胖胖的，經典的歐洲人優雅的形像。他身著白襯衣、紅領帶、藍西服，帶有一臉稚嫩的笑容。他的神情比較安逸，洽談的事也不具體，與那些急切、焦躁和疲憊的客商神態相比，形成強烈反差。當他客氣和我道別後，請來做翻譯的留學生告訴我，他家在當地很有名，父親是當地商界名流，家族很富有。
我隨口說是嗎，我說怎麼不一樣呢，也沒有往心裡去，繼續接待客戶。不想那個年輕人一會又折回來，鄭重其是對我說，他父親弗朗西斯科先生想邀請我晚上去他家做客，肯請我答應，並問了我的名字和房間號。被邀請的還有楊中山先生和張裕酒業董事長老孫。
洽談會結束後回到房間，聽到有人敲門，是弗朗西斯科先生派人專門送來請柬，邀請晚六點到他們家做客。我看那人畢恭畢敬的樣子，於是客氣地送出門去，可能由於商業禮儀和身份不同，邀請本身也很正規。
傍晚出門前我問同伴，手頭還有什麼禮品，好隨身帶著。他說幾天走下來，其他的都送完了，還有一套袖珍古裝《孫子兵法》，很有中國色彩，你帶著吧。我打開看還好，於是帶在身上，隨來接的人，一同赴弗朗西斯科先生家。
聖地亞哥的九月，夜晚裡還湧動著春寒。車進入當地的富人區，路上行人很少，兩側是幽暗的院落，還有房屋裡透露出來的零散燈光。盞盞路燈十分孤獨，如守夜人，看護著堆積在夜幕裡的財富。矮牆、鐵門、院落、大樹、古樸的房屋，和黑暗的街道，要是不明情況的人來了，仿佛進入神秘而恐懼的電影場景。
車在一所不大的院落門前停下。一會，有人從裡面屋裡出來，打開了門，車駛進院子。我們下了車，這時有人來迎接我們。經翻譯介紹得知，這是弗朗西斯科先生的兩個兒子和家僕，他們說家裡對客人的到來進行了安排。
我們被引導著穿過幾道走廊，進入了客廳。弗朗西斯科先生正站在門口迎接我們。
他很熱情、很禮貌又很有分寸地微笑著與我們一一握手，招呼進客廳坐下。這時有僕人給我們倒茶。這時候，他的孩子們已經回家了，見有客人來，都來到客廳前來歡迎。這時夫人也擦干手，從廚房來到客廳，笑著與我們打招呼。弗朗西斯科先生把他夫人、長子、次子，還有助手逐個介紹給我們，我也遞上名片，做了一番自我介紹。
我把帶來的禮品遞與他，介紹說：“這是一部中國的古代兵書，但願你喜歡。”他接過古裝的《孫子兵法》，很仔細放在案上打開，把手套拿出來戴在手上，仔細翻開。盡管看不懂中文，但還是饒有興趣。這時翻譯上前說，中國古代的書就是這個樣子，不過要比這個大。我說，這部兵書是中國古代著名軍事家孫子所著的兵書，是任何一個軍事家必修的。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歡拿破倫，當他兵敗被關押時曾讀過這部兵書，感慨說要是早讀到這部書，他就能征服世界。然後我借此祝他事業發達。
他聽了很高興，忙拿給他夫人看，又握我的手，捧著書和我一起照相。他說，要把這件寶貝放在窗前的茶幾上，和那些他收集來的古董放在一起，很堅定地說，就放在這裡。
張裕的孫董事長送給弗朗西斯科先生一套刺繡台布作禮物，讓他夫人十分喜歡，接過去愛不釋手。中國的手工藝品總是那麼受人歡迎。
台案上、茶幾上擺著許多金屬制品，有銀盤、銅盤、銀酒器、銀冠、銀馬鐙等等，惹人矚目。我們對這些東西感興趣，問這是真銀的嗎？他拿了幾件東西簡要做了介紹，說是純銀制作的，是他多年來在世界各地收集來的。
孫董的助手很鄭重請教他：你的事業做得很好，家庭也非常好，你能說說你是怎麼做得嗎？弗朗西斯科先生挺認真地說：我認為有兩點，一個是勤奮，一個是從不錯誤花錢。說完又覺得並不完整，於是補充道：光有勤奮是不夠的，許多人都很勤奮，我的意思是，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投入其中去，一年到頭，任何時候也不放松。不把錢花錯，就是不亂花錢，從不把錢投到不創造財富的地方。
我仔細打量弗朗西斯科先生，他現年有60多歲了，西班牙人血統，長得非常帥氣，高貴文雅，很有風度，渾身上下彌漫著上等人的氣質。他銀白色頭發梳理得異常整潔，臉面保養的極為精細，神采奕奕，精神極好，並非一般人能所及。他服飾非常整潔，每個細節好像都有用心雕琢的痕跡，想必是長期養尊處優、修身養性的使然。他富有的家族生活，乍一接觸覺得有些陌生，好像離我們很遙遠。聯想中國特殊的原因，很難見到一生養尊處優的人，也少有這樣富足文雅的家庭。
我開始打量他的客廳。他的客廳以及整個房子，依然是西班牙建築風格，由於晚間光線的原因，我看不清楚整體面貌。但見客廳面北，有一個大窗子，外面是一個大花園。由於地處南半球，這種方向，猶如我們的座北向南。客廳中間是一個方茶幾，東西兩邊是歐式沙發，南牆上則是掛毯，看來這些家具都像些古董。原以為這個聲譽極高的商界名流，由於富有，家裡一定有寬敞明亮的大客廳，洋溢著美加現代風格。身臨其中，覺得這客廳面積十分窄小，燈光也不明亮，和中國的富豪相比，顯得有些吝嗇，有些小家子氣。
此時，張裕的孫董開始介紹自己公司的情況。弗朗西斯科先生饒有興趣聽著，不時插話問一些事。由於他的家業中有一部分是葡萄酒，所以也知道張裕葡萄酒在中國的影響，所以當他得知孫懂事長來智利，特意請他到家裡做客，希望能和張裕談一筆酒的貿易。弗朗西斯科先生也簡單介紹了家族酒業的情況，並點了一種葡萄酒的名字，讓助手拿來品嘗。他說這種酒在超市能賣十幾美元，口味還不錯，雖不及世界頂級葡萄酒，也是比較好的酒。
酒打開了，倒在玻璃杯裡，淺淺的，每人一杯。孫董接過來，湊著燈光仔細看著葡萄酒的色澤光亮，然後用手托著，慢慢搖搖。一會他把酒杯送到鼻下，輕輕聞著，一會又抿了一點嘗嘗其中的味道。這時，夫人做的魚子醬甜餅上來了。小餅一個個擺放在托盤裡，由僕人端著，輪流送到每個人前，以供客人選取。大家融洽地一邊品著酒，一邊聊著，這是商界接待客人的方式。
坐在沙發上，聽他們講酒的事，心中卻有一種別致的感受。我尊重這位西班牙人後裔，像他這樣事業發達、財產富有、子孫滿堂、家庭和諧的商人，想必是艱苦奮鬥多少年了。他用一種繼承的方式，從老一輩手裡接過家業，他對財富的追求，已經和生活水平本身沒有多大的關聯了，就是一種簡單的追求。繼承了財富，對於他便意味著放棄了選擇其他興趣的自由，他必須為這份家產負畢生的責任，這是許多人所不能體驗的。他必須苦心經營幾十年，然後再交給下一代，世世代代經營下去，他不過是其中的一個接力者。這便是家族資本商人的人生。我想起了山西那些盛極一時的大家族。
如果財富的力量讓人關注他人的疾苦，那就是聖上；如果讓人關注他人的財產，那就是魔鬼。所以說追逐財富，不單單是一種商業活動，而是一種文化，一種人生。我想辛苦大半輩子的弗朗西斯科先生，在多年的經營裡，也少不了擺脫盈利的困惑，因為他是有修養的。
弗朗西斯科先生熱情邀請我們參觀他的家院。在客廳的窗外，有一個很大的花園，修整得很整潔。來到房前花園，由於天黑了，草坪暗暗的，四周看不清楚。但他依然興致衝衝，看得出這是他引以自豪的置業得意之作。此時，院裡有些風寒，僕人一看，飛也似地跑回屋裡，把他的外套取回來，然後給老先生穿上。弗朗西斯科先生風趣說，你看他們總是這樣關心我，我還能生病嗎。然後他介紹說，這片花園大約有兩萬平米，雖然不是太大，別忘了這是在富人區，地價相當貴。他說很喜歡這個花園，給他帶來了不少好心情。
天冷不便多待，我們回到室內，穿越一個過道，來到游泳池。這個室內游泳池不算大，水池有方圓兩部分組成。進門是一個直徑兩三米的圓池子，裡面是一個長方形稍大的池子，兩個池子緊挨著，水是互通的。清澈的水在藍色池壁裡，顯得純淨安寧。在圓池子邊上，掛著一塊屏幕，前面還有一個小圓桌，上面放著已經打開的筆記本電腦和投影儀。
主人讓我們在屏幕前坐定了，請他的助手打開幻燈片，給我們介紹他們家族的產業和經營狀況。家業主要有連鎖商業、葡萄酒業和鉀肥礦山三個部分，有雇員600多人，每年業務收入約10億美元。這個經營規模作為智利的一個家族來說，的確非常可觀。不過他對交納很多稅和安置就業有一種自豪感，因為當地政府曾經獎勵他，表彰過他的貢獻。
20多分鐘聽完介紹，他又帶我們參觀他樓上的工作室。在這個套間裡，我發現和客廳、過道一樣，擺著許多從世界各地收集來的古董，比如壁毯、油畫、餐具、瓷器、銀器等等，整個家就像一個博物館。在他辦公室，他說這裡收藏著四件最珍貴的寶貝，說罷一一從櫥櫃裡拿出來展示，原來是中國唐宋時期的官窯瓷品，是他從歐洲買來的。
到了進餐時分，主人招呼到餐廳就餐。由於人多餐廳小，我們便將葡萄酒、魚、面包、皮薩餅拿到客廳去吃。大家很隨意，邊吃邊聊，晚餐雖然簡單，安排得卻很周密，很經典。這就是一個巨商的家庭晚宴。
這也給了我一種文化的反思。在國內，不要說富豪新貴，就連普通百姓的家宴也要准備好多菜，不喝個痛快，好像主人沒有盡到心意。場面是中國人最講究的，而西餐雖簡單，卻是談論商務的機會，是一種交流，不是純粹的愉悅。
晚飯過後我們准備告辭了，主人回贈了禮品，打開看了，是一枚藍金石的領帶夾，這也是智利的特色工藝品。我對他們盛情的款待表示感謝，也期望他們到中國去，我們願在中國接待他。弗朗西斯科先生高興地說，一定要到中國去，中國很誘人。
離開主人家，已經是晚上九點多。車在富人區那條街道上往回行駛，我覺得是走出了一個神秘的王國，眼前亮堂許多。中國的發展已經得到世界的認可，讓各國刮目相看，智利也是一樣。這是我在智利巨商家中作客所感到的。
（2005年9月17日）
(弗朗西斯可科先生)
(古樸典雅的客廳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