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7日:瓦拉納西住在恆河邊上的游客,很難睡懶覺,因為不忍放棄每天都有一輪新的太陽。想抵擋船夫的誘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走在河邊不時有人在招呼你坐船游恆河吧,不知哪個人就打動了你的神經。當我再次以60盧比一小時的價錢談好一條游船時,目的已經不是坐船,而是劃船。所以,這次我自以為是選了一條輕便的蘭色小船,一上船就坐到了船夫的座位,向下游的火葬浴場劃去。
這回的船可沒上次的那條大破船好劃,船小體輕方向難把握,小船在恆河裡跑起了龍套,癮沒過成還得靠船夫。這個船夫會點英語,邊劃邊講上兩句,聽了半天才知道印度人把火葬浴場的石階叫出生石階(BORN IN GHAT)。在這裡火化骨灰進入恆河就走上了天堂之路,印度教講究因果報應生死輪回,所以那麼多骨瘦嶙峋窮人千裡迢迢來到這裡等死。
背負城市的恆河沿岸都是台階,台階的功用也各自不同,從西塔旅館門前的台階溯流而上,行不多遠就是洗衣場台階。每天上午洗衣的場面非常壯觀,男人們站在水裡,手攥著床單被套掄圓了往石頭上摔,晶瑩的水花隨著衣物在空中灑落,劈劈啪啪的摔打聲此起彼伏。隨著洗衣的進行,台階上逐漸晾滿了各種衣物,一片片白色的床單被套是旅館的換洗物,最好看的是花花綠綠的莎麗,攤鋪開來一條足有六米長,只有在這時才能看清莎麗的全貌。
恆河流域很早就就有養蠶繅絲的傳統,瓦拉納西的絲綢也是全印度最有名氣的,很多綢緞的花式都凝結著千年的歷史。作為高檔莎麗的面料,從古到今印度的達官貴人富商巨賈都習慣到瓦拉納西來給女兒選購嫁妝。高級的莎麗在河邊洗衣場是看不到的,只能在大街上的店鋪裡,看伙計抖開布匹給買主扯布時,才有讓人眼花繚亂的場面。
走到南邊的最後一個河階,前面就到了通往貝拿勒斯印度教大學(BANARAS HINDU UNIVERSITY)的路。貝拿勒斯是瓦拉納西以前在英國殖民地時期的名字,這所創建於那個時期的大學也就使用了這個名字。只有一道院牆,寧靜的校園和嘈雜的街面判若隔世,走在濃蔭敝日綠草匝地的馬路上,面迎過往學生一張張燦爛的笑臉,心情格外舒暢。
這所研究印度民族文化的大學已經一百多年的歷史了,校園像一把折扇五環放射,綠樹掩映著紅白相間的古典建築,裡面最值得一看的是印度美術館。精美的雕塑和繪畫作品讓人久久留連,尤其是幾幅19世紀的城市素描,向我們真實展現了一百多年前恆河邊的瓦拉納西。
靜靜的美術館裡鮮有游人,獨自徜徉在歷史的畫廊裡真是人生的一大享受。偶有美術系的學生來臨摹,手捧畫夾席地而坐,專心致志描摹著牆上的展品,一個端莊嫻雅的女孩就是一道優美的人文風景。
校園裡最熱鬧的地方是位於學校中心的新濕婆金廟,和老市區那所最有名的維什瓦納特金廟不同,這裡不是教徒也可以隨意出入。神廟前豎立著一尊雕像,這所大學的創始人馬哈馬納(MAHAMANA)先生身穿印度民族服裝,站立在潔白的大理石基座上。身上掛著金黃色的格桑花環,寄托了今天人們對先人的懷念。
與貝拿勒斯印度教大學隔恆河遙遙相望的是一座廢棄的土邦王的古堡——拉姆訥爾堡(RAMNAGAR FORT),遠遠望去土黃色的城堡孤獨地靜臥灰藍色在水天之間,很少有人去打擾古堡的寧靜,只有旱季才有橋梁能夠通行。
從校園出來,街上更加擁擠,一隊人馬抬著死屍正前往恆河送去火葬,原來恆河洗衣場的上游還有一個火葬場。這裡沒有馬尼卡尼卡火葬場那麼大的名氣和規模,卻能更加近距離觀看火葬的整個過程,一架屍首剛剛燒完,祭司手執裝著恆河水的瓦罐澆在冒煙的灰燼上,然後把瓦罐一摔,接著把屍骨掀進河裡,另一堆正在熊熊燃燒。一旁不斷抬來裹著黃緞子的屍體停放在一邊,被親屬靜靜守侯著,等待著羽化升仙的時刻。
坐在河邊的條椅上,身邊的印度青年總是眼神怪怪的看著我,干脆爬到後面的石台上,那裡視線更好。沒想到那裡是座印度教神廟,只有一個不顯眼的小神龕,一個男人示意要脫鞋,我趕緊退了出來。裡面一個小男孩不高興了,一直指著我說:“GO GO。”一不留神又冒犯了小印度教徒,啥也別說了,趕緊滾蛋。
夕陽漸漸西沉時是恆河一天之中最輕松的時光,傍晚的陽光已經不那麼灼熱,結束了一天的勞作,人們也陸續來到河邊乘涼休息。天性愛水的孩子們更是黃昏河邊的主角,他們戲水的打鬧聲給古老的恆河注入了生命的活力。一個坐在水邊光腚的男孩發現背後的鏡頭,一個猛子扎到水裡,藏好了赤裸的身體,回頭送來一個淘氣的鬼臉。
神牛作為濕婆的坐騎,在這個敬奉濕婆的城市倍受敬重,它們成群結隊在河階上聚集,踟躇著笨拙的腳步,眯縫著混沌的老眼,享受恆河夕陽西下的時刻。吃飽喝足的山羊也懶洋洋臥在石階上,偶爾抬一下眼皮配合游客聚焦過來的鏡頭。狗兒都從躲陽光的木板下面鑽了出來,人前人後撒起了歡。杜爾迦神廟裡的猴子也結伙出動,蹲在河邊的鐵欄杆上凝神遠望一臉假深沉,難道沾了聖河的靈光,猴子也成了思想者?
其實不光是猴子,很多游客更喜歡坐在恆河邊上發呆,因為恆河邊上演繹了太多的故事,就像一部歷史的教科書,更像人生的舞台,每天都在上演著人生的悲喜劇。瓦拉納西真是個奇妙的地方,佛教從這裡發祥,印度教又在這裡風靡,到了莫臥兒王朝,又被穆斯林征服,現在又恢復成了印度教的聖地。
如今那一幕幕歷史的宏篇巨著都付諸了滾滾流水,只有不老的恆河還默默目睹著世事變遷。在河邊呆的時間越久,就越難以割舍對恆河的依戀,也許最後你也可以像苦行僧那樣整日坐在河邊冥想,忘卻了自己是從哪裡來,又要到哪裡去。
跑了一天回到旅館,洗淨擦干出門進了小巷,嗅著熟悉的咖喱味又來到寺廟前的小飯攤,要了份仿皮薩,吃了最後的晚餐。抓緊時間去上網,網吧裡的風扇太強勁,裹著頭巾藏在角落裡還是著了涼,出門時流起了清鼻涕。

(貝拿勒斯印度教大學校園)

(校園裡的印度美術館)

(美術館裡臨摹的學生)

(曬衣服)

(恆河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