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聖城聖乎?

(在粉紅色的霧靄中,聖城顯得格外聖潔)
1 超級公路
司機巴蒂開著他的白色塔塔大使車在印度的“超級公路”上飛馳,左躲右閃著那些龐大的運貨車輛。
之前巴蒂在誘惑我們包車的時候,我們正在一條山路上蜿蜒。因為知道印度的公路路況並不比國內貫通各省的高速公路與網絡全國的國道,所以很擔心的問巴蒂,從齋浦爾到烏黛浦的路況如何?是否如眼前的羊腸小路般艱難?巴蒂哈哈大笑,說那可是“Super road”,相當的超級!因此,我的腦海裡總是閃現出北京機場的高速公路的模樣,平坦的柏油路,明確的路標和規規矩矩駛動的汽車。
然而,我此刻終於領會到了這印度的“超級公路”含義。路可以超級的不平坦,車子可以開得超級的快,沒有人遵守交通規則,牛會隨時橫在路中間。在這樣的“超級公路”上行駛,一方面要將車子開的風馳電掣,一方面要在超級大的大卡車的夾縫中奪路,還要躲閃突然要過馬路的牛,我們不由得和自己較上了勁兒。就好像剛學會開車的時候,坐別人開的車時,遇到什麼緊急情況,自己右腳總想踩煞車一樣。
雖然巴蒂的塔塔大使車在外觀看還是很敦實厚重,但也決不能在超級公路上與超級大卡車PK。感謝上帝,感謝真主安拉,感謝濕婆神,感謝佛祖,我們的司機巴蒂不是超級司機。巴蒂開車很謹慎,張弛有度,不會如瘋狂老鼠般的在車流中鑽來鑽去。也許經常為外國旅行者開車,他知道外國人對於印度交通的顧慮。所以,在和自己的右腳較了半天勁兒後,終於很安心的在車上打起了瞌睡。
2 關於聖城
中午時分,我們平安的到達浦什卡。巴蒂興高采烈的指著“歡迎你到浦什卡”的路標讓我們看,以證明他是一個多麼盡責多麼值得信賴的司機。我們被巴蒂快樂的情緒感染著,在車上高聲的喊道:“嗨!嗨!浦什卡,我們來了!”
當初在制定行程的時候,毫不猶豫的就把聖城瓦拉納西放棄了,自然也就沒有將這座北方的小城列入計劃。在我看來,到聖城就應該像一個聖徒一樣去朝拜,去覲見。但是那一條聖河翻滾著無數的靈魂與往事,我不是印度教徒,我無法承受這條太過沉重的河流,我也無法理解他們對於恆河的虔誠與執著。所以,聖城對於我來說只是一座風格別樣的城市而已,它的光芒與恩澤不屬於我。既然我的心和精神不能契合那份神聖,我又何苦來到恆河邊去凝視那不屬於我的世界。故而我更不願意懷有一種偷窺的心理,在恆河岸邊窺視教徒沐浴,或是以一種獵奇的心態掩住鼻子看岸邊火葬場裡翻滾的濃煙。
然而,沒有計劃的浦什卡偏偏意外的闖入我們的行程,既然有緣分與聖城打個照面,我也就坦然於我這般不虔誠的造訪。
車子開進小城,街道異常的安靜。這和我想像中的聖城截然不同。聖城應該簇擁著無數的朝聖者,苦行僧,喧嘩而雜亂。但眼前的這個寧靜的小城,讓經過幾個小時行車勞頓的我們無比的放松。巴蒂詢問我們想住什麼樣的旅店,我和南希都說要和齋浦爾的皇宮一樣好。巴蒂搖搖頭說再也難找那樣好的旅店了,不過可以帶我們去一家相對較好的旅店看看。我們同意,但心中不免有些失落。這人一旦被抬高,想再向下看就比較難了。巴蒂帶我們去的這間旅店在一條僻靜的巷子裡。我問這裡可以看見聖湖嗎?巴蒂搖頭,說那裡可以看見神山。我又問這裡有樓頂花園嗎?巴蒂又搖頭,說那裡有泳池和池邊花園。於是,我撇嘴,說巴蒂,如果我們不喜歡那裡,我們可要再找的啊!巴蒂這回終於點點頭,說可以。
旅店不大,但看起來卻別致素雅。比不上齋浦爾的皇宮的豪華,但總體環境也讓人滿意。我們決定住在這裡,雖然站在旅店的樓頂也看不見聖湖。我們在旅店舒服的花園內休息了一個下午,我整理這一路行來的筆記,老林在泳池邊打瞌睡,南希和小鄭各捧了一本厚厚的書認真閱讀。其實我打心眼裡喜歡這種懶散的旅行,沒有行程來約束,喜歡一個地方就多住幾天,不喜歡草草看過就抬腿走人。然而,我卻又是那樣的貪婪,歇的時間長了害怕耽誤下一個景點,匆忙看過的地方又會後悔沒有多逡巡片刻。這種旅途矛盾始終糾纏著我,讓人百抓撓心般焦慮。
3 聖城聖哉?
太陽不再炙熱的時候,我們才出發去浦什卡的聖湖朝聖。但我並沒有到了聖城的感覺,除了看到一兩個苦行僧和些許廟宇外,這裡和一般的小鎮別無兩樣。賣茶與賣雜果的攤販,雜貨鋪的老板,還有街頭地攤的小販都衝我們招手,示意我們可以在他那裡得到我們想要得東西。但此刻我們一心向往聖湖,根本沒有心情與他們糾纏。
穿過小鎮市場,聖湖終於在出現在我們面前。沒有想像中的煙波浩蕩,只是一汪水潭。湖的四周都有大理石台階延伸至湖面,以便聖徒到湖裡沐浴祈禱。雖然我覺得偷窺教眾沐浴是很不禮貌的行為,但那種獵奇的心態還是希望能捕捉到那種虔誠的場面,因為這樣更符合聖城的稱謂,否則,這裡只就是有一湖水的小鎮。
正當我舉起相機准備拍照的時候,圍攏過來一群人。其中一個年輕人向我擺了擺手,說:“女士,這裡不可以拍照!”我詫異,我沒有拍神像,也沒有拍沐浴的人,難道這湖水也不可以拍照?在瓦拉納西也沒有如此嚴格的規定不讓拍恆河水,難道這裡的宗教更為嚴格。於是,我裝作聽不懂英語,聳聳肩,接著按下相機的快門。那個小伙子顯然有些惱怒,衝著我大叫:“女士,這裡不可以拍照!”我想,也許這裡真的不允許呢,心裡懷著歉疚收起了相機。
那個年輕人走過來,手裡扭著幾片花瓣,來到我跟前就要將花瓣塞到我手中。我下意識的躲開,我實在無法辨別這個人的用意。我甚至狡猾的高聲叫著:“我聽不懂!我不懂英文!”然後跳著腳退到石階外。我們不想和這些人糾纏,一路徑直走到另一處石階。
然而,那群人仍然跟著我們,見我們不接他們遞過來的花瓣,態度變得更為強橫,而且不許我們將脫下來的鞋子塞到包中帶到石階下,甚至作勢要將我們趕出石階外。我們也有些惱怒,與他們爭辯說明明台階下有的是外國人。還是那個不許我拍照的年輕人拉住小鄭,要往小鄭手裡塞花瓣,被南希一聲大喝制止。年輕然顯然很不滿意,拉住小鄭一陣嘰裡咕嚕,一會指指其手腕上纏著的紅繩,一會又指指花瓣,指指湖水。小鄭一臉不耐煩,但又不得不敷衍著他。小鄭告訴我們,這群人要我們購買他們手上的紅繩,然後將花瓣撒向湖中,這樣就淨化了心靈。這群人還說,我們應該尊重他們的宗教,來到這裡,就應該得到淨化。很顯然,這些人的目的只是為了金錢。無疑,我們遇到了當地小流氓,假借宗教的名義在這裡對游人進行勒索。在我看來,此刻最應該淨化的是他們的心靈。我可以尊重他們的宗教,但首先,他們應該尊重自己的宗教。先前我的那一點歉意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我感受不到一個聖城的聖潔與祥和,而恰恰一個城市最為齷齪的一面被我們牢記。
我們氣憤的離開聖湖。然而我發現小鄭頗有些修為,此刻還能心平氣和的勸解我們說何必和這些小混混治氣,在北京火車站還有強買強賣呢,更何況這個窮山惡水。畢竟我們人少,強龍都壓不過地頭蛇。一個小水池也沒啥可看的,找地方吃東西去!話雖如此,但好好的心情卻已蕩然無存。
蔫頭耷腦的走在回旅店的路上,卻遇見巴蒂開著車子遠遠的駛來。巴蒂將半個身子探出車外招呼我們,見我們面色沉重,連忙停車詢問。把剛才的遭遇向巴蒂訴說,就如同一群受了欺負的孩子向家長告狀一樣。巴蒂一揮手,讓我們上車,他說他帶我們去聖湖。
車子在我們遭遇那群小流氓的地方一拐彎,順著街道徑直開了下去,在湖的東岸停了下來。巴蒂告訴我們,這群小流氓他們不僅欺騙游人,連來朝聖的外鄉信徒也不放過。小鄭說難道就沒有人來管管他們嗎?巴蒂聳肩,一幅無奈的樣子,說這群人連警察也管不了。我連忙詢問在這裡就不會碰到他們的騷擾嗎?巴蒂回答,好點兒,起碼這裡的游人多一些。
4 日升日落
黃昏過後是黑暗,無邊的黑暗,掩藏一切罪惡的黑暗。即使這裡是聖城,它也需要黑暗來掩飾它的瘡癤。我們靜靜的坐在聖城浦什卡的湖畔,看著黑暗一點點的吞噬著聖湖,直到整個聖城融化在這黑漆漆的夜裡。此刻,我多麼希望濕婆神能夠顯靈,毀滅掉一切,然後重新開始,讓人們再拾起最初的善良。
第二天清晨天還未亮,我們就趕到湖邊,希望能看到在清晨信徒沐浴的場面,但終究還是撲了個空。沒有盛大的場面,沒有攢動的人頭,沒有如歌唱的祈禱,湖面平靜,湖岸平靜,岸邊白色的建築在晨曦中泛出淡淡的粉色。此時的浦什卡就如同一朵正在綻放的蓮花,在朝陽中散發出聖潔的光芒。這樣的粉色溫暖著我的眼睛,讓我的心柔軟的如同蓮花的花瓣。這與昨晚那種毀滅般的黑暗截然不同。難道是梵天神在濕婆毀滅之後重新創造了一個浦什卡?在這一明一暗的轉瞬間,我突然驚醒,浦什卡是否聖潔已不再重要,我要尋找的真正的聖城其實就在自己的心中。當我們以純潔的眼睛來看這個世界的時候,世界就會很美麗。很遺憾,我們的眼睛總會被很多種顏色蒙蔽,而我們卻不會用心來了解世界。教徒們希望籍以在聖湖中沐浴洗去蒙在他們心靈上的顏色,這是他們的修煉,而我,卻又該如何呢?也許,在第二天清晨醒來的時候,我就會忘記我的想法,也許,在行程結束後我又會因為世俗將自己心中此刻剛剛啟開的那一點聖地蒙上灰塵。
昨天的浦什卡和今天的浦什卡其實並沒有區別。在岸邊仍然有往你手裡塞花瓣的人徘徊。我再一次拒絕塞到我手中的花瓣,但此刻我理直氣壯。我的淨化只有靠我自己才能完成,而不是一把撒向湖水的花瓣或是在湖中沐浴就可以完成。這就是我的修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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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色的聖城)