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格王朝遺址,被稱為“西藏的圓明園”,是很可以發點詩情和感慨的,可我當時只在那兒轉了兩個小時,上竄下跳的忙著拍照,根本沒閑心想別的。好在拍的那些照片能讓我重回古格,自作多情的進入瞑想。

第一眼古格,最讓我驚異的就是它像牆壁似的土山和建在山頂的房屋。那山腰以上的山體真的像一堵人工壘砌的牆壁,直立而平整,牆基稍厚,牆頂稍窄,但絕對是平頂,所以一溜房屋能建於其上——那就是王宮。我站在山腳下,像小時候看國際飯店一樣向上仰視著,搞不清這一切到底是造物主的神力還是人類的巧奪天工,自己就只有贊嘆的份了。
從山腳到山頂的王宮垂直高度大約有300米,上山的路並不陡,常有土階,接近山頂時還有兩段山洞暗道。假如在平原,這路不難走,可這兒畢竟是海拔3700米的高原,上山就必然要氣喘吁吁的,同行的伙伴大多半途折返了,只有我和小六上了山頂。我觀這上山路,既不能騎馬,又不能乘轎,連讓人背著走都相當困難,所以當年要想見國王實屬不易,這路就是殺威路。可這對住在山頂的國王也是個難事,他總不能像個囚犯似的老也不下來走動吧。聯想到在奧地利薩爾茨堡的山頂城堡裡所見到的馬道,我不禁異想天開起來:或許當年這裡也有馬道相通?或許還另有更方便更快捷的上山方法?幾百年過去的時候,留下的未必是真實的全部,一定有很多真相被掩埋著,掩飾著,讓我們後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其實我現在見到的所謂王宮是幾年前重建的,原來的王宮早就被毀了。現在的王宮裡空蕩蕩的,沒有一絲的氣派和奢華,想當年這古格王國可是盛產金銀的富庶之國啊,而今日只有一老婦在宮中招魂似的叫賣著飲料零食,待我等心有不平的踱到屋外露台,一見那遼闊山川芸芸眾生皆在腳下,方生出些許做國王的豪氣:人生,當如是也?

史學界至今也沒搞清的是為何鼎盛一時的古格王朝會突然被滅,而且會城毀人空,連子民後裔都不知所終。當年這兒號稱有十萬人眾啊,那些留在山腳山腰的斷壁殘垣,有的伸出朝天的鐵拳像不屈的鬥士,有的挺著剛強的頭顱眺望遠方,大梁和頂棚早就灰飛煙滅了,只有土牆卻絕不肯坍塌,它不會控訴,不會流淚,可它分明就在表白:我殘缺著,我就有說不盡的故事,我就是歷史的真實。
殘缺,美在神秘,美在萬般皆有可能;殘缺,美在千姿百態,美在絕不重復。
維納斯殘缺著,成為美的經典;大水法殘缺著,成為恥辱的課本;古格殘缺著,它就是神秘的標本,悲壯的永恆。

一支褐色翎毛箭插在土圍牆上,人們從它邊上經過大多視若無睹,我卻蹲下身來從它的視角向外張望——遠方的土林和山腳的窯洞都比這箭宏大和深沉,它們都太有資格成為主角和配角,可我卻選擇了讓它們虛化,而讓不起眼的羽箭來到舞台中央。別看這箭如今只是作秀的道具,可當年一定是唱戲的主角,沒准還就是關鍵的戲眼。無須爭辯,殘缺往往就是和小東西有關,和細節密不可分。
我在太陽初升的時候來到古格,感受到的卻是“蒼山似海殘陽如血”——男人的感覺,沒有凄涼,絕不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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